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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义舟巾容初相遇 ...

  •   时间回到1931年的初秋。

      上海的初秋,秋老虎来的猛烈,日头才刚升起,阳光便已十分刺眼,直到洒在亨昌里一户人家的玻璃窗上,才稍微柔和了些,并唤醒了熟睡的奚巾容。这时的她才刚刚20岁。只见她站起身,轻快地甩了甩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熟练的用一旁柜子上的黑色头绳绑起一小股,剩下的自然散开,换上了一身淡绿色格子麻布旗袍,然后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来到客厅,轻轻地拿起放在客厅八仙桌上的荷包和钥匙,生怕钥匙的撞击声会惊醒谁似的。走出客厅,穿过一边种满花花草草,一边晾晒着乳白色床单的小院,来到大门前,她慢慢地拉开门,试图将木门打开时的吱扭声降到最低,跨出门去,重复了同样的动作,又将门关上,锁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思南路51号的白府里,时年三十岁的白家二公子白义舟也已起床,洗漱完毕后,他打开挂满私人定制西装的法式大立柜,挑选了前些天刚刚送来的一套藏蓝色双排扣西装,配上黑色领带,带上日本精工上个月最新生产的手表,梳起四六分的油头,额心上的美人尖显得格外明显。穿戴完毕,轻快地走下了楼去。

      来到一楼餐厅,长方形欧式原木餐桌的主位上坐着一位衣着华丽、年龄五十多岁的老妇人,白义舟走到老妇人旁边,恭敬地说到:“母亲早安!”

      “起来啦,”白母说到,“快坐吧,我让吴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饭团和生煎馒头,配上白粥,你多吃点,最近忙着百货公司开业的事,辛苦你啦。”

      “谢谢妈,还是妈最疼我!”

      母子二人愉快地享受着早餐,正当白老夫人给白义舟夹菜时,门外跌跌撞撞走进一个人来,脸色通红,穿着传统的中式浅棕色长衫,配以白色马褂,马褂上的纽扣歪歪扭扭地系着,一进门就能闻到扑鼻的酒气。白老夫人一看到那人的样子,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这人便是白家的大公子,白义潮。

      “好一幅…母子情深的画面啊!”白义潮舌头都捋不直了,站也站不稳,随时都要跌倒,脚步不停倒换着,但还不忘出言挖苦,这已经是他从会说话开始,三十多年来每天都要做的事了,早已成为了习惯。

      “大少爷,快别说了,我扶您回房休息吧!”接他回来的白家司机冯强慌忙打起圆场。别看这小子才18岁,已经十分有眼力见儿,更深谙为人处世之道。八年前,他在码头上因为不服船老大克扣工钱,被船老大毒打,正巧赶上刚刚从法国学成归来的白义舟路过,仗义出手,将他救下,看他长得清秀,又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傲气,是个可造之才,就留在了身边当个跟班。

      白老夫人却忍不住说道:“每次回来都烂醉如泥,出去鬼混一夜,一大早,刚一回来就给我气受,你是成心给我添堵,不让我过一天舒心日子,是不是?!”

      “我给您老人家添堵,您…您老人家给我添的堵可也不少啊,老太太!”白义潮说着说着,就晃晃悠悠地往餐桌走去,眼看就是要惹事,一旁的冯强慌忙赶过去,连拖带拽,连哄带骗,把他拉去了楼上。

      “妈,您别生气了,一大早的,饭还没吃完呢,别气坏了身子。”白义舟连忙安抚母亲。

      “你哥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不曾嫌弃过他的出身啊,从我嫁进白家的第一天起,我就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小时候,他也是咿咿呀呀地要妈妈,每天我不陪着就不睡觉呀。怎么越大越不懂事,到现在成了这么副样子,每天浑浑噩噩,过的白天黑夜都不分了!”白老夫人情绪激动,十分生气地说到。

      “妈,您放心,大哥那儿我一直都派人盯着,纵然他赌点小钱,喝点小酒,也不会做出再出格的事情啦。咱们白家不是还有我吗,我养着我哥,总能养得起哒。”白义舟一边说着,一边把母亲乘着白粥的碗递到了母亲手上。

      “三十大几的人了,没成家,没立业,就知道两手一摊向家里要钱,你说说,就他这个样子,怎么让我有脸面去地下见你们的父亲,见白家的列祖列宗!”白老夫人越说越气,将手里的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嘣”的一声,然后起身上了楼。

      白义舟无奈地咬了一口饭团,嚼啊嚼,嚼啊嚼。正巧这时冯强下来了,白义舟放下刚吃了一口的饭团,起身便让冯强去备车,准备去公司。

      “二爷,您饭还没吃完呢。”冯强道。

      白义舟回头看了一眼餐桌,嘴巴一撇,说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转身就朝门口大踏步地走去。冯强慌忙跟上。刚到门口,白义舟突然停下,转头对着冯强说:“你去找吴妈要个纸袋,把那几个生煎馒头带上,给自己当早餐吧。这个点儿把我们家的祖宗接回来,估计天没亮就被叫去了吧。”

      冯强感激地笑了,忙说到:“多谢二爷!”

      另一边,奚巾容也买了早餐回来,她推开另一间卧室的门,只见里面床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睡得正香。那是他的弟弟,今年17岁,名叫奚睿华,小名壮壮。

      奚巾容轻轻地坐在床边,将手搭在弟弟的肩上,温柔地说道:“壮壮,壮壮,该起床啦,姐姐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生煎馒头,还有豆浆哩!”

      壮壮迷迷糊糊地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姐姐,早上好!生煎馒头,壮壮最爱吃生煎馒头啦!”

      “那还不快起来,先换衣服,然后去刷牙洗脸。壮壮可以自己换衣服,自己去刷牙洗脸,对不对?”

      “嗯嗯,壮壮可以自己换衣服,自己去刷牙洗脸,不用姐姐帮忙!”

      “壮壮真棒!那姐姐就在客厅等壮壮啦!”

      姐弟两个就这样愉快地度过了早餐时光。

      时间来到当天晚上6点。白义舟在白家即将开业的富江百货的办公室里,焦头烂额地处理着业务。这时,一个人没有通传,没有敲门,推门就进来了。白义舟刚想发火,抬头却发现来人是自己的发小、在法国留学时的同窗,上海做丝绸生意的楚家的大公子,楚留国。白义舟便收起了脾气,只是不耐烦地问道:“你来干嘛?”

      “嘿嘿,问着了,我手里啊,有两张今晚七点半,云音楼的戏票,本来是要和黄家大少爷去看戏的,结果人家突然有事,爽约了,喏,便宜你啦!”

      “还便宜我了,就跟我爱看似的,咿咿呀呀,一句话唱半天,都能把我唱睡着咯。还有啊,你少跟黄大来往,那个小赤佬抽大烟,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心被带沟里去。”

      “哎呦,我知道,我你还不了解吗,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呐!还不就是他和我都好这一嗓子,才叫的他吗。”

      “哼,那倒是。别说俩了,借你四个胆儿你也不敢。”白义舟一边说着,一边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

      楚留国见状,一把夺下白义舟手里的笔,伸手拽起椅背上白义舟的西装外套,拉着白义舟的胳膊就往外走。白义舟刚想开口,楚留国就率先开腔堵住了他的嘴:“哎呀,你为了百货公司,都辛苦一个月啦,也该放松一下了,走吧走吧。阿强,备车!”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拽走了白义舟。

      不一会儿,白义舟一行人的车就停到了戏院门口,古朴的戏楼,门口的黑底匾额上写着三个金色大字,云音楼。楚留国二话不说,拉着白义舟就往里走,白义舟十分的不情愿,甩开了楚留国,整了整弄皱了的西装,正了正领带,说道:“着什么急啊,离开锣不还早着呢,估计那群戏子才刚开始涂脂抹粉呢。从前在法国读书,去上你最喜欢的美女教授的西方文学史都没见你这么积极过。我就不明白了,这戏有什么好看的,能让你这么上赶着。”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儿,我花钱请你还落埋怨。就算你不喜欢,全当陪朋友,是不是也应该爽快点!”

      “行行行,你先进去吧,我在门口抽根儿烟。”

      楚留国进去后,白义舟在戏院门口的台阶一侧点起了烟。快抽完时,嘴里又不耐烦地嘟念到:“又拉我来听戏,有什么好听的,咿咿呀呀,啰里啰唆。当年西太后要不是成天听戏,花大价钱搭戏台子,清朝说不定还亡不了呢。”说完,把烟蒂往地上一扔,头也没抬就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右后方的一个人,回头一看,是一位身穿淡绿色格子麻布旗袍的年轻姑娘,不错,这人正是奚巾容。奚巾容原本因为来的迟了些,火急火燎地往里面赶,却听到了白义舟说了那么一番话,心中不免生气,眼看白义舟要撞过来,也没有躲,故意让他撞上,以此为借口想要教训他两句。

      看着撞了人,白义舟有礼貌地赔不是:“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奚巾容没有正眼看他,只是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微昂起头,傲气而又沉着地说到:“看来这位先生不懂戏啊。不懂,便说是不好;若按这个道理,先生不认识的人,那便都是坏人了?先生提起西太后,无非是想说这听戏是奢靡享乐的事情,于国于民无利。‘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可若是我们这些“商女”真不知道什么是“亡国恨”,便不会有宁死不屈的虞姬、为国献身的昭君、尽忠报国的岳飞、和抗击金兵的杨家将。我们这些下九流的戏子,不过是想用一张张黑白分明的脸谱,告诉老百姓,什么是忠奸善恶。总好过那些只会冠冕堂皇高谈阔论的人。先生你说,是不是?”

      奚巾容脑袋一歪,瞪着白义舟,那眼神里有不服,有冷艳,有孤傲,有倔强。没等白义舟缓过神来答话,奚巾容又微微一点头,淡淡地说:“失陪了。”说罢,便走进了云音楼。

      只留下白义舟一人在原地,仿佛失了魂儿一般,半晌,才缓过劲来,心中说不出是不服气,还是被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惊着了,皱着眉头思量着,左右晃了晃脑袋,将手揣在裤兜里,走进了云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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