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犹伶入戏时》雨中忘忧

47、国之重器耀后世

　　第四十七章国之重器耀后世

　　在新中国成立的第6个年头，奚巾容正式加入了上海市昆剧团担任教师。昆曲，原名“昆山腔”，简称“昆腔”，发源于14世纪中国的苏州昆山，后经魏良辅等人的改良而走向全国，自明代中叶以来独领中国剧坛近300年。昆曲是汉族传统戏曲中最古老的剧种之一，戏曲艺术中的珍品，被称为百花园中的一朵“兰花”，享有“百戏之祖”的美誉。昆曲中的许多剧本，如《牡丹亭》《长生殿》《桃花扇》等，都是古代戏曲文学中的不朽之作。

　　大名鼎鼎的奚老板的加入，无疑是为上海昆剧团，乃至整个中国昆曲艺术的传承注入了强有力的血脉。首次开课，奚巾容的手眼身法、唱念作打便令在场的所有人心服口服。奚巾容的技艺，已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虽说多年不曾登台，但不为人知的是，奚巾容在白义舟当年于白府内为奚巾容搭建的小戏台上，每日兢兢业业，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因而时至今日，人们依旧能看到一个年余四十，却身段轻盈，技法纯熟，一舞一唱，皆是那么得心应手之人，只是如今这人，相比昔年，已是锋芒尽收，更多了一位饱经岁月洗礼的中年女性独特所特有的温柔、谦和与淡然。曾经的割舍不断、念念不忘，如今终有回声。奚巾容的名头与声望不容置疑，在她加入上海昆剧团后，吸引了大批江浙一带热爱昆曲艺术、有灵性、但苦于没有好师父传道授业的人，更有天下英才慕名而来，想与奚老板探讨戏曲，台上切磋。短短几年，奚巾容便带出了大批优秀的青年昆曲演员，这些人在出师后，四散开去，星罗棋布于中国的广大版图，随后也成为了中国昆曲界的中流砥柱，为昆曲艺术的传承与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

　　一日清晨，白家人用过早餐，一家四口准备出门，去参加学校新生的入学典礼，却被一位许久不见的古人，拦住了去路。

　　“延龙？！”白义舟惊叹到。

　　“是啊，真的是延龙，咱们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奚巾容紧跟着附和。
　　顾延龙见到昔日挚友，也是十分激动，从大门口一溜烟跑了过来。

　　“义舟兄，嫂夫人，多年不见，你们可都还好？”

　　“都好，都好！哦，对了，稷武、令文，快过来，见过顾叔叔，顾叔叔可是爸爸和妈妈的好朋友！”

　　“顾叔叔好！”两个孩子齐声说到。

　　“你们好，时光如梭啊，你们两个竟已长这么大了！这些年，和你们父母只能依靠书信互通有无，也不曾见过你们。哦，来，这是我这个当叔叔的给你们两个孩子准备的见面礼！”

　　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两块成色极佳的平安扣，都是和田子料雕琢而成，一看那褒奖，便知道是老东西，已是被人养了许多年了。

　　奚巾容立刻说到：“不行，延龙，这太珍贵了，两个孩子承受不起！”

　　顾延龙刚想开口，白义舟便先拦下了：“容儿，这是延龙兄代表潘家的一片心意，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情谊摆在这儿呢，就收下吧。”说着，向两个孩子点头示意。

　　白稷武和白令文立刻领会，乖巧地接过玉饰，恭敬地答谢。

　　“延龙，你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白义舟疑惑地问到。

　　“实不相瞒，却又一事相求。只是我看义舟兄一家似乎要出门，想来也是有事，我不要耽搁了你们才好。”

　　“这……”白义舟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父亲，您和母亲留下吧，顾叔叔连夜赶路，大老远跑来，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与你们商议。学校那边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新生的入学典礼我一定能办好，我会说您今天有事，由我代您发言，迎接新生。妹妹和冯叔也都会帮衬着我，您二位就放心吧！”

　　“义舟，交给稷武去做吧，咱们也老了，总有放手的一天，我相信稷武，不会有问题得。咱们，也不好让延龙久等啊。”

　　白稷武做事本就十分文档妥帖，白义舟自是放心，加之奚巾容一剂强心针，白义舟也就顺理成章地应允了，欣然让儿子去主持大局，只是临走不忘再嘱托冯强几句，毕竟冯强更加老练，有他在旁，白义舟则更为放心。

　　看着冯强开车出了大门，扬长而去，白义舟出了口气，便和奚巾容一同迎了顾延龙，进了白府。几人在客厅落座，吴妈沏上来一壶好茶，几人便交谈了起来。

　　“义舟兄，嫂夫人，当年二位甘冒大险，助我潘家护送国宝，潘家上下感激不尽。今日，我潘家又是因国宝而来！”

　　白义舟与奚巾容面面相觑，一时参不透玄机，白义舟问到：“如今天下太平，难道潘家还要转移国宝？”

　　“哦，义舟兄，你误会了。咱们盼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在等这太平盛世，安稳过日子吗！如今不用跑了，是真的不用跑了！”

　　“那延龙你的意思是？”奚巾容也是疑惑不解。

　　“嫂夫人，义舟兄，此次延龙前来，是希望通过二位与上海市文化局取得联系。听闻文化局局长曾亲自登门请嫂夫人出山教授昆曲，想来牵线搭桥不是问题。潘家希望，将当年在二位相助之下转移至苏州老宅的国宝都捐了！”

　　“捐了？！”白义舟与奚巾容齐声惊叹，他们万万没想到，潘家竟要将那足足十几个大木箱的宝贝，都捐了。

　　“是的，都捐了，特别是盂克双鼎！”

　　“为何？”

　　“家众长嫂说了，此等国之重器，不可私藏。放在潘家，只有潘家人能看到。捐给国家，四万万中国人都能看到。也只有这样，后世才能不忘中华千年历史，才能铭记近代百年国难。这是长嫂亲笔书信，二位可过目。”

　　之间，一张雪白的信纸上，用闺阁小字，细细写着：窃念盂、克二大鼎，为具有全国性之重要文物，极宜贮藏得所，克保永久。诚愿将两大鼎呈献大部，并请拨交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筹备之博物馆珍藏展览。

　　白义舟与奚巾容看罢，不禁感动，白义舟问到：“长嫂？你是说潘达于潘先生？”

　　“正是！”

　　“潘先生年纪轻轻就挑起掌管门户的重担，后又费劲千辛万苦，护得国宝躲过战乱浩劫，可谓不世功勋。如今，又如此无私，甘愿捐出国宝，可谓功在社稷。潘先生能如此深明大义，达观处世，实在令人动容。潘家之所为，需得千载高名，万古流芳，代代传扬。”奚巾容感叹到。

　　“嫂夫人过誉了！此事，还望义舟兄与嫂夫人成全，令家中长嫂与整个潘家得偿所愿。潘家不贪功、不求名，只望国宝可以闪耀中华！”

　　“延龙放心，这件事包在我和你嫂嫂身上，我现在就给文化局局长打电话！”

　　在白家的帮助下，潘家迅速与上海方面的相关工作人员取得了联系。加之捐献国宝，利益家国，政府必是极力促成，因而事情进展十分顺利。半个月后，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便派专人前去苏州，迎回国宝。

　　国宝回到上海几日后，位于南京西路325号旧跑马总会的上海市博物馆，为潘家捐献的国宝举行了隆重的安家落户仪式。当日，潘达于先生也不顾年迈之身，到达现场，见证国宝入驻上海市博物馆。白家夫妇，作为当年护宝，今日献宝的重要促成人，自然也受邀到场。更有万千市民，昂首以待，希望一睹国宝风采。

　　盂克双鼎，绝无仅有，一经现身，举世震惊。拂去千年尘埃，宝鼎依旧熠熠生辉，令人难以置信。除此之外，细细点数之下才发现，潘家此次捐出的文物，竟高达400余件。千百年前，中国的匠人，用一生执着，创作出无数绝冠古今的鬼斧神工。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奚巾容只听到一旁一位衣着朴素、华发苍颜、眼角湿润、但却精神矍铄的老人，用颤抖的声音说到：“总算为这些文物找到了好人家！皆大欢喜啊！”那人，便是潘达于。听罢，奚巾容不禁泪下潸然，白义舟站在奚巾容身侧，也有所留意，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仪式结束，白义舟让冯强先带着孩子们开车回去，自己陪奚巾容走走。

　　“我瞧你方才哭了，感动的？”

　　“你不感动吗？”奚巾容反问到。

　　“岂止是感动，应该说是震撼，是热血澎湃。国之瑰宝，得已重现于世，你瞧那盂克双鼎，阳刚威武，厚重深沉，仿佛以为千岁的老者，向世人诉说着千年的传奇。”

　　“我更为潘达于先生，为整个潘家而感动。没有他们守护文脉的热忱之心，中华民族一脉相承的文化便不得赓续延绵。银钱巨万的大家，咱们见多了，有几个潘家一样的？潘家满门朱紫，直至今日，也是人才辈出，便是祖宗蒙荫，福泽后世啊！”两人便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总在铺满金色树叶的马路上，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两日后，徐平羽特地来到白家，登门拜访暂住于此的潘家众人。

　　“潘老先生，我今天特别代表上海市文化局，来感谢您的慷慨捐赠！您为咱们国家的文物保护工作，真是做出了突出贡献。10天前，我将您的事迹上报了中央，前天刚刚得到周总理的特批，周总理也是十分感动，命我们一定要对您这样的爱国进步人士予以嘉奖。因此，我们决定给您颁发两千万的现金奖励（旧币）。我们知道，这么多的文物，件件都是无价之宝，这钱虽不多，但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感谢您为新中国做出的贡献！”

　　中华人民共和国发行的第一套人民币，有以万元为单位的大额货币，但实际价值并不高，这是由当时的国情决定的。且不说两千万旧币，便是放到今天，400多件文物打包，横跨西周到晚清，就算再加两个零，佳士得拍卖行怕是也会一秒钟打钱到账。

　　“徐局长，谢谢您！不必了，不必了。当日咱们的同志们去苏州接文物时，便已经给我带去了一张奖状，前日又为我潘家举行答谢典礼，已深荣幸。今又蒙颂给奖金，万不敢再受隆施！”

　　潘达于几番推脱，就是不受，徐平羽也不好强求，只是感叹了一句，“善行无辙迹”。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送走徐平羽等人不久，潘达于老先生便领着潘家众人，返回了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