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西索：去！天空竞技场(1) ...
-
姬桑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随着从夏天到整个秋天的相处，西索越来越感到自己能遇到师傅，嗯，或者说是被安排了师傅真是太幸运了，况且又是在环境优越的情况下接受训练。这个念头第一次一闪而过的时候老爸正好在旁边，他“哧”一笑：“你还会越来越觉得自己很走运的。”
那时西索已经能熟练地用凝，所以这次几乎在那束“生丝”拂过脸颊的同时隐约看到了一线银白色的微光。所谓念能力的四大行，是需要毕生修炼的学科，而建立在四大行的基础上，种种对念能力的运用则会在实战中酿造出出乎意料的效果。师傅希望他能在实战中始终保持用凝，因为刚开始练习时会感到凝耗费了全身的力量，但念能力在日积月累的修行中会不断增强，对自身气量的分配和流动也会变得行云流水，因此到最后，用在凝上的气量可能只占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几乎完全不会影响战力，而关键时刻凝是识别对方诡计的一条捷径。
每天的课程大约十小时，剩余的时间除了睡眠就是阅读。一般西索会把老爸给他的情报节略带到浴缸里看，不过常常以人睡着了，纸掉进水里告终。只要老爸没有出差，每隔三四天会跟他用两小时讨论一下——随便什么，千耳会的客户、外面的新鲜事、历史事件或者演义，无论什么。一来二去西索发觉老爸是在考察他对上一期情报的了解和分析的程度，其实也是在某种意义上的修行。他从五岁起就搬进了寄宿学校，因此对真实的老爸不甚了了，说白了老爸曾经就是一台有上限的提款机，直到上大学申请到全额奖学金之时。上大学好像也蛮有意思的，同班的男孩们会为了搭讪女生一起去咖啡店打工，后来就连九王子也被他游说得去工作了半年。除了西索，所有学生里似乎都没有人知道哈尔肯布鲁格的真实身份呢，他们只知道他是物理系的低龄学霸，是班里的另一个低龄学霸（？）勾搭来的。
这种小会，很快老爸就把师傅拉了进来，再后来就发展到西索降级成了大多数时候跟不上趟的旁听生，而师傅就不得不每天看洗澡水里捞上来的报告，弄得自己成了老爸的顾问。“师傅，老爸应该向你付费，”西索于是故意挑唆。
不过师傅一笑，“你知道为什么你读报告这么慢，又从来记不全？”
难道不是因为信息量太大？那些日期、数据没可能看一遍就记住的。西索有点发怔。时值深秋，书房窗外的景象早已被暗得发黑的墨绿和金黄、棕黄色相间过渡的灌木丛替代，干爽微凉的风吹进来，甜蜜的桃子香气也就跟着丝丝缕缕趁虚而入。就这样等到了冬天，大概、那么多的书，每一页里都会有一点香气了。
“师傅先给你讲个故事吧。”所以师傅开始讲一个传奇故事，说是一千多年前的庞培城里有一场文人的聚会，那时候的风气似乎比现代更为通达，哲学家、诗人、历史学家，各色人等都聚集到一个花岗岩搭建的大厅里交流各自对世界和知识的探索。其中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剧作家叫贝纳尔多贝托鲁奇，他一般依靠一种含致幻成分的植物获取灵感，虽然写了几部剧都红不起来，但在这个过程中，他无意中自创了一套辅助记忆的方法。这场聚会当中，贝托鲁奇犯了瘾就独自跑到户外吸几口，这时十公里外的维苏威火山发出了一声预兆般的呓语，整个庞培城的地底深处于是震颤不已。刚才还巍峨耸立的石头大厦梦幻般地崩塌，上一秒还被屋顶遮挡的蓝天白云也忽然间现身，在贝托鲁奇错愕的眼中颤栗不休。三十年后，庞培城终于被觉醒的维苏威火山彻底吞没。
“后来那些文人们幸存的亲属来挖废墟领尸体，贝托鲁奇就给他们指点方位，诗人在这个地方、时政评论家埋在那个地方。一挖下去，果然就在那里。”
“诶？难道是某种记忆法？”西索觉得有趣了。
“没错，因为贝托鲁奇在离开大厅前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他看到的是一片丛林，站在阶梯上的诗人是唱着无意义歌词的黄鹂鸟，高高停在树枝上，阶梯下扎堆站的评论家是一群猴子，在树下争食……”师傅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双手舒适地放在膝上。
“师傅你也会这种记忆法吧，教我，教我。”西索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靠枕，看到师傅露出坏坏的微笑才恍然大悟：“呀，师傅你真的是随便说了个故事呀。”
师傅大笑，顺手揉乱了他一头红铜色的短发：“我们昨天才看过贝托鲁奇导演的电影好不好？嗯……你最终是什么样，大多在于日常的自我训练中。”
“师傅教我怎么训练我自己。”
“那么师傅要求你放弃大学里学的那种乱七八糟的速读大法。”
枯燥的情报似乎是远在天边与他无关的故事呢，虽然西索也清楚V5的全体成员国大会和各国各自结成的H9、F5、银石联盟等等等等帮派的小会的议程，哪怕调整一下顺序都可能对世界产生某些更负面的影响，而社团组织的动向更有着不可见天日的含义，遑论这些小会的参与者和社团间的合作，这些情报都是指示千耳会未来业务发展的风向标，可是，密密麻麻白纸黑字真是太枯燥了，拿起来会忍不住咬牙切齿。老爸很奇怪地擅长此道，那么自己毕业并且完成了“使命”之后，如果不在自家的小公司打工，大概就只好做个穿制服或者穿西装的上班族了吧……相比之下还是现在的生活更有意思一点，西索只好乖乖地点头。
“所以呀，你首先要做到的是把心静下来。之前我们的进度太快了，”师傅很肯定的语气，“不对，是你学得太快了。”
又是一阵带着果香的风拂过窗帘，西索刚才还装作委屈地趴在沙发上，此刻却莫名地觉得秋风秋雨愁煞人这句话不是乱讲的。
新年过后是马不停蹄的一顿忙碌，莫莉奶奶带着全体女仆为西索少爷的远行作了大大超出预期的准备。在等师傅和出租飞艇的柜台交涉的时候，西索的三个巨大行李箱引起数位机场小姐的注目，他只好拉起兜帽遮住苦笑的脸。
利帕里亚半岛位于巴托奇亚共和国的最南面，此时一件薄薄的夹克即可当做冬衣，而刊登在报纸上的文字说，天空竞技场所在的塞莱斯特市已是冬雨连绵。这不是一场轻松的飞行，因为师父要考验他的驾驶技能，看看这个持有飞艇驾驶执照的家伙是不是在考试中蒙混过关的那个。果不其然，在飞艇上除了受到各种纠正，当年的飞行教练也被批判了很多次，尽管他这辈子也没可能听到了。
着陆还算平稳，他们又在塞莱斯特机场外找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西索预约好的中介。车里有暖气，莫莉奶奶准备的大衣也早就裹上了，不过西索还是冷得受不了。看来即使掌握了念能力，人还是无法做到寒暑不侵。回想做学生的时候，不管是小学到高中的寄宿学校还是米华尔大学，他都生活在比这里温暖的地区呢，现在忽然懂得了那时候的幸福。
他偷眼看看坐在旁边的师傅，师傅的外套也没有很厚，可看上去还是在家里的那个师傅，一点没受到低温的影响似的。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师傅说：“习惯了寒冷就不会有感觉了。”
“湿度还很大。”西索委屈地撅嘴，觉得出租车的暖风口吹出来的像是冷风。
“塞莱斯特的冬天又长又冻呢，你这种南方来的少爷小心会冷得哭出来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冻”这个词用得很贴切嘛……不过南方少爷呢？西索说的通用语很标准了，大概是……他的目光落在鞋子上，雪白的帆布鞋上零星几个泥点子。本地人大概冬天都会穿深色的防水鞋吧，他偷偷笑了。“司机先生要是把空调开暖一点我就不会哭啦。”
师傅的通用语，此刻用心分辨了以后似乎和司机的说话方式有点像，连同在降落后跟他交谈过的机场小姐，邓多拉大区的人语速好像普遍比较快，而元音发音更短促、卷舌也很少听到。大学班上就有一个邓多拉大区来的男同学呢，自己竟然从来没注意到他这些特征，然后两下一比，杰诺爷爷说起话来就完全不像是那个地方的人了。
默默地分析口音特点的同时，西索也注意到出租车计费器跳动的速度——不愧是以天空竞技场为内核，建筑在□□业基础上的大城市，服务业的收费比哪里都高。一旁，师傅和司机随意地聊着塞莱斯特市的一些事情，房租、物价、赌场，看似不经意的问题，师傅得到的回答足够在抵达目的地前绘制一张富有细节的本地的白描图。真是精彩的问话方式。
西索在家打电话联系过的中介小姐，本人比她的声音显老，而且长相有点辜负期待的感觉。不过她的效率足够弥补这些缺憾，因为房东太太和她女儿的小货车已经等在中介门外。
“她们很希望把房子租出去呢，”师傅小声说，并亮了亮一张名片，“我叫司机明天上午在这里等我们，带我们去市中心。”
这是西索第一次坐进皮卡的驾驶室，他从没注意过这种车竟然有两排座位。“南方来的少爷”啊，果然还有太多东西是不知道的。房东家的女儿熟练地驾驶着老旧的车子离开了城郊结合部的中介所，驶出小镇后在不那么平整的柏油路上疾驰，其余两名年长的女性则交替介绍着他们即将相看的房子，顺便套他们的话，好像对西索先前在电话里自我介绍的身份并不相信。更重要的是，她们已经认定了这两个男人是一对肥羊。
“仓库很宽敞呢，你们见了就知道，”房东太太坐在助手席上，她皱纹深刻的脸上有一双湿润的灰眼睛，一刻不停地眨着，“话说谷仓用来做什么呢？”
“科学实验。”西索竖起食指。电话里他曾告诉中介，我们需要一个带谷仓的房子。“考虑到实验需要的自然环境因素，觉得这个季节、这里最合适。”
“你说你是科学家吗？”中介小姐的皱纹其实并不算重，不过她的双眼已经干涸，毫不掩饰对佣金的渴求。
“怎么说呢？我们的老板……我们属于两个独立研究机构，我们的老板要合作进行一系列的实验。”
“那么那些行李箱里都装的是实验器材吗？”
“我们，只负责取样，样本会送到专业实验室去。”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宽敞的谷仓呢？”
“实验要求啊！要求啊！”
师傅不耐烦地盘起手吁了一声：“经费比较足，实验对环境的当然要求高了。”
经费充足，于是她们都闭嘴了。小货车大约行驶了十分钟后拐上了柏油路一侧的岔道，原本干道两边的田野退去，一座座石墙或铁栅栏围成的院落出现在眼前，这就是富顿村了。他们要看的房子在村子的边缘，越过鹅卵石垒砌的院墙可以看到黄墙红瓦的屋子和一座木板搭建的仓库的屋顶，看上去似乎比其他家的确实都大些。
中介小姐在这里发挥了她的职业精神，尽责地促进租赁的成功。房子里的陈设看上去很旧，不过最近打扫过的样子，仓库目测接近一百平米，房东太太也在师傅的一番盘问下承认是前夫用来饲养兔子的地方。
“不是谷仓啊，真可惜呢……中介小姐不是说还有其他备选的房子吗？”师傅眯起眼睛。
西索再次用力吸吸鼻子，“真的是兔子味道哦，”虽然他什么都没闻出来，“我们来谈谈租金吧，如果前面说的有议价空间的话是真的，也许还值得谈一下。”
“这个仓库没法用于实验。”师傅转向他，伸手拦住他，好像那三个女人只是仓库里不同于兔子的另一种臭味而已。
“我们可以自己改造一下啊，如果租金谈得低一点的话，多余的钱可以用来改造。”西索显得无奈，“我看房东太太是很诚恳地想把房子租出去呢。”
现在西索就是女士们的天使。“房东太太，接受我们还价吗？”
还没等对方反应，师傅又说：“味道太大，就算改造了我也不想在这里工作。”
“那就花钱多买点除味剂……房东太太，可以吗？”西索温柔地问。
房东太太只好点头：“你想每个月出多少？”
“除了仓库——嗯，谷仓，”西索强调，“跟约定的差了不少，房子里的设备也不行，”于是他带头走回屋子里，“经费充足就会不可避免地讲究生活的舒适嘛……呐，热水器、洗衣机、还有……两个卧室里的床，都和电话里说的不太一样。”
西索走出浴室，女人们像一群鹅一样跟在后面。他用力按一按床垫，高低不平的弹簧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是换床垫，是床。”
稍微停顿后在房东太太发射怒火前他一屁股坐到床上：“我们自己换，怎么样？房子我们先租一年，等退租后东西都送给你……那么我们谈谈租金的问题吧。”他放下挑起的右眉，笑了。
半夜雨停了，一切都如预计中进展。第二天他们在濡湿的晨光中来到中介门外时，出租车已经等在那里了。进城后，师傅先让出租车司机带他们去电器行、百货公司，都买齐了之后又先带他买了辆二手车。这样一来加上预付的房租，老爸给的备用金就花得差不多了。至于今后的生活费，师傅坚持跟他均摊。
“我这是拿着出差津贴的，然后你也很快就会变成有钱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西索：去！天空竞技场(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