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憨憨》七月楝

8、第 8 章

　　“大叔，我面试通过了！”

　　难掩喜悦的洪妩刚出威棣的大门，迎面碰上保安大叔，立马分享喜讯。

　　保安大叔替她开心，“什么时候入职？”

　　“回去等通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租房的地方？”

　　“这附近的地段贵的哟～不过咱们公司有个小姑娘，今天早上跟我说要找人合租，她的房子好，就在这附近，人也好，很有礼貌。”

　　“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去看看。”

　　“她这会上班呢！董事长秘书室的，天天加班的。”保安大叔边念叨边拿出手机，点开威棣集团内部的app，翻了翻，“这她号码，你记一下。”

　　陈然。洪妩默念这名字，真好听，人也好看。头像是夕阳下湖边公路的自拍，黑长发的美女。

　　“记下了，谢谢大叔。”

　　“叫我林伯就行。”

　　“林伯好。”

　　洪妩给陈然打了电话，对方拒接。不好再打扰，但是心急想租房子。洪妩尝试在微信添加好友中输入陈然的手机号码，一点头像，被美照暴击。

　　披着柔顺的黑长发，噙着笑看镜头的清纯美人，皮相和骨相都堪称极品的大美人，她看照片都心动了。

　　把添加好友的请求发出去，忍不住把对方的头像保存到相册里。

　　工作日上班点的地铁空荡荡的，只有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和刚放学的学生。从小在阳市长大，似乎习惯了大城市的出行，就算是刚上幼儿园的孩子，也乖乖坐在座位上，歪着脑袋表情无邪地说着些童言童语。

　　这种大城市中养成的规矩，对于连里村的“野”孩子来说，想来再没有比这更难受的了。

　　洪妩想起每次坐从连里村去市区的公交车，车上最闹腾的，总是熊孩子。原本兴致勃勃地跟在大人屁股后面上了公交车，但是坐不到五分钟，屁股长针眼似的，左扭右扭的，直呼无聊。小城镇里的公交车，车子破司机野，一脚油门踩到底，一会加速一会刹车，车上的乘客像暴力快递包裹里的物品。偏偏这时间车上的孩子还前蹦后窜的。

　　阳市就不会有连里村那样的热闹和混乱，这里的一切，快速并且有序。

　　但是，踏入龙翔大厦片区，又觉得，其实，这座城市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快速并且有序。

　　洪妩躲在围墙拐角处，悄咪咪探出头。

　　晚上霓虹灯闪烁的街道，白天来看，跟普通的商业街差不多，唯一遗留下来的痕迹，在地上的板砖，东一块西一块黑乎乎的。

　　这条街上唯一白天没开门的店铺，只有王大雁那间，紧闭的拉闸门前，吞云吐雾的几个流子，中分头和花臂男赫然就在其中。这也是洪妩躲在墙角的原因。

　　想回去酒店房间，这里是近路，好在不是唯一的路。

　　洪妩绕着围墙，从另一个方向走了两倍多的路程，然而才见到龙翔村的村口，却见石雕牌坊门下有一男的，百无聊赖抽着烟，瞧着像是斗鸡眼男！

　　洪妩赶紧刹住车，掉头往回走！好在对方只是守株待兔，并不警醒。

　　回不去房间让洪妩很是焦虑，在原地挠心挠肺。

　　她身边走过一对腻乎的情侣，男人赖在女人身上。

　　“亲亲，今晚——”男人黏糊糊地笑起来，埋头进脖子里，香了一嘴。

　　“不行，死样～玩儿这么野，哪里受得住呀——”

　　洪妩眼角瞄见女人一袭堪堪遮住屁股的超短裙，头发挑染几撮火烈鸟般的玫红色夹杂在柔顺的黑发里束在脑后，上身穿着紧身的皮衣背心。

　　然而，视线对上男人的脸，“陆健翔！”救命稻草啊！

　　陆健翔懒洋洋抬起视线，视线一定位，响亮又干脆的口哨声从嗓子眼冒出来，他定眼打量，给出了中肯的评价，穿着土是土了点，但是脸够看！

　　“这是谁？”他身边的女伴面露不满，兴师问罪道。

　　“那谁——”陆健翔绞尽脑汁。

　　“我是林唯的朋友！”洪妩赶紧澄清自己的身份。

　　“林唯是谁？”陆健翔身边的女伴高声质问到，用力推开他，“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我，你今晚自己睡！”

　　一听到林唯的名字，陆健翔对眼前这位，片刻前让他狠狠心动的女人一秒建立起了强免疫力，水泥封心。他想起来了，这是昨晚找上门让留宿的女人，他有些不满，“陆健翔也是你叫的吗？”

　　洪妩有些局促不安，“这不是你名字？”

　　“嗯。”懒洋洋应了一声，“你喊我有事？”

　　“那个，”洪妩不确定能不能信任他，但是，她相信林唯，也愿意相信报出林唯的名字就愿意收留她的陆健翔，“中分头——花臂男——”她把在威棣集团楼下和中分头花臂男的冲突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谁是中分头？谁是花臂男？”陆健翔皱起眉头，满脸抗拒，“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昨晚跟你一起打麻将的，手臂上纹身的——”

　　“哦，你说大花呀，中分头？哦，蛇头，你招惹他俩干嘛哦～歹命呀！”陆健翔满嘴输出风凉话。

　　“我没有招惹他们！”洪妩涨红了脸，辩解道。

　　“那你找林唯帮你解决。”

　　看他明显不想帮忙，洪妩抿紧下唇，“我的行李还在房间里，你能帮忙拿下来给我吗？”

　　“成。”陆健翔看向自己的女朋友，“你陪她一会，我上去拿。”

　　他的女伴不情不愿地扭了扭身体。

　　“乖！晚上送你礼物。”

　　“行吧。”勉强答应了。

　　陆健翔一走，女人挑剔地将洪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蛇头人还不错，虽然没有阿翔有钱，但对自己女人也舍得花钱，你也别端着，他们这些人，得顺着毛摸，好处到手才是实在的。”

　　这话听得洪妩的心里只冒火。

　　“我跟你不一样。”硬梆梆地顶回去。

　　女人气得指着洪妩的鼻子骂到：“你别给脸不要脸。”说完撅着唇拿起手机，“我这会就给蛇头打电话！”

　　“别！”一听她要给中分头打电话，洪妩内心一紧，赶紧拦下她。

　　“怎么？这会怕了？”女人一脸得意地扬起尖下巴，“刚不是挺硬气的吗？”

　　洪妩沉默了，这人想法有毒还不能得罪，她现在只想顺顺利利拿到行李，不想节外生枝。

　　“我是好心劝你，像咱们这样没学历的就得早点认清现实。”

　　有毒啊！洪妩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

　　“我也懂你，蛇头确实长得丑了些，家里也没阿翔有钱，但是，”女人凑到洪妩面前。

　　骤然放大的脸，满满的胶原蛋白的皮肤盖在浓妆下。

　　“蛇头最近傍上大佬了，你看阿翔都怕他，听说他背后的大佬在阳市一手遮天有权有势着呢。”

　　“你多大了？”洪妩好奇问到。

　　“啊？我吗？”女人指着自己的鼻尖，见洪妩点头，叉腰挺胸，“十八了。”

　　“看着不太像。”

　　女人，不，女孩有些生气，“我就是十八了！”

　　洪妩真是怕了她，找补道：“可能你皮肤好身材好，显年轻。”

　　一个大袋子丢到洪妩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喘着粗气的陆健翔在拐角处扶着墙歇息。

　　“谢谢。”洪妩提起自己的行李。

　　气息平稳些，陆健翔朝女朋友招招手，一胳膊搭在她肩上，把她整个人压弯了一节。

　　“你重死了！”女孩嘟囔地抱怨着，却勉力支撑着他。

　　“躲远点。”陆健翔丢下最后一句忠告，搭着女伴就想走。

　　“等等。”

　　洪妩喊住他，从口袋里抽出卷好的两百块钱，递给他，“昨晚的房费。”

　　陆健翔眼神轻蔑地扫过那两张单薄的纸币，“要不是你招惹上蛇头，你想住多久都成，我一分不收，这钱，你自个留着花。”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躲远点，被抓住了报警。”右手高举过头顶，左右摆动，“拜～”

　　这不是废话吗！哪位好市民不知道110？

　　托着行李，茫然走在街道上，还没走上主干道，路边的路灯突然亮起。

　　这天还是亮着的呢！洪妩的视线越过前面川流不息的红绿灯路口，越过交叉的高架桥，头仰起45度，才看到飘着散云的灰扑扑的蓝天。

　　天色渐暗，不过刚走到红绿灯路口，主光源就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切换。

　　要去哪呢？洪妩脚步不停，没有目的，只知道尽量远离龙翔大厦。

　　揣在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洪妩百无聊赖地拿起，睁大了眼，陈然通过了她的好友。

　　陈然：抱歉，下午没时间回复。另外还有两位同事想先去看房间后再决定，我今晚九点半下班，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一起来看看。我只招租一间客卧。

　　方便！洪妩立马回复她。

　　她直接带着行李就往地铁口冲。

　　再次从威棣地铁站出来，洪妩吭哧吭哧地抗着行李，和密集的下班人潮逆向而行。出了地铁口，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是没黑透，城市的灯光把原本纯黑的夜空染成了土土的灰。

　　洪妩跟着导航走，走过两条街，生活气息越来越浓。

　　路边有家卖水果的杂货店，这会正当季的荔枝芒果山竹西瓜李子桃子整整齐齐摆在门面前，一个顶一个的新鲜。洪妩有些馋了，然而一股肉汤随闷热的晚风卷过她的鼻子，她又觉得饿了。

　　水果店的隔壁是一家生意很旺的面馆，店里只能搁下四张小方桌，都挤满了人。面馆老板是对老实的中年夫妻，挨着店面在人行道上摆了两桌，却只肯每桌加两把凳子。

　　“我们三个人，你再加把椅子。”

　　面馆女主人连连摆手，“再加整条人行道都占了，不成不成，得留半条路，让行人过。”

　　客人指着车行道，“下面也能走。”

　　这附近是住宅区，居民们穿梭走动，并没有严格遵守只走人行道和不占车道的通行规则。

　　女主人只是摇头。

　　客人没办法，只能拆桌，两张桌子四个位，还剩下的一个位，洪妩坐下了。

　　手工面条抖落沸水中激荡出来的麦香，还有另一口大锅里源源不断传来的肉香，今天没挣到半个子的洪妩利落地点了一碗加肉的招牌牛肉面。

　　等面的间隙，她直盯着对面的老小区，也是陈然给她的定位。

　　这位置实在是优越，距离威棣集团的双子楼不过两条街，走路也就十五分钟。而且这附近吃的也方便，她回头看自己点的面出锅没，肚子快饿扁了。

　　瞧见男老板往碗里撒香菜，连忙高声道：“老板，我的加肉招牌牛肉面香菜也要加量！”

　　“好嘞。”男老板捧起面碗，见洪妩直溜溜盯着他手上的面，憨实地笑道：“你那碗，还在锅里。”

　　洪妩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继续打量对面的老小区，铁栅栏浇灌上水泥的围墙，雨水冲刷后留下的锈迹标示出每根铁栅栏隐藏在水泥墙里的下半部分。围墙内栽种着几排青竹，阻挡了围墙外企图偷窥的视线。

　　老小区的楼都不高，目测也就五六层，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

　　哪一栋是六栋？

　　“您的加肉招牌牛肉面，香菜够不够？”

　　面碗里的香菜冒着尖，洪妩喜得见牙不见眼，“够的，谢谢老板，生意兴隆。”

　　“老板，还有位置吗？”

　　“诶，”面馆女主人连忙直起身，“这会都满座了，得等会。”

　　“行，我等会，两位。”

　　等座的人越来越多，排队的人都站在洪妩身后，洪妩就像考试时监考老师站在后面一般，隐隐受到监视。

　　但是面太好吃了，滚烫的肉汤激荡出香菜的灵魂，卤得入味的牛肉口感正好，再加上有筋道的手工面。

　　她吃得鼻尖额头冒汗，还是一滴汤水都没剩，全部喝光。典着肚子，打了个香菜味十足的饱嗝。

　　“老板，买单。”

　　“二十六。”

　　买完单的洪妩穿过马路，老小区进门左手边有个一平米左右的保安亭。

　　透过玻璃窗，头发花白的大爷靠在椅背上，满脸陶醉地拍大腿。

　　“大爷！”洪妩敲了敲保安亭的窗户。

　　悠扬的戏剧曲调随着窗户的打开跑了出来。

　　“娃儿瞧着面生。”大爷打量她以及她手上的行李袋。

　　“我过来租房子，请问六栋怎么走？”洪妩表明来意。

　　“这条路第一个岔口右转，走到底。”

　　“谢谢大爷。”

　　洪妩找到了六栋，在楼下的草丛旁边喂蚊子边等陈然下班。

　　一直等到快十点，高跟鞋敲击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惯例地抬起头，视线里出现一双笔直修长包裹在微喇叭牛仔裤里的腿，上身泛着贝壳光泽的绸缎衬衫在细腰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洪妩屏息向上看，即便提前打了几针免疫，还是被眼前的十级美颜暴击到语言失调。

　　照片没有本人十分之一好看！

　　啪哒！啪哒！另一道脚步声。

　　洪妩循声望去，陈然的身后，霸道的八字步，以及那张熟悉的脸。

　　陈然轻盈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事林唯，也有意向租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