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劫》钟晚晴

3、第 3 章

　　她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濒临死亡。
　　血顺着手臂一直往下淌，她躺着的那块地方很快就漫延了好大一摊。她的意识也随着身体里血液的流失而逐渐模糊，眼前阵阵晕眩似有无数的星星在打转。
　　后来，也许是疼痛到了麻木，也许是血液终于开始凝固，她整条左臂似乎都没了知觉，渐渐地就因失血过多而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的那道铁门又被人打了开来，昏睡中的叶西几乎是本能地就睁开了眼，一眨不眨地瞪着楼梯口的方向。
　　已经是第二天了。医生带着些食物和水来到地下室，站在牢笼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正睁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死命地瞪他。
　　他嗤笑：“你瞪着我干什么，这不还没死么。割腕而死的人一般要泡在温热的水里才能促进血液的快速流失，像你这样被割一刀，只会多流些血，要不了命的。”
　　他穿着象征着人间天使的白大褂，说出的话语却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鬼。
　　他从栅栏的缝隙里将一些食物和几瓶水扔进牢房里，躲在角落的其他三人怯生生地上前抢走各自的那份，而委顿在地的女人始终一动不动地躺着，被割伤的左手无力地垂着，伤口处血肉模糊，却也没有再流血，身旁的地上还残留着一摊血迹。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在那片鲜红里显得苍白如雪，一双有些失焦的眼睛看上去却还炯炯有神，正努力地睁大了看着他。
　　真是有趣。
　　他难得地发了一回善心。
　　昨夜被她打翻的纱布和剪刀都还在，他捡起纱布抖干净上面的灰尘，打开牢笼蹲在她身边，将她受伤的手腕拿纱布裹了好几层，然后紧紧地打了个结。应该是伤口疼的厉害，她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又捡过地上剩下的那瓶水，拧开瓶盖喂着她喝了一口，见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似是有些意犹未尽，又接着给她灌了好几口才作罢。
　　做完这一切，他起身准备离开，无奈被她拽紧了衣角，一时竟然没能站起来。她始终盯着他，嘴里嘀咕着什么。他凑近了些，仔细地听了听，只听她道：“求你...放过我。”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讥讽地笑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扯开她拽着他衣角的手，只是将白大褂脱了下来。
　　医生完成每日一次的投食，心情极好地离开了。
　　大概是晚上的时候，医生端着放满东西的托盘又来了。托盘里还是放着和昨天一样的东西，一小瓶液体，一个针筒，一把手术刀，一把剪刀和几卷纱布。牢里其他三人似乎知道他的来意，纷纷害怕地往后缩。叶西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吃，只在早上的时候喝了几口水，早已经饿的头晕眼花，整个人浑身无力地躺在角落里，身上盖着那件白大褂。
　　医生站在牢门前，这次他没有像昨晚一样自己挑人，而是将这个选择的权利给了牢里待宰的羔羊们，他挑眉道：“你们自己选一个人出来吧。”
　　“她，选她。”
　　他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喊出声来，是那个中年男人。医生颇觉有趣地笑了笑，看向那边未开口的那对情侣，含笑问道：“那你们呢？”
　　那个女孩子似乎对医生害怕地紧，都不敢抬头看他，自然也不敢搭话。那个男生也有些害怕，但更怕自己或是女友的生命受到威胁，所以也毫不犹豫地做了同那个中年男人一样的选择，抬手指了指另一边的叶西。
　　“我们...也选她。”
　　无辜被选中的叶西：“......”。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变态的医生想做什么，不过从其他三人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又加上整个地下室里关着那么多丧尸，她猜测不会是要将她喂给丧尸吧？她现在浑身乏力，左手又残废，在那变态的手里根本没有逃过一命的可能。怎么办？她还不想死，她就想回家去看看家里的情况，她的奶奶，爸爸和弟弟有没有逃过这次浩劫。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端医生竟先开口拯救了她。
　　“昨天你们已经选过她了，今天换一个。”
　　他说这话时，那语气轻描淡写地仿佛在挑地里的大白菜。这颗已经烂掉了，换一颗新鲜的。叶西作为烂掉的那颗白菜却暗暗地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而其他三人却明显紧张了起来，毕竟是面对生命的威胁，都难免紧张。
　　那中年男人又率先跳了出来，推出另一个替死鬼：“那就他或她，他们俩中的一个，随便谁都行。”他找的替死鬼自然是那对小情侣。
　　那对情侣也不甘示弱，一致对外，纷纷指向了那中年男人，两票对一票，结果不言而喻。
　　这时，医生转头，问叶西：“你呢？你选谁？”那表情似乎带着一丝期待。
　　叶西费劲地摇头，不参与这场死亡游戏的投票。
　　医生那丝隐秘的期望落空，却并不影响他本就愉悦的心情，他冲着中年男人一扬下巴，笑道：“两票对一票。嗯，今天就你了。”
　　那中年男人却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在医生打开牢笼时，迅速地起身冲向那对情侣，口里嚷嚷着：“让你们投我，你们先去死吧。”
　　那对情侣也是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一时竟没来得及闪躲，被他往后推搡了好几米，男生后背硬生生地撞在了铁栅栏上，女孩子撞倒在男生怀里。旁边笼子里的丧尸闻着新鲜的血肉奔涌而来，拽着男生的四肢饥不择食地撕咬，瞬间就撕扯下好几块血淋淋的肉来。他怀里的女孩子也被一个丧尸拽住了手臂，拖过去咬了一口，那男生顾不得身体四处传来的疼痛，急忙去掰开那个丧尸的手，将女孩子推了开来。
　　一时间，整个地下室都是那对情侣的惨叫声，丧尸饱餐一顿的咀嚼声以及其他两个笼子里没有分到羹的丧尸怒吼声。
　　阴谋得逞的中年男人躺在地上，得意地大笑。
　　目睹一切的叶西缩在远处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她紧握着披在身上的白大褂，仿佛那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医生站在门边，冷眼旁观。
　　那男孩被众多丧尸撕咬，很快就没了生气，身体顺着铁栅栏慢慢滑了下。丧尸继续哄抢着到手的食物，很快就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撕扯地骨肉分离，最后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骨架。女孩捂着被咬出血的手背，瘫坐在一旁无助又绝望地哭泣。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医生才慢悠悠地上前。笼子里的丧尸似都有些怕他，纷纷后退，离他远了些。
　　他将托盘放在地上，拿过女孩的手看伤口。女孩有些抗拒地往后挣了挣，没挣脱。女孩的手背上留着一圈清晰的血色牙印，泛着黑气，一看就是被感染了。他从托盘里拿过那瓶液体和针管，将瓶中液体抽到针管，然后注射进女孩的身体。
　　女孩突然浑身抽搐起来，整个人似乎很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身体里仿佛有两种力量在博弈，互相争夺着这个身体的主宰权。几分钟后，女孩的身体出现了很诡异的变化，骨骼噼啪作响，黑色的经脉顺着手臂逐渐蔓延，爬上脖颈，脸颊。眼睛也由原先的清明变得浑浊，瞳孔剧烈收缩，露出全部的眼白，整个人变得狂躁。
　　还是失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医生慢慢地退开，看着那新变异的丧尸扑向害死她男友的中年男人，心中疑惑不已。
　　他沉思着往门口走去，突然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裤角，一低头，就看到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似乎戴着美瞳，瞳孔在灯光下闪着一丝浅蓝的光泽。
　　“求你，救救我。”那双眼睛的主人此刻正一脸渴望地望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颤抖，透露出她此刻内心无比的恐惧和害怕。
　　他蹲下身，细细地打量她，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救她。那边正巧传来中年男人凄惨的叫声，叶西整个人抖了一抖，拽着他裤脚的手越发紧了些，眼里因害怕蓄积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整个人可怜地像是路边流浪的小猫。
　　医生左手抬起她的下巴，右手往她的眼睛摸下来，她下意识地就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听他冷冷地命令道：“睁开。”
　　为了活命，她只得颤巍巍地睁开了双眼，并强迫着自己在他的手再次落下来时不要闭眼。他右手的食指与拇指直接往她的两只眼睛里分别一搓，搓出了她眼里戴着的隐形眼睛。
　　果然，她戴了美瞳。医生摩挲着两指间夹着的隐形眼睛，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叶西用力地眨了眨双眼，想要看得清楚些，可高度近视却没了隐形眼镜的她什么都看不清，近在眼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更是一片模糊，压根揣测不到他此刻的想法。
　　那边已经传来丧尸咀嚼人肉的声音了。她彷徨无助地乞求眼前这个唯一有能力救她的刽子手：“求求你...救救我。”
　　出乎意料的，只听那个罪魁祸首回应道：“好啊。”声音愉悦又好听，仿佛是她这一生听过的最动听的天籁。
　　医生将他先前脱下的白大褂裹在她身上，俯身将她抱起，离开了这间牢狱，临走时还没忘记锁好牢门，将丧尸留在这间阴暗的地下室。
　　当地下室那道铁门从身后关上时，叶西整个人仿佛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解脱感。却完全忘了她此刻正缩在恶魔的怀里，根本就没有逃离这黑暗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