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劫》钟晚晴

2、第 2 章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们一家人都在，正其乐融融地围坐在饭桌旁吃饭，电视里放着无聊的宫斗剧，夕阳淡黄的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随着太阳落下逐渐黯淡下去。
　　突然电视嗞嗞响了两声，原本清晰的彩色画面闪烁了几下就变成了一片花白。窗外似乎有轰隆隆打雷的声音传来，脚下的大地似乎也在颤动，桌上的碗碟在震动中碰的叮当作响，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这一切来得太快，他们一家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她爸先反应过来，急忙跑到门口去查看外面的情况。
　　她爸只是往外看了一眼，整个人都似乎僵了一下。他迅速将打开了一条缝的门关上，转身跑回饭桌旁，拽起年迈的奶奶往背上一背，见她和弟弟还傻愣愣地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有些着急地吼出声来。
　　“往后门跑，快点。”
　　弟弟率先冲进厨房打开后门，爸爸背着奶奶紧跟其后，她也急忙地跟了上去。他们沿着后门的一条小路跑了好长一段，在奔跑的过程中，她好奇地往后看了一眼，家门口的那条大路上黑压压地都是人，那些人衣衫褴褛，露出的胳膊腿脚上血迹斑斑，即使隔了老远也能闻到强烈的血腥气。
　　“叶西，别往回看，赶紧跑，那些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爸爸在前面喊了她一声，催促她跟上。
　　那些人看上去的确有些不对劲，他们路过每一户人家时都会强行破门而入，紧接着就只能听到一阵惨叫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无端地让人心里不舒服。
　　在她愣神的片刻，大路上黑压压的人群已经闯进了她家，有几个先进去的从开着的后门沿着小路一路追了上来。她慌忙地转身就跑，脚下却是一滑，扑倒在地，手掌在砾石上磨破了皮，流了好些血。她转头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追上来的那几人速度似乎比先前更快了些。
　　爸爸一行三人已转过了前面的小山丘，完全看不见了。她忍着疼痛爬起来，捂着受伤的手疯狂地往前跑，可身后追着的人也越来越快，甚至越来越多。
　　“小西，危险，快跑。”恍惚中她甚至都出现了幻觉，耳旁似乎听到了她已经过世十多年的妈妈的声音。
　　对，危险，快跑，快跑。跑着，跑着，她突然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梦里的场景太过荒诞却又有些真实，她醒来时脚还抽搐地蹬了两下，浑身酸软无力，好像刚经历了一场极耗体力的逃亡。
　　睁眼时首先入目的是年久泛黄的白色天花板，白炽灯摇摇晃晃地坠着，洒下浅黄的光，有些晃眼。这并不是她昏睡前待的那间宿舍，而是一个地下室。
　　整个地下室很大，用铁栅栏分隔开了好几个空间，一间一间跟牢笼一样。她从地上爬起来仔细打量，发现这些可能真的就是牢笼，因为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人。
　　最里边的那间关着的都是些普通村民打扮的人，浑身都是血，脸上和身上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肤，都是腥臭发烂的腐肉，几乎已辨不出他们原本的模样。
　　挨着的那间里关着的人都穿着白大褂，虽然那白大褂已被血迹浸染地失去了它原本的颜色，却也不难辨认出这些人的医生身份，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些可能就是失踪的那批医护人员。
　　第三间牢笼里关着的人与前两个笼子里相比，要干净许多，身上的血迹明显不多，只是那神态与动作却与前二者无异。
　　他们的眼睛都只看得见眼白，像被开膛破肚的死鱼的眼睛。他们行动有些迟缓，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一样步履蹒跚。他们趴在门上盯着她此刻所在的第四间牢房的样子，像见了新鲜肉骨头正淌着口水的狗。
　　她被关的这间牢笼是最后一间，也是最靠近楼梯的一间，顺着楼梯往上看是一个铁门，关住了外面的世界，也关住了她的目光。
　　这间笼子里关着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个中年男人以及一对看上去是情侣的学生。中年男人和那对情侣分开坐着，彼此间隔了老远，他们神色间都有些憔悴，却似乎对其他三个笼子关着的人看过来的炯炯目光习以为常，应该是被关在这里有些日子了。
　　“这些...不会是丧尸吧？”她对着那三个比较正常的人颤声询问，想要证实一下她心中猜想。她平常有看过一些灾难片，其中就有丧尸片，她眼前所见到的景象和影片中的场景简直如出一辙。
　　地下室里潮湿阴冷，那对小情侣缩在一起互相取暖，没有理睬这个新来的落难者。中年男人躺在另一个角落，听到她的话，对着她默默地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还好心地叮嘱了一句：“注意离他们远一点，小心被咬到。”
　　在这样人生地不熟、危机重重的地方，即使只是一句很常见的提醒，也让她心里莫名地有些感动。她靠着墙壁坐下，稍稍往中年男人方向挪了一些。
　　那三个牢房的丧尸扎堆地趴在铁栏杆的缝隙里，盯着这边的四个人，垂涎三尺。丧尸不停地晃动着铁栅栏，想要挣脱那层屏障，将他们拆吃入腹。
　　叶西双手抱肩，将自己缩成一团，丧尸的怒吼以及浓重的血腥气都让她恐惧不已。她真的好害怕，好想回家，也不知道家里人是否还活着，会不会也跟那些人一样变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还有叶小白，她醒来后就没有看到它，会不会被那个人给...
　　她晃了晃头，想把脑袋里各种胡思乱想的念头给甩出去。突然，一道“咔擦”的声音从楼梯传来，楼梯上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清白明亮的月光随之照了进来。不过片刻，又传来铁门关上的声音。
　　有脚步声顺着楼梯传下来，一深一浅。听到声响的另外三人迅速爬起身往后退，惶恐又戒备地望着楼梯的方向，仿佛来的是比笼子里的吃人的丧尸还可怕的怪物。
　　一片白色的衣角先出现在视野里，接着是那个医生打扮的人完完全全地走下了楼梯。他拿着个小托盘，里面放着一小瓶液体，一个针筒，一把手术刀，一把剪刀和几卷纱布。
　　他站在她们牢房前，目光一一扫过里面关着的四个人，最后落在那对情侣中的女生身上，下巴微扬，道：“你出来。”
　　他打开了牢房的锁，站在门口等着。叶西就坐在靠近门的地方，门就在眼前开着，她脑袋极速地运转，思量着越狱而逃的可能性有多大。
　　那男人似是注意到叶西悄悄挪动的小动作，转过头来冷眼看她，嗤笑：“今日本想先放过你，看来你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送死啊。”
　　“对，就她吧。”先前那个叮嘱她小心的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附和，仿佛深怕那恐怖变态的医生会临时改变了主意似的。被点名的那个女生由于害怕，紧紧地缩在她男友的怀里，而她男友此刻一张慌张的脸上也是恨不得有个替死鬼能走在前面。
　　医生嘴角的笑越发灿烂了些，对着替死鬼叶西偏了偏头，道：“众望所归，就你了。出来。”
　　角落里的其他三人齐齐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叶西从牢门里钻出来，在医生背对着她重新上锁的瞬间拔腿就往楼梯上冲，想趁着那极短的片刻获取逃命的可能。哪知她刚爬上两个台阶，就有一股大力从后面拽住了她的头发，狠狠地一扯，她整个人就后仰着倒了下去。在扑腾的过程中打翻了医生手里的托盘，盘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她被狠狠地掼在了地上，尾椎处是钻心刺骨的疼痛。医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整个人冷得似寒冬腊月的冰雕。
　　她的手掌下摸到了一抹冰凉的物件，正是原先托盘里的那柄手术刀。她急忙握在手里横到身前，抖着声音威胁他：“你别过来。”
　　医生冷嗤一声，根本没有将她微弱的威胁放在眼里。他一步一步向来走来，她只得一步一步往后退，眼见着后背已经能碰到牢房里饥渴难耐的丧尸伸出来的手，再也不敢退了。医生脸上不屑的冷笑加剧，俯下身来想要拿走她手上的手术刀，她一慌，就不管不顾地挥刀划破了他的手掌。
　　那一刻，医生眼里冷意更深，毫不犹豫地握着她的手腕，拍了拍她手肘处的麻经，手术刀啪嗒一声就落在了地上。他手掌上流出的血顺着她的手腕蜿蜒流下，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他的眼神很可怕，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在他的眼里她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不是一个还活着的人。
　　他只要轻轻将她往后一推，她马上就会被身后那群如狼似虎的丧尸撕咬地尸骨无存。迟来的后怕仿佛浪潮般瞬间将她淹没，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她只能死死地拽着他的手臂，生怕这个被触怒的人马上就对她痛下杀手，求饶的话语也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求求你，我不想死，请放过我吧。”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下，是对死的惧怕，也是对未知前路的惶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医生怒极，准备将她丢给那群已经饿了好些日子的丧尸，无奈被她拽的太紧，一时竟没有推出去，又被她哭得心烦意燥，不免有些头疼。
　　“不想死的话，就别再哭了。”他威胁道。
　　怕死的叶西哭声小了一些。
　　医生从地上捡回手术刀，又将她拖地离那些丧尸稍微远了些，甩了甩被她拽的死紧的手，冷声：“松开。”
　　叶西怯怯地松开手，往后退了退，试图离这个想杀她的变态远些。医生却眼疾手快地抓住她，将她拖地更近了些。
　　他说：“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这次我可以不要你的命，但你划了我一刀，我便也在你身上还上一刀，此事才能作罢。”
　　他将手术刀搁到她手里，一副施舍了大恩惠的表情，道：“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叶西抖着手，拿着刀，带着哭腔说：“我自己来。”
　　她狠下心在手臂上划了一刀，许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心理，那一刀并不够深，只浅浅破了皮，渗着血丝。
　　医生嗤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果然下不去手啊。”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下一刻，他迅速握紧她握刀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往她手腕上划下去。那一刀深可见骨，甚至割断了腕间的大动脉，鲜红的血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叶西惨叫出声，她伸手去捂住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那不断流出的血。她看着那不断流失的血，就像看到她那不断流失的生命一样。
　　医生似乎这才满意，好整以暇地起身再次打开了牢笼的锁，将她拖进去扔到墙角，然后就慢悠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