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鬼》枯朽

2、有鬼

　　“褚小哥，我下回再来你这儿拿货，你这东西可得给我留着啊。”

　　褚荆默不作声，埋头擦着手中的瓷器，那客人还以为他没听见，便又重复了一遍，可褚荆还是没理他。

　　“褚小哥，你这态度……”

　　褚荆猛地抬了眼：“嘘。”他哑着声，“有鬼。”

　　客人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开的是古玩店，又不是别的什么店，可别把神神鬼鬼挂嘴上了。”

　　“入夜了，早些回去吧。”褚荆不和他多说，只平淡地交代了道，“走路务必目视前方，人活在世上，最忌讳的有三，回头看，低头看，抬头看。只有正视一切，路才能走得平顺。”

　　客人的脸上浮出几分厌恶，敷衍地回道：“我记着了。”

　　见他离开了，褚荆才又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中的瓷器上染了血，眼里闪过一丝惆怅：“又死一个。”他抬头凝视街道，红色的眼珠子突然转了转：“就这一条街都有几十个……今晚是鬼门关开了吗，怎么突然钻出来这么多鬼？”

　　褚荆自小就能见鬼，看的鬼越多，眸色就越红，颜色艳得跟往眼睛里挤了红墨水一样，可褚老板最讨厌的就是红色，他疼自己这金贵的儿子，但就是没办法接受褚荆的眼睛，有一段时间他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抱错了孩子，和妻子吵了好几次架。前天和刚回来的褚荆见了面，他第一句说的就是：“儿子啊，红色多邪门，我看镇上那卢家的女儿去买了什么美瞳，眼睛像洋人似的，可好看了，你也去买一个，把你眼睛遮一遮。”

　　褚荆没搭理他，他情感淡薄，对褚老板没什么印象，但褚老板终究还是他的家人，今晚不对劲，他得回家去看一看。

　　褚荆关了店，褚家在陈家附近，要去褚家，就会路过陈家，褚荆走到陈家门口时，看到陈家的门一直在摇晃，好像门内有人在使劲摇它，这门看起来是新装的，本应稳稳当当地立着，可在这种巨力的压迫下，它只能疯狂颤抖着，发出可怜兮兮的呻吟声。褚荆停步盯着这扇门，终于上去敲了敲。

　　门突然不响了。褚荆又扣了扣门环，示意里面的人开门。

　　“谁啊……”小童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开了门，看到外面站着褚荆，这才把打到一半的哈欠塞回了嘴里，“哎，这不是褚少爷吗，您这么晚来做什么？”

　　褚荆若有所思地瞧着他脸上没洗干净的红印：“陈二在哪？”

　　“二爷说身子不适，早就睡下了。”小童对褚荆直接叫陈二的名字，显得很习以为常，毕竟褚荆在出国前就是唯一敢跟陈二对着干的人，就是打陈二一拳都不是啥稀罕事。

　　褚荆：“明天你让他来找我。”他板着脸时，就有股浑然天成的威势，小童恭恭敬敬的，连应了两声：“是，是，我记下了。”

　　褚荆越过小童的头顶，往里头看了眼：“哪个是陈二的屋？”

　　“二爷住那一间呢。”小童指了指，果然灯已经关了。

　　褚荆松了口气：“那我走了。你门关好，夜里再有人敲门，可别开了。”

　　他看陈二不顺眼，出了什么事都往陈二身上想，但这跟鬼有关的，应该不至于是陈二搞的，他也没那么大本事。

　　小童应了一声，刚要关门，又停住了，对褚荆道：“褚少爷是要回褚家对吧？这一段路的灯坏了，您走路可要小心些。”

　　褚荆点点头，往褚家走去，褚家在巷子里，七弯八拐的，时常有人在这里迷路，但褚荆从小就走这条路，就是闭着眼都能到自己家门口，因此路灯坏了对他没什么大影响，更何况路灯坏得不算彻底，时不时就亮起来一下。

　　灯又灭了。

　　褚荆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平静地凝视着前方，应该是今天买瓷器的那个客人来找他算账了。但这也不是他的错，他该提醒也提醒了，是这人自己不听，反而来找他索命。

　　褚荆面前猛地闪过一张青白的脸，随后，一个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男人还穿着之前的装束，只是上面沾满了血，这血没有干涸，还在沿着他的裤脚往下滴：“褚小哥……你，你看着我，这看鬼也是什么忌讳吗？”

　　他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怨毒，说话时，唇就往两边撕扯开，褚荆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褚荆自己知道，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男人却因为他的沉默和冷淡有些恼怒了：“你明知道我会死……”他表情猛地扭曲了，紧抓住褚荆的肩，尖利的指甲用力地仿佛下一秒就会刺进褚荆的肉里，“为什么不帮我？！”

　　“我帮了你。”褚荆忍着疼说，“我和你说了……”褚荆的声音一顿，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他用力想掰开男人的手，可这只手好似千斤重的铁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喉咙上，褚荆的脸色越来越白，他费力地睁着眼，凝视着面前这张狰狞的脸，连话都说不出来。

　　褚荆的师父教了他很多东西，比如说看人的运势，帮他们逢凶化吉，好多续几年命，别给地府添麻烦，却从未教他遇到鬼时该怎么防身。褚荆只能靠着自己这双眼睛去避开那些鬼，免得被他们缠上。

　　空气愈加稀薄，褚荆有些呼吸不过来了，握着男人的手也慢慢地失了力气，但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看看这是谁啊？”陈二走到了褚荆跟前，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哦，这不是褚少爷嘛？”

　　莫名其妙来了个不速之客，这让男人愣了愣。

　　“哎，你抓着他干嘛，这样他都不能和我说话了。”陈二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男人的手，他就跟被烫了似的缩回了手，胆怯地退了几步，陈二嗤笑了声：“刚才不是还挺能耐？欺负弱小算啥本事啊。跟小屁孩似的。”他说这话时，往还没缓过气来的褚荆那看了眼。

　　“我只是……”男人卡了壳，僵在陈二身旁。

　　陈二拍了拍他的肩：“早点回家睡觉去吧，你妈还等着给你泡奶粉呢。”

　　“不行，不能放他走。”褚荆拽住了陈二的衣服，“他……”

　　没等他话说完，陈二就打断了他的话：“松开。”

　　他生得很俊美，平日里都是懒懒散散地搭着眼皮子看人，一旦有什么事让他不开心了，脸上戾气就重，显得凶神恶煞的，褚荆没准备惹他生气，便松了手：“你让他回他家，不是害人吗？”

　　“我随口说的。这鬼阴气重，哪里能留在这啊。”陈二摸了摸下巴，“想来想去，还是把他给驱了算了。”他瞟了眼褚荆，“嗯，你让我明天去找你，是要说什么？”

　　“等解决完了这事再说。”褚荆拧着眉，有些苦恼，他可不会驱鬼啊……

　　陈二似乎看破了他的难堪，挑了挑眉，笑嘻嘻地说道：“褚荆，你叫声二爷，我就帮你把这家伙赶走。”

　　“二爷。”褚荆爽快地喊了他一声。

　　小时候他和陈二还没那么关系糟糕，还会跟着其他人喊他二爷，但他们玩游戏还是分两派，刚好有一天玩游戏，陈二那边玩抓鬼娃娃，他这边玩捉迷藏，结果褚荆躲在柜子里时，在旁边发现了个全身扎满针的布偶，等他的小弟找到他时，褚荆还在哆嗦，陈二来找布偶时，正好看到他，顺口问了一句，褚荆的小弟就如实说了。

　　“不会吧？你一个大男子汉，连这种小女孩喜欢的东西都会怕？”陈二嘲笑他，褚荆没有反驳，只盯着陈二手里的布偶看。跟他一起的不止是这个布偶，还有一个穿着破衣服的小女孩。那是褚荆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多特殊。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完了，褚荆也不在乎陈二这么说，可陈二一回去，就和他的小弟说了褚荆这事，还篡改事实，污蔑褚荆尿了裤子，那之后，陈二那边的孩子看到褚荆就笑他娘娘腔，把尿裤子的事反复提出来说，褚荆就此记恨上了陈二。诸如此类的事不计其数，褚荆记得清清楚楚，也再也不喊陈二二爷了。

　　“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怎么让你喊，你喊这么快？”陈二疑惑道。

　　“喊一声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褚荆冷着脸说，反正除了陈二和这鬼，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陈二“哦”了声，把手机从兜里取了出来，然后慢悠悠地按下了播放：“二爷。”他又按了一遍，表情更愉快了：“还不错嘛，我要珍藏起来。”

　　“你有病？”褚荆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但他很快就压下了火气，沉声对男人说道：“我送你去地府投胎转生可好？”

　　“我不走。”男人摇头，“你得帮我报仇。”

　　褚荆怔了怔：“你在哪里死的？”

　　褚荆的师父教是教了，却没教好，褚荆什么东西都只学了个半吊子，不懂的东西就只能自己琢磨着学，回国前他师父考他，褚荆没一科及格，把他师父气得臭骂了他一顿，让他遇到同行，别报他的名，褚荆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抱着一大堆书上了飞机。

　　他既然没学到位，算命自然也算不完全，厉害的人呢，给来算命的报好要避开的地点，有什么忌讳都说得很齐全，算完了收一笔钱，这人听了他的话活下来了，那就再收一笔，赚得盆满钵盈的，褚荆的师父说，他师父当年接生意，只要一单，十年都不愁吃喝了。

　　“就你店旁边那条路。”男人说。

　　褚荆看向了陈二。

　　“看我干嘛，我得回家睡觉了，困都困死了。”陈二摊了摊手，“你自己欠的债，自己解决去。除非……”他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

　　褚荆知道这家伙肯定要提一些为难自己的条件了，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除非什么？”

　　“行啦，我知道你会答应的。所以走吧。”陈二亲昵地揽过他的肩，“我还救了你呢，你可要记得。”

　　褚荆拉开了他的手：“你恐怕得等我一会，我还得回家看我爹娘呢。”

　　“他们没事。”陈二又把手搭了回去，“哥们，带路。”

　　被他那双凶巴巴的黑眼睛一看，男人就认命地走到了他们前面，陈二低着嗓音对褚荆说：“你有没有发现，今天阴气格外重？”

　　褚荆点头。

　　“我大哥你知道吧？就那个陈令衡。他把我家的门给换了。”陈二说，“他定是把我贴在门上的伏鬼画当做鬼画符了，才决定换门。可那门，其实就是鬼门关的入口。”

　　他还没说完，褚荆就懂了他的意思：“鬼门关开了。”

　　“再过一会，那阎王估计就要派鬼差来找我了。”陈二叹道，“毕竟这次是我的疏漏，所以我也得负责把鬼给抓回地府。我知道你能看见鬼，所以得拜托你当我的助手了。”

　　“你不也能？还要我做什么？”

　　“你比较厉害嘛。”陈二盯着他的红眸，“这只是鬼门关的一个通道，跑出来的鬼不会太多，也逃不出环沙镇，不过其中可能有几个怨鬼，你可得帮我分辨一下。事成之后，付你一笔钱，就当是工资，成不成？”

　　褚荆犹豫了一下，很慢地点了点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