《风流鬼》枯朽

3、晚安

　　“褚荆，你在国外学的什么专业啊？”陈二悠闲地走着，“你能去国外上大学，还真挺有本事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保送……是不是？”

　　“我学的……”褚荆迟疑着，他是不想跟陈二说实话的，毕竟所谓的保送就是他师父托人办的，他出国后根本没去上大学，全窝在师父家里，他走前师父还交给了他毕业证书，告诉他可以随便拿去炫耀。

　　“怎么，你学的专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陈二不着痕迹地瞧着褚荆唇边的那颗小痣，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

　　褚荆察觉到他的目光，挡住了自己的脸：“懒得跟你说话。”

　　陈二笑道：“我还不是闲着无聊，不然谁跟你搭话啊？我……”他话还没说完，男人就打断了他的话：“到了。”

　　“有你说话的份吗？”陈二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这里是谁的地盘你心里没数？”

　　男人憋屈地闭了嘴。

　　“谁的？”褚荆问。

　　“我怎么知道？”陈二翻了个白眼，“一会进去时，我走最后面。如果有人喊你的名字，不要回头，也不要应。”

　　陈二这话是对着褚荆说的，男人已经死了，就算回头也无所谓，鬼是不可能死第二的。

　　褚荆淡淡地说道：“这不用你提醒。”

　　“嘁，一会可别让我救你。”

　　一整天没有下过雨，巷子里却很湿，散发着一股腐臭味，陈二捂住了鼻子，四处张望着，在没有看到鬼的踪迹后，他就收回视线，开始盯着褚荆的背看，褚荆有些消瘦，陈二总觉得自己只要用力压一下，褚荆的背就会塌下去。他目光向上，发现褚荆的后颈上有一块疤痕，陈二摩挲着手指，努力克制住去抚摸疤痕的冲动，但最后，他还是按捺不住地伸出了手。

　　“疼……”一声缥缈的呻吟从陈二背后传来，他一个激灵，立马把手垂了下来，鬼出现了。

　　这鬼又娇滴滴地重复了一遍：“疼……”

　　这回，她的声音清晰了很多，陈二握住了脖子上的玉，见褚荆仍然走得很稳，心里有些疑惑，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

　　第三遍几乎是在陈二背后响起来的了：“好疼啊……”女鬼在陈二的后颈上吹了一口，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没吐出来，但他什么也没吃，估计要吐也只能吐出酸水来。

　　“为什么要杀我？”女鬼在他身旁轻声质问道，她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甜腻了，陈二仍然没有理她，只目不转睛地望着褚荆，仍旧抚着玉，掌心冰凉温润的感觉让陈二安心了些，再等一会就可以动手了。

　　“我做错了什么吗？”女鬼贴在陈二的耳边，怨念地说道，“我明明那么爱你，我为你放弃了我的学业，我还为你生儿育女，我什么都做了，可你却根本不看我……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她比我漂亮吗？她比我爱你吗？”

　　陈二烦躁地抓着玉，他最讨厌这种情情爱爱的破事，人活在世上为了自己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找人陪自己？但他仍然沉默着，在瞄到手中的玉即将染成墨色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我好爱你啊，你回头看看我……你看看我……”女鬼呜咽着，陈二无视了耳边的噪音，露出了一个自得的笑容。

　　这时，褚荆猛地回过了头。

　　陈二和他视线对上时，笑容僵住了。但褚荆很快就视线偏移，望向了女鬼：“看着我。”

　　女鬼凝视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神色变得痛苦了起来，她怨恨地拔高了声音，尖锐地叫道：“你还来看我做什么？”她含着哭腔，“去跟那个女人过去啊，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还来看我？”

　　褚荆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望着她那流出血泪的眼睛，女鬼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她红着眼，声音都变了调：“你想做什么？”她好像陷入了回忆，把褚荆当做了另一个人：“不要把孩子带走，我能照顾好他们……”她本来秀美的面容逐渐狰狞，鲜血从她的额上流了下来，随后，她注视着褚荆，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你不想回头看我，是因为我的模样很丑陋吗？”

　　“我在看着你。”褚荆说，女鬼继续笑着：“是啊，我要让你永远都留在这里，看着我……我比那个女人漂亮多了，不是么？你应该能看出来吧……”她慢慢走向了褚荆，停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抚摸他的脸，柔声说：“回答我。”

　　“你很漂亮。”褚荆面无表情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肯留下来？为什么不愿意看着我？”女鬼吃吃地笑着，眼里满是恨意，“我和那个女人，谁更漂亮？”

　　陈二捏紧了玉，一旦女鬼出手，他就会直接碾碎玉，把女鬼杀了，救下褚荆。但也奇怪，褚荆这家伙不是很沉稳吗，为什么突然这么冒失……

　　褚荆对着女鬼皮开肉绽的脸说道：“你更漂亮。”他顿了顿，“我没有留下来，是因为……呃，总之我对不起你。”

　　女鬼的指甲一下就划破了褚荆的脸，她怨恨地问：“你说什么？”

　　褚荆疼得蹙了蹙眉，师父说，大多数鬼都是怨气未消才会停留在人间不肯离去，只要解开他们的心结，就会心甘情愿地去投胎转世，可这女鬼很明显是为情所伤，他又不擅长情感问题，怎么帮她？得亏他运气好，女鬼把他错认成了自己的丈夫，只要自己和女鬼道歉，她应该就会安心上路了。可为什么自己认了错，女鬼反而更生气了呢？

　　“等等，你听我……”

　　女鬼似乎被褚荆激怒了，没等他解释，就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褚荆刚才的勒痕都还没消，就又让自己的脖子遭了罪，他咳了几声，满脸通红，断断续续地说道：“既然往事已了，又何必再造杀孽，不如……”

　　陈二：“你是傻子吗？”他将手中的玉用力捏碎，这玉立马爆出一大圈白光，吞噬了女鬼，连同男人也一起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褚荆倒退两步，吃力地问：“你这是杀了他们？”

　　“送他们去地府了而已。”陈二头疼地说，“你是真的啥也不懂啊，白费了这么好一双眼睛。这种有怨气的小鬼要么让道士来超度，要么就直接让他们魂飞魄散。”

　　“那你用了什么手段？”褚荆好奇道，陈二弯腰捡着地上的碎片：“也是种驱邪的仙法。看来以后只能我自己解决了，你在后面就行。”

　　陈二把碎片拼了起来，见它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才放下心，从兜里取出一包烟，还没抽出来一根，褚荆就把烟抢了过来。

　　“干嘛？”陈二不耐道。

　　“你不能抽烟。”褚荆瞪着他。

　　“你不在这几年，我都不知道抽多少根了。”陈二冷然道，“而且就抽一根也不会死。”他刚要把烟夺回来，褚荆就握住了他的手腕：“不准。”

　　“行呗行呗，不抽就不抽。跟你是我谁似的。”陈二甩开他的手，眼睛往那包烟上瞅了又瞅，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扭开了头，抱怨道：“冷死了。”

　　褚荆这才注意到他外套里头穿的是睡衣：“你……”

　　“怎么了？”陈二扯了扯外套，把睡衣挡住了，“看不起粉色睡衣啊？”

　　“没。对了，你为什么会来找我？”褚荆问，陈二漫不经心地说道：“做了噩梦呗，就想出门散散心，结果我家那看门的说你刚来过。我想想觉得等明天太麻烦，还不如今天去你家找你。也幸好我做了这噩梦，不然我第二天就会听到你的死讯了。”

　　“不至于。”褚荆把烟塞回了他手里，“以后可不准再抽烟了。起码在我面前，你不准抽。”

　　“跟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走了，一起回去。”陈二伸了个懒腰，“哎，既然这破事解决了，那你现在能说说你要我找你谈什么了吗？”

　　“就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罢了。”褚荆碰了碰脸上的伤，“你难道真要我来帮你不成？我可是一直在拖你后腿。”

　　陈二认真地说：“我需要你帮我，褚荆，一个人做事太无聊了。”

　　“好吧。”褚荆把心底的困惑压了回去，没有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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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灯我明天找人来修。”陈二把一张纸塞到褚荆手里，“如果发现有什么伤人性命的鬼，就联系我，懂吗？”

　　褚荆点头：“路上小心。”

　　他站在褚家门口挂着的红灯笼下，静静望着陈二的脸，陈二似乎是因为没能抽上烟，精气神很差的模样，脸连一点血色也没有，但褚荆知道陈二一抽烟就会咳嗽，有一回咳得严重了，满口都是血，把陈二的弟弟陈如意吓坏了，赶紧把陈二送到了裴家诊所里去。

　　褚荆和裴家少爷裴松糖是同学，这件事就是从裴松糖嘴里听来的，褚荆虽然不喜欢陈二，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糟践自己的身体，就是陈二不领情，他也得劝上几句，才能让自己心里踏实。

　　陈二走了几步，回头叫他：“褚荆。”

　　“我在。”

　　陈二笑了笑：“你回头，是不是因为听到我叫了你？”

　　褚荆一怔，没吭声。

　　陈二笑了笑，难得很温和地说道：“晚安。”

　　“晚安。”褚荆看着他的背影被黑暗吞没，神色复杂。

　　他明知道不该回头，却还是回了头，自己太会拖后腿了，明明陈二能自己解决的。但……在陈二那么痛苦地向他求救时，他没办法保持镇定。

　　“褚荆你这个蠢货，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吗……”褚荆拍拍自己发烫的脸，冷静了下来，打开褚家的门，走了进去。

　　褚家旁边的路灯随着关门声“啪”地一声亮起，又缓慢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