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犹伶入戏时》雨中忘忧

28、珠联璧合风光胜

　　“夫人，我先回趟公司，抓紧让他们按着这个方向，去做后面的事！晚上回来再好好犒劳你啊！”说着，白义舟就要起身离开。

　　奚巾容一把抓住白义舟的手臂，将他重新拉回沙发上坐好，不紧不慢地说：“你着什么急，奉承完我就想溜啊。不在这一会儿，明天一早再去也是一样的。你老是三天两头抓员工们回来加班，虽说有报酬，但谁不想在一天的辛苦工作之后好好歇一歇呢。你也已经两天没在家吃晚饭了，我和孩子们都想你了，今天不许走。”

　　听着奚巾容的唠叨和抱怨，白义舟宠溺地笑了，他只觉得这唠叨与抱怨中满是爱意，觉得自己很是幸福。

　　“好好好，我早都说了，夫人你说什么我都听！”但突然间，白义舟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一个极好的主意，“欸！夫人，你来当这个香水的模特吧，所有的广告、宣传都你来！我明儿就找人给你拍画报！”

　　“你开什么玩笑，我哪儿能干得了那个。”

　　“你怎么干不了？夫人你天姿国色，又有那些明星身上不多见的诗书气。你还是云音楼的二班主，这么大的名声。你来打广告，肯定能赚足了眼球。你看多少戏班子的班主，稍微唱出点儿名堂，都去接广告了。我知道你不看重名利这些东西，但这是咱们自己家的生意。你就全当帮忙，还不成吗？”

　　“哦，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请我去能省了一份儿报酬呗？”

　　白义舟一听奚巾容多少有松口之意，便立刻趁热打铁道：“哎呦，哪儿能啊！夫人，只要您点头，想要什么报酬，您随便开，我把我自己送给您都成！”

　　奚巾容原本绷着的脸，被白义舟逗得笑开了花，她思虑了一下，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突然一转头，古怪精灵地看着白义舟，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价钱我随便开！那好，我应下了！这钱吗，我就给你免了。毕竟是夫妻吗，肉烂在锅里。但这报酬，我还是要要的，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是是是，夫人说的都对，你说，想要什么报酬？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您摘下来！”

　　“少来这套，就知道说好话哄人开心。至于这报酬嘛，我就要一份话语权！”

　　“哎呦，夫人哪，咱家大事小情，还不都是你说了算了，我从头到脚都听你的，你还要什么话语权？”

　　“我指的不是家里，是生意，是玫瑰白兰地的话语权。”

　　奚巾容的话，到着实让白义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不解地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很简单，你要让我全程参与玫瑰白兰地的上架。从采买、运输、包装、广告、市场、销售等等，反正就是你们生意的全部环节，我都要参与！”

　　“不是，夫人，你这到底是跟我要报酬，还是给我送劳力啊？”

　　奚巾容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嫁给你这两年，你一直都把我保护得很好。除了操持家事，我也就只是去戏楼唱唱戏。别的，你从不让我费心劳神。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毕竟嫁给你了。总要走进你的生活，分担你的劳苦。每次和你出去应酬，我都像个睁眼瞎坐在一边，什么都不懂。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觉得这样不对。就像，你虽然自己不会唱戏，但你至少会来听戏，知道什么是唱念做打，手眼身法。可对于你的事业，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我觉得，这不该是白家夫人应该有的状态。”

　　奚巾容的话，令白义舟很是欣慰，也非常感动。毕竟，奚巾容比他小了整整10岁。虽说生活的艰辛，使奚巾容拥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熟，经常一副少年老成的做派。但在白义舟眼中，她的很多言行举止，都还像个孩子。从前跟在乔四爷身边，学会的更多是周旋应酬，也多少被乔四爷说一不二、冷酷骄横的性子，惯出了一丝孤傲。但在这一刻，他看到了奚巾容的成长，看到了她日渐成熟的思维，不再局限于戏台上，不再局限于白府，而是对人对事。当然，这一切也得益于白义舟所给予奚巾容充足的安全感，使她在卸下防备后，开始享受生活，在生活中，开始发现自己的不足，从而想要自我提升。

　　“真的想走进我的事业？”白义舟再次确认，毕竟，白义舟不想逼迫奚巾容什么。现在的奚巾容，虽说不完美，但已经足够好。白义舟很满足，即使这样过一生，他也决不会厌恶。

　　“嗯！真的！”奚巾容斩钉截铁地说。

　　“好，没问题！我来安排。有人白白送上门儿，我干嘛不要！”白义舟爽快地答应了。说罢，一口亲在奚巾容的脸颊上。

　　第二天，白义舟就带奚巾容去完成了广告画报的拍摄。之后，在白义舟的带领下，奚巾容很快融入到了玫瑰白兰地的产品营销中。奚巾容本就聪明伶俐，再加上白义舟事无巨细的教导，很快就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白义舟也信任地撒手，交代公司上下，所有有关玫瑰白兰地的事儿通通都找奚巾容，自己则在暗中观察，为奚巾容保驾护航。

　　在真实的历练中，奚巾容飞速地进步，展现出自己潜藏的商业头脑与敏锐直觉，做得有声有色。玫瑰白兰地的零售价格，就是奚巾容在云淡风轻中，利用自己从父辈处学来的历史知识，舌战群雄，最终拍板定下的。

　　白义舟与夏奈尔公司多番交涉后，将玫瑰白兰地的批发价格压低到了每瓶30块。夏奈尔属于奢侈品牌，即使是在那个年代，一瓶夏奈尔香水的价格，足以顶去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花销。但这些名贵的洋货，却深受达官贵人、阔太小姐们的追捧，都一味觉得越贵越好。即使其他销售此类商品的货运行或百货商店哄抬价格，门客却依旧络绎不绝，因而赚得盆满钵满。此次玫瑰白兰地在富江百货上架，从各部门经理，到大小股东，都认为应该定一个高价，将玫瑰白兰地打造为一流的奢侈品。大多数人都倾向于66块，88块，这样的吉利数，利益不凡。然而，奚巾容却给出了45块的低价，这比市场上同等级别的香水，足足便宜了10块有余。对于奚巾容的建议，下面的人自然是不认同。不少人忍不住在背地里嚼舌根，说奚巾容一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仗着自己白家夫人的身份，就在这儿吆五喝六。白义舟是最了解奚巾容的，通过几天的观察，他也发现了奚巾容宝贵的经商天赋。他很清楚，奚巾容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出于这份信任，他并没有多加干涉。而除白家外，富江百货最大的股东，就是持有10%股份的乔四爷。乔四爷虽说不懂经商，但却懂宠着奚巾容，别说45块，就算是35块，只要奚巾容说得出，乔四爷也一定会点头认可。其实，只要白义舟和乔四爷不说什么，人下面的人再怎么嚷嚷，也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奚巾容尽可大刀阔斧地去干，不必与他们多费口舌。然而，奚巾容要强的性子，自然是要他们心服口服的。因而，她特意召集了所有人，包括乔四爷和白义舟在内，跟他们讲起了长沙窑的故事。

　　“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只唐代武则天年间长沙窑的青釉褐彩执壶。那壶十分漂亮精致，釉色光彩夺目。一次，年少无知的我无意中问父亲，这壶一定很贵吧。家父却说，放在今天，自然是贵了，因为它承载了丰厚的历史价值。但在当初，一个却只卖5文钱。家父告诉我，这是薄利多销的道理。要知道，长沙窑无论从瓷土、釉色、还是造型工艺，都不能算是顶尖。但正因为它价格低廉，竟也能与当时的越窑青瓷、邢窑白瓷三分天下，甚至赢得了外国客商的青睐。以阿拉伯商人为首的外国客商，订购了大量物美价廉的长沙窑瓷器，中国外销瓷的历史，也由此真正展开。当然，我知道，我们的产品本就是质量优异的名牌洋货，值得一个好价钱。但在这风起云涌的乱世中，挣钱，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件格外困难的事。即使是在上海滩这十里洋场，富贵人家又有多少。售卖价格高昂的货品，能吸引来的终究只是同样的一群人。但是，上海却有一群凭借自己的努力，依靠扎实的学识，付出辛勤的劳动，而赢得好生活的中产阶级。这是我们得天独厚的优势。一个介乎于中高端之间的价位，可以有效地吸引中等消费水平的客人。只需稍微多花一点点，就能拥有一瓶名牌香水，于他们，自然乐得其所。而对于高端消费者来说，些许的便宜总没有坏处，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样，我们尽管在每一瓶香水上的利益受到折损，但却因为拓宽了潜在的消费者基础，从而能做到薄利多销，最终以量取胜。”

　　“好！”奚巾容话音刚落，乔四爷便霹雳一声，“就这么办了！”说罢，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乔四爷的行为，无疑是在告诉下面的人，奚巾容说的，就算是最终决议，不容任何人质疑。不过，奚巾容的话确实很有道理，是那些只顾着眼前利的下属和股东们没有想到的。他们一个个哑口无言，多少服了气，不敢再看不起奚巾容，只得灰头土脸地走了。

　　就这样，奚巾容与白义舟珠联璧合，成功推动了玫瑰白兰地的上市。这香水香气独树一帜，名字千娇百媚，价格适中，品质优良，名头响亮，又有奚巾容拍的广告帮助造势，上市不出几天，就成为了上海滩中上流社会炙手可热的新宠。太太小姐们都争先恐后想要拥有一瓶玫瑰白兰地。玫瑰白兰地的热潮，也很快波及了上海周边地区，甚至千里之外的北平。白家因此大赚一笔，更在圈子中提升了地位。玫瑰白兰地的成功，也让奚巾容在整个白家的产业中站住了脚跟，开始参与白家生意上的事情。所有人都对奚巾容惟命是从，恭敬有加，再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