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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怕出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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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值一碗拉面吗?!怎么着不得一顿烤串!”
蒲锐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说得好像自己可以明码标价任人观赏似的。在韩特的逼视下,他一分心,咀嚼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嘴里的羊肉串都没刚才那么香了。
尴尬的龙卷风再次呼啸而过,这次连一向波澜不惊的韩特都有点扛不住,别过脸干咳几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好在这时候服务员送来了韩特点的青椒肉丝盖饭,强行挡在两人中间,揭过了这页尴尬。蒲锐因为这点送餐时间的巧合,对这家店的好感度又蹭蹭蹭地涨了几十点,看着送餐的大姐都觉得人家长得真是眉清目秀。
“行啊,那时间地点你定。”韩特从墙边的筷筒里拿了双筷子,一句话又把蒲锐拉回了尴尬的风暴中心。
“不是,我就那么一说,你别当真。”蒲锐急忙往回找补,但收效甚微。而且韩特答应得过于爽快,蒲锐忍不住怀疑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阴谋。
韩特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没接蒲锐的话,手中的筷子左右翻飞,不一会儿就把一碗盖饭拌匀了。蒲锐被韩特过于熟练的拌饭手法吸引住,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直勾勾地盯着那碗拌饭看了好长时间,也忘了刚才正在试图撤回一句对自己非常不利的玩笑话。
“分你点儿?”韩特察觉到了蒲锐的专注,把碗推向蒲锐。
蒲锐赶忙收回视线。“不要,你这搞得跟猫食似的。”
韩特没再坚持,把碗拉回自己面前。
没有听到韩特的回应,蒲锐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越界,又开口道:“那个,我不是说猫食不好,我还挺喜欢猫的。啊,不对,你那拌饭吧,该怎么说呢……”
“算了,别解释了,你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欲盖弥彰?”
蒲锐被这句话噎得够呛。好不容易因为自己口不择言产生了一点内疚,看韩特没有一开始那么不顺眼,但现在又被一句话打回了原点。蒲锐懒得再跟对面这个话不投机的人多说一句,光速清空了盘子里的食物。
“我吃完了,先走了。”蒲锐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消失在夜色里。
韩特始终没有回头。他明显感受到了蒲锐对自己的避之不及。从缓缓放下了筷子。跟正在收拾对面餐具的服务员要了打包盒,把没动几口的拌饭装上带走了。
迈出兰州拉面馆大门的刹那,蒲锐决定永久删除在这里偶遇韩特的这段记忆。不过见到韩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又让蒲锐想起来,明天下班前还要出一套竞赛招生考试的试卷。
蒲锐回到家,特意把宝贝坐骑推进门,以防它停在走廊再度遭遇不测。洗澡的十几分钟里,他快速回想和归纳下午看的所有材料,基本确定好了出题思路和考察重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蒲锐发现自己在洗澡的时候思路特别开阔,说他的博士论文是洗澡洗出来的都不为过。
洗完澡出来,蒲锐随便擦了几下头发,找了件T恤和短裤套上,赶快坐到书桌前把想好的题目写下来。
“九十分钟做六道大题应该不算多吧?”蒲锐对着台灯弹了一下手中的草稿纸,心满意足地关灯睡觉。
做满两天惨绝人寰的入职新手任务,蒲锐在开学第三天找回了“一切尽在掌握”的主场狂霸之气。一个上午接连完成了早自习选班委、找师哥审考题、第二次上大课、给讨厌鬼韩特发邮件四项主线任务。而且在选完班委以后,他还克服了昨天一天没人来应征数学课代表的尴尬,硬着头皮又在班里公开推销。看到康岚主动举手认领这个职位,蒲锐内心感动不已,对班里这个“S级神装”又多了三分好感。原本蒲锐都做好了装可怜和装可怕两种方案,软磨硬泡下他不信找不到一个课代表。康岚主动认领了,倒是帮他保住了仅存不多的班主任威严。
给韩特发的邮件在下班前还没有得到任何形式的回复。蒲锐左思右想,决定给韩特发个短信说一下,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名优秀的职场新人,不应该把对一个人的好恶带到工作中。第一次见面交换手机号的时候,蒲锐就注意到了,韩特和他用的是同一个品牌的手机,有网的话,发短信和发微信其实是一个意思。
“竞赛招生考题已发到邮箱,请查收。”蒲锐特意省去了称谓,以牙还牙。
整个晚上,蒲锐一直有点心不在焉,不管是备课还是打游戏,总是时不时地想停下来看看手机。但真的按亮了屏幕,却不知道要看什么。信息图标的右上角一直是空荡荡的,发出去的消息也始终显示“未读”。
挺神奇的,现在还有年轻人可以摆脱手机的控制。
蒲锐收拾妥当躺在床上,解锁手机,机械式地重复着这一晚上的操作。原本只是打算例行公事地走个流程就睡觉,但看到有信息进来的时候,他还是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小小地兴奋了一下。
韩特回复他:“收到了,已经送去校审了。”
蒲锐手快过脑子,回复了一句:“以后有事儿能不能发短信通知我,别总打电话。”
这次对面倒是秒读了消息,但消息框里没有立刻出现对面正在回复时会显示的“…”。
“我踏马是不是被PUA了?”产生了这个可怕的想法,蒲锐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直觉告诉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不能任由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影响自己的心情。
但能做什么呢?蒲锐却一点头绪都没有。他重新倒回床上,那一刻特别想找个人吐槽一下这几天的种种遭遇。蒲锐又解锁了手机,在微信通讯录里翻了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听众。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决定关灯睡觉,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简直是浪费生命。
手机仿佛算好了他的心态变化,掐准时间震了一下。
“打电话多有效率。”
蒲锐非常无语,这人憋了半天就回了这么一句,忍不住回怼:“接电话很容易引起不适!”
“有吗,没感觉。”
蒲锐的报复心再次发作,直接点了拨号键,让对方也感受一下接电话引起的不适。
“喂。”
“现在感受到不适了吗?”蒲锐劈头盖脸地发问,想打韩特一个措手不及。
“并没有。是不是很失望?”
“切,嘴硬。”
“真没有。而且你的行为也说明你认同打电话有效率的说法。”
“我……”蒲锐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掉进了对方的圈套。“我就是想让你感受一下突然来电话的时候心脏骤然收缩有多难受。”
“你说那个我感受到了,但真没觉得难受。”
“你这人……”蒲锐放弃了跟韩特继续抬杠,再说下去,说到天亮也是谁都说服不了谁。“行吧,那算我拜托你,以后尽量别给我打电话,有事儿发信息通知我就行。”
“这我可不能保证。到时候看我心情吧。”
蒲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又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要是这么说话,那等你请客的时候,点多少烤串也得看我心情。如果按我现在的心情,至少是奔着一头羊的量去了。”
“哦,这么说你现在是当真了?”
“什么?”蒲锐又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
“值一顿烤串。之前不是你自己说的开玩笑,让我别当真。”
“卧槽,我发现你这个人记性挺好啊。”蒲锐被气笑了,不自觉地蹦出一句粗口。
“是啊。”
“……”
“……”
意料之外的沉默说来就来。蒲锐瞪着大眼睛对着窗帘发呆,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对接下来要怎么结束眼前的对话也没个头绪。
“不早了,挂了吧。我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给你打电话。”
“啊,好!那……晚安了。” 蒲锐还保持着战斗模式的输出状态,对方突然正常地跟他对话,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嗯,晚安。”
好好的一场报复行动搞得虎头蛇尾。挂了电话,蒲锐也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达成目的后的酣畅淋漓多一些,还是对话戛然而止的怅然若失多一些。不过到底算是搞定了一个不安定因素。蒲锐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翻了个身,找到最舒服的姿势,不过几个呼吸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之后的两天,蒲锐过得异常平静。韩特确实践行了他的承诺,周五下午发短信通知蒲锐,周日早上九点到学校集中阅卷。
好在周六下午没有被安排去监考,蒲锐周六中午下了班还有半天假期在家躺尸。为了好好享受这“半日闲”,蒲锐推掉了大学室友们的晚饭邀约。跟那帮人吃个饭,能直接喝到第二天,他还不想一身酒气地去学校阅卷,让同事们看笑话。
周日一早,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天色蒙蒙,只凭宿舍统一配的又薄又透的窗帘布就能把卧室外的光线阻挡个一干二净。
闹钟响了快半分钟,蒲锐才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拿手机。简单收拾了一下,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又看了看时间,蒲锐准备先去街对面的兰州拉面吃个早饭,再溜达去学校。
昨天晚上他再次光顾了那家店,听服务员说可以充值办会员卡,还能享受会员价,蒲锐毫不犹豫地充了五百块钱,顺理成章地把那家店升格为他的第二食堂。
从店里出来,蒲锐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地砖上。这个下雨天看路的好习惯,都是拜小时候踩中松动的地砖再被溅一裤腿泥水的难忘经历所赐。
“蒲锐!”
突然被叫到名字,蒲锐猛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辆辆在雨中穿梭不停的车。
“蒲锐!这边,车里!”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蒲锐身边,车窗已经摇下大半。蒲锐弯下腰,看清了车里的韩特。
“上来。”韩特从里面打开了副驾的车门。
从小到大在爸妈那里听了太多这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蒲锐本能地立刻照做,收了伞,敏捷地钻进车里。
“安全带。”韩特看向左边的后视镜,没有和蒲锐寒暄两句的意思。
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蒲锐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反正不是他这种音痴听过的水平。
蒲锐认为,既然人家好心载自己一段,而且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有必要主动说两句话,表现得礼貌一点。
“那个,昨天考试过程还顺利吧?”
“嗯,来了不少学生,估计你今天的任务可能挺重的。”韩特回答问题时视线始终看着前面的路,依然只留给蒲锐一个侧脸。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蒲锐发现韩特耳廓上有个痣,好像天生自带一只耳骨钉,还挺酷。
韩特车开得特别稳,再加上车里的钢琴曲配合雨打在玻璃上的白噪声,让蒲锐试图保持清醒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哎,到站了。”韩特用手肘碰了碰蒲锐的胳膊。
“嗯?”蒲锐刚睡醒,一睁眼,原本深邃的双眼皮变成了欧式大双。等蒲锐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学校车场,连忙边解安全带边说道:“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蒲锐对在别人车里睡着这件事感到十万分丢人。从宿舍开车到学校估计用不上十分钟,又不是长途旅行,这入睡速度和睡眠质量简直刷新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韩特没说什么,等蒲锐关好车门,按下遥控锁了车。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教工楼,来到三层的一间会议室。会议室里,高一学部的徐主任,以及之前开会见过的其他学科的几位带教老师都在。
“韩老师、蒲老师,快来快来,就等你们了!”徐主任热情地招呼他俩过来坐下。
蒲锐被徐主任的催促搞懵了,按理说,就算是他走路来学校,时间应该也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还是没走多远就搭上了便车。蒲锐狐疑地看了眼手表,才发现他和韩特居然是差不多踩点到的。他指着手表,用唇语质问斜对面的韩特:“什么情况?”
韩特先是眯着眼努力看向蒲锐的手表,然后双眉向上一挑,一副“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徐主任适时开口,打断了他们俩的小动作:“我们长话短说哈。今年在刘校的大力推动下,参加竞赛招生考试的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这都要感谢在座的各位老师宣传和组织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尤其是蒲老师!”
听到这儿,蒲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想明白考试人数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有人在学校论坛晒出了蒲老师过去十年的辉煌成绩,在高一学生和家长中间引起了极大反响,今年报名数学竞赛的学生人数突破了一百人,超过全部报名人数的三分之二!这在历年招生中都是从未出现过的。”
蒲锐越听越慌,猛然想起来韩特在车上跟他说过,今天的任务可能挺重的。当时他以为顶多是卷子要得急一点,没想到是这个意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怕出名猪怕壮,蒲锐并不想刚来不到一周就出这么大的风头。
徐主任只顾滔滔不绝地安排后面的阅卷任务,完全没注意到已经给蒲锐拉了多少仇恨。“蒲老师,我们已经把只作答数学题目的卷子都挑了出来,单独装订成册了。喏,就在那边,最厚的那摞。还有一部分学生做了不止一个学科的试题,那些卷子就让其他学科的老师先批改,最后再送到你那边吧。大家今天辛苦一下,争取晚上六点前把卷子批出来,送到学部来登记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