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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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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您怎么又来了啊……”
“别摆出这晦气样,你二爷我来你这破地方喝茶是赏你脸,你这狗东西还不乐意了?”陈二掀起衣摆,刚要落座,就眼尖地瞅到椅子上有一大块污渍,他也不嫌脏,用衣袖随意抹了两下,就坐了下来,对旁边呆愣愣的青年嗓音嘶哑地喊了声:“还不快给我倒杯茶来?喉咙都要烧起来了!”
“二爷,跟您打听一下,您是从哪里回来的?”那青年把手上的水擦在围裙上,颤颤巍巍地问,“我听说镇上最近在闹鬼呢……”
“鬼?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鬼啊?”陈二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他敲得很有序,要不是青年知道他有这个习惯,还以为他在跟谁对暗号。陈二沉默了一会,总算想起来青年刚刚还问了他一件事,便又懒懒散散地说道:“那个谁的儿子不是刚从国外回来,在镇上开了家古玩店嘛,我就去照顾了一下他的生意。”
“哦哦,您说的是褚老板的儿子吧?”青年给陈二倒了杯热茶,这茶杯看起来又旧又脏,陈二把它拿在手中反复把玩了会:“你这茶杯没洗过吗?”
“哎哟,二爷,这水可是刚烧的,您摸着不觉得烫吗?”青年把茶杯从他手上接了过去,放在了桌上,“洗肯定是洗过的,就是这污垢啊,太久了,洗不干净……”
陈二狭长的眼睛微抬了抬,似乎想看他,却又很快地垂下去了:“看着有些年头了。你这店开了多久来着?”
“二爷您贵人多忘事,这店从我祖宗那传下来,都有六七十年了,是家老店。唉,别人的店都是拿这做招牌,连以前的熟面孔都不肯来了。”
“你要是把这卫生稍微做做,估计还有人来。”陈二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行了,跟我说说刚才那闹鬼的事。”
“好嘞,就前段时间嘛,那个刘家的小姐不是上吊自杀了吗?”
“那个肥婆能上吊?”陈二勾了勾唇,讥讽地说道:“绳子都能被她那圈肥肉给直接勒断咯。”
“您呀,嘴上积点德吧。”青年下意识说了一句。
陈二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怎么,实话还说不得?”
“没,没,二爷您是谁啊,您爱怎么说怎么说吧……”青年咽了口唾沫,声音压低了,“刘家小姐她呀,不是自愿自杀的。”
“那难道还有人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自杀不成?”陈二懒洋洋地笑着,好像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二爷您有所不知,刘家小姐是被什么怪力给控着,活生生把自己给勒死了,然后那胡家的公子也是这情况,他把自己的肉一片一片刮了下来,我光听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幸好现在是大白天,不然我可不敢讲这些。二爷也小心些吧,等天黑了就别出门了,也别独自待在屋子里,我这几个月都是跟我爹一起睡的呢。”
“鬼见了我都要吓得屁滚尿流的,还敢杀我?”陈二笑着起了身,将茶杯往青年的方向推了推,“这茶烫得很,我就不喝了,钱也可以不用付了吧?”
“好嘞,二爷您去吧,这茶我帮您处理了。”
陈二跨出门后,突然停住了,侧过眸看向青年,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径直往陈家的方向去了。
青年疑惑地望着他,但很快他就想起还有正事要办,忙拿了茶杯,将水给倒了:“唉,怎么还掉了根头发进去,二爷真是的……”他一手捏着头发,迟疑地说道:“二爷的头发有这么长吗?看起来像女人的头发……”
一阵冷意突然攀爬上了他的后背,青年的手颤抖了起来,他想要丢掉手中的头发,可这根头发仿佛黏在了他的手上,怎么甩也甩不掉。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青年再也忍不住了,他不管不顾地将茶杯往后一丢,想要借此机会逃出茶馆,但他两指之间的头发已经化作一根长绳,一头死死绕在他的手指上,而另一端,挂在一个女人的脖子上。
茶馆内只剩下一地的茶杯碎片。
陈二把冻得发红的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点了一根烟:“造孽啊……”他吐出一口气,盯着空中的太阳,哼笑了声:“你这东西屁用没有,鬼还不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逍遥?”
陈家是环沙镇最出名的家族,而陈二就是环沙镇最出名的人,人人都唤他一声二爷,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
像陈大公子,他就有名字,叫做陈令衡,而陈二的弟弟,镇上的人都喊他陈小少爷,他也有个大名,唤做陈如意。只有陈二是个例外,大家向来都是以二爷称呼他,连陈二都不敢喊,而二爷这称呼一出,好像陈二的辈分就要比陈令衡和陈如意高上一些了。
就陈令衡这大哥都对陈二恭恭敬敬的,喘气不敢大声,说话也要拿捏尺寸免得惹陈二生气。陈家做主的陈二他爹也没资本随意使唤陈二,陈二走到哪里,都是被供着的,除了一个人,那就是褚荆,两人打小就关系恶劣,要是他们见面不打,那肯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后来褚荆出了国,没人和他干架了,陈二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
而褚荆前天才回来,就开了家古玩店,卖些稀罕玩意,陈二和他针锋相对这么多年,肯定不会放过他,一闲下来就跑去褚荆的古玩店了,他嘴上说的是照顾生意,其实他是去砸场子的,什么东西都摸一遍,也不买,就只是摸,这也就算了,他还要在那挑刺,什么“我家狗拉屎用的也是这个”,“地摊上一模一样的东西才卖两块钱一个”的混账话也说得出来,他走之前还用“不小心手滑”的理由砸坏了一个,但褚荆就是不生气,站在那看他耍宝看了大半天,连点小情绪都没有,甚至在他走前还和他说了“欢迎下次惠顾”,搞得陈二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褚荆出国是去修行的不成,把脾气修这么好?
陈家不远,陈二走了几分钟就到了,还没抬手,看门的小童听了外头动静,从刷了红漆的门后探出头来,谄笑着招呼他:“二爷回来啦?怎么脸上出了这么多汗,今儿个也没多热啊?”
小童就叫小童,是陈如意取的,但几乎没人叫他的名字,像陈令衡都只喊他看门狗,而陈二也从来不喜欢称呼他。
陈二不答,只盯着面前的门:“怎么没经过我同意就换了新的门?”
“这,大公子说以前的门太旧了……”小童两腿抖得厉害,生怕陈二迁怒于他,“二爷,您要不要先进来,外面多热啊。”
陈二仍缠着这话题不放:“我就一天没回来,门就给换了?”
小童哑了声,这话让他怎么答?做主的也不是他啊,况且,不就一个门吗?对二爷来说很重要吗?
“问你话呢。”陈二不悦地催促他。
小童的雀斑都发了红,豆大的汗珠从鼻子上滑了下来,一直滑到下巴上去,又湿又黏的感觉总算让他抖着舌头说出了话:“大公子在您屋里等着二爷呢,您可以去问他……”
陈二这才饶过了他:“这还差不多嘛,别跟哑巴似的,看了就烦。”他摸了摸门,这红漆刚刷上去不久,有些沾在了他手上,陈二皱了皱眉,手指往小童脸上一摁,在上头按了个红印:“就当是给你的奖励。”他冷笑着往自己的屋子大步走去。
陈令衡果然在他屋里,还大大咧咧地把腿搭在桌上,见陈二进来,他顿时拘谨地放下了双腿:“二弟,你回来了。”
“大哥。”陈二慢悠悠地拉开椅子,“唉,现在外面虽然发达,但都没人伺候了,啥事都要自己干,也就那些有钱人跟我们过着差不多的日子。”
“他们哪里能跟我们相提并论?二弟别自降身价了。”
“那你们又哪来的资格和我相提并论呢,你说是不是啊,大哥?”陈二笑盈盈地说,他这话说得非常轻缓,但陈令衡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不敢再像方才那样抵着下巴了:“二弟,你的意思是……”
陈二敛了笑意,阴森森地问:“你为什么要把我的门换掉?”
“二弟,那门破得很,你还在上面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画,哪里像个富贵人家啊。”陈令衡匆忙解释道,“爹也同意了,我才换的。”
陈二猛地踹翻了桌子,又是一脚蹬在陈令衡的胸口,把他连着椅子踢倒在地,又一把拽起他的衣领,面色阴沉地瞪着他:“那老东西说的话能算得了什么!那就是个屁!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把那些东西找来吗?你以为你换的是门啊?换的是我的血!”他气急败坏地松了手,陈令衡狠狠摔在了地上,却提不起胆子抱怨,他只能畏畏缩缩地往后挪去,等远离了怒火滔天的陈二,陈令衡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应该先问过你的……”
“你换门前为什么没想过我?”陈二眼神阴鸷,“我难得的好心你却当成驴肝肺,你可真有本事。真想把你们这群废物全都宰了……”他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冷静下来,黑黝黝的眼睛转向陈令衡,陈令衡忙侧开了头,不敢和他对视,陈二被他这怂样逗笑了,把陈令衡从地上提溜起来,推出了门,懒懒地拖着尾音:“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我要睡了。”
陈令衡还想再说什么,但陈二已经关上了门,他靠在门后,听陈令衡走远了,便坐回了床上:“看来今夜不太平了啊。”他喃喃着说,“如今环沙镇皆为恶鬼,以我一人之力还是难以护诸位周全,只能请你们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