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始乱终弃 ...
-
宿涔放了藏心和保护他的人,并警告他们不可再伤斐俨。
想必他们也知事情轻重,飞扬跋扈的名门修仙子弟不知道,他身旁的护卫清楚即可。
她原也没准备下死手。
无情之道便先是要有情,并非一味的杀戮。
师尊曾与她说过,修仙之人本就比常人多了些气运,然处事定要公正,不可随意夺人性命。
除了这,倒也有些别的原因。
一来藏心这些人只是仗势欺人,虽品性不佳却也未曾伤人性命。
二来这小家伙心太善,既然他已经原谅这欺辱他之人,那她也不好越俎代庖。
宿涔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并未用任何术法,后面尽力压低却又会发出声音的脚步声一直未曾间断过。
她刚刚将灵石已经给了斐俨,他虽年龄小却也知点世事了,应该能很好的活下去。
宿涔想,她这么大的时候都能独自斩杀灵兽了,这看着机敏的小少年在人修中活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斐俨一直跟着宿涔的步子,她快他就快,她慢他就慢,面容一直肃着,仿佛他正做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的心一直像个月亮似的,高高的悬挂于天空中,不,不如月亮,月亮永远不会掉下来,而他的心是悬挂于危楼之上,随时都会掉下来。
宿涔侧过脸,轻瞟了一眼还不到腰腹处的小少年,“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斐俨圆溜溜的眼睛不停地乱转着,最终被长长的睫毛遮盖住,过了许久才慢慢的说:“我是你的人了,自然是要跟着你的。”
他的声音沙哑却是莫名降了几个声调,一番小心翼翼的神态,像是在怕着什么。
宿涔不吭声,似乎在疑惑他从哪里得到了这般理论来。
两人静止在长街之上,他们并未进城门未有多久,这处街口离城门只有一小段距离。
是以这条街上的人,除了寥寥无几的摊贩,那就是两三行人,其他再无其他。
在宿涔目光的注视下,整张脸应当是已经渐渐红了,从充血的脖子倒可窥得一二。
他支支吾吾的吐了句,“我现在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丢下我。”
斐俨又不知道从哪儿获得了勇气来,“娘说了,你要是真这样,那你就是始乱终弃。”
他刚说完娘这个字后,忽然变得异常沮丧起来,整个人像是又如同处于背阴墙壁里的小石砾,死死地缩了进去,形单影只,浑身透着股
宿涔听到他的话时向来不形于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错愕的神色,他刚刚在说什么,在说什么?
始乱终弃?
这小家伙清楚这是何意吗?
宿涔微弯起细长的脖颈,居高临下地看着垂首的斐俨,漠然不语,只这般瞧着他。
“你这话是何意?”
她出来历练也有些时日,也知始乱终弃是什么意思,想来是这个小家伙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随意拿来胡用一番。
宿涔语气平平,和刚才一般无二,却偏生让斐俨感觉出了别的意味,仙上是不是因为他的话生气了。
他慌不择路的解释,“你救我了两次,我、我···”
“我身无长物,无、无以为报。”
斐俨应是极为紧张,现今竟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本来想用手去拉一拉遥不可及的宿涔,却是在看到那洁净衣袍又缩回了手。
整个人如同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将手藏在了后面,一双眼睛窥着宿涔是否注意到了这举动。
见她未将目光放到这,似是松了一口气。
斐俨手脚动着,嘴也不怎么停,“报”字一结却是停了。
原本正着急的解释着,可一想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当即停了片刻,突然扭扭捏捏起来,“我、我···”
宿涔将目光往下移,看了眼乱糟糟的一团发顶,忍着想要将这乱发梳平的冲动,只是却将目光放到了排排幢幢的房屋上。
这都比斐俨的头发整齐的想法忽然就冒了出来,也是一言不发,颇有些耐心的等着他开口。
等着、等着,便留意到他们两人如今还是站在路中央,心念一动,一双如翠竹一般纤细的手微微闪动,将斐俨轻轻拉到一旁,恐会耽误了来往的过路人。
斐俨被这动作惊觉起来,却是垂着眼眸不看她,只像是整理好了一番,掷地有声的说:“唯、唯有只有这副残躯可以来报恩。”
“人常说,要常怀感恩之心,更何况您救了我两次,那更是无以为报,因此,我就是你的人了。”
这话应是用了全部的力气,引得周围人一个两个皆是往这边看。摊贩应将目光放到做生意上,行人应将目光放到来往前路人,这时,却因为一道很是惊人的话将目光放到身形相差颇大的两人身上。
宿涔倒未觉得有些什么,周围的目光都摒除掉,影响不到她分毫。
只是斐俨应当是年纪还小,因着这赤|裸裸的目光将头埋得更低,本来就看不到的脸又加了一层包裹之物。
宿涔的木剑隐于手心中,一双手伸出来时应当是又想到了什么,将手放在两侧,扶额一叹,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了些波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渐渐放松缓了神色。
她头疼的叹了口气,看了看一直跟在身后的人,和他面对面地和他处于同一位置上,道:“你刚刚说我救了你两次,其实不对,我只救你一次,第二次原就是因为我,算不上对你有恩惠,我只是为自己而已。”
宿涔看着斐俨一脸呆滞的神色,心中又缓了些,接着将话说了出来,“所以你不必以身相许。”
既然他说是因为她救了他两次,那她若没救,那就不必如此感激。
斐俨听清楚了她话中的拒绝之意,一脸苍白望向她,只固执的重复道:“你就是救了我两次。”
宿涔极为反常的耐心解释起来,“胡说,我只救你一次,第二次原是在我,我救你是应该,并不需要感谢。”
她见他不应声,只又道:“你也看到了,你若是跟着我,那你须得常常经历这些,说不定哪天小命就丢了。”
淡淡的嗓音中又像是带了其他的东西,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
非要说像是什么,倒颇像小孩儿半夜不听话,在一旁的大人说不听话的小孩儿会被妖怪抓走之类的吓唬人的谎话。
小少年斐俨在听她说这话时,虽是看不清脸色,却从一双小手快要将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抓破的动作中看出了心绪的不平。
斐俨应是也因为她的话迟疑了些,不过下一刻他就开了口,“我不怕。”语罢,目光只紧抓着她不放。
宿涔看到他的眼神,忽然就想到了以前曾在秘境中相处过一两日的小兽,在分别之际也是这般眼神瞧着他。
像是非要攀着她一般才能存活,不过小兽有族群,而斐俨身旁定也会有人存在。
斐俨不管宿涔如何,只一字一句的说着,“我的家乡里有一个习俗,谁若是给男子起了名讳,她就会和这个男子生生世世在一起。”
“您刚刚为我取了名字,所以您能不能别丢下我。”
“而且你救了我,那我就是你的人了。”
他言辞恳切,拼命说着宿涔不可丢下他的理由,又不停地强调他是她的人。
可无论他说什么,宿涔的脸色皆都是无任何改变。
她像是一尊不会波动的木偶一般,只有眼珠动了动,语气平平,“哦。那是你们家乡的事,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宿涔大抵心中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不过无论他多可怜,她都不会心软。
斐俨似是不敢相信,终是在宿涔临走的时候抓住了刚才不敢抓住的衣袖,大声喊了句,“你不要丢下我。”
沙哑的声音中已然带了些哭腔,可眼睛还在拼命的忍着,生怕眼里的泪珠逃出眼眶。
又在一直重复呢喃,“不能始乱终弃。”
这厢颇大的举动倒是引得多人注意过来,周围本来也只是有零星几人,因着他们二人间颇为诡异的气氛渐渐聚集过来些人,此举更是引得多了些。
耳侧的声音不绝,皆是揣测两人之话。
宿涔外貌乃世间罕见,容颜之盛无人敢说有比她更胜者,一看便知她不是凡人。
目光时不时朝这里看的人有的忌讳着宿涔的修为,只是小声议论,可聚集在一起倒也乱了不少。
“始乱终弃?”
“莫不是订过亲的?又因夫家遭了难,故想抛弃人家”
“···或是攀上了高枝?”
“······”
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你一句我一句,倒拼凑出来一个美貌女修攀上了高枝之后抛弃了遭了难的未婚夫的故事。
其中有一人却是于乱中义愤填膺的说了句:“这仙子看着相貌怪好,倒是冷心冷肠之辈,这小家伙虽是又臭又脏,可也没那么见不得人吧。”
他虽是在打抱不平,却是上上下下瞧了瞧斐俨的穿着打扮,一脸嫌弃的往后退了几步,生怕斐俨身上有什么病毒会染在他身上。
退了几步后,又是一句嫌恶,“怎么有股腐肉味,臭烘烘的。”
宿涔本来神色淡淡,却在这话接连不断出现时变了色,目光扫过那些嫌弃之人,泛着冷色。
她向来是不在意这些的,她垂下眼睫目不转睛的瞧着似是因羞耻而低下头的斐俨,未被掩住的耳根满是红色。
说什么话于她来说,倒也无妨,只是她却忘了旁边这个还尚是年幼的小家伙。
平平的嘴角缓缓抿了起来,反手握住只紧紧拉住那一丁点衣袖的人,带他穿过人群,直直的往前走。
此举使看热闹的人一下少了许多,大抵是因为宿涔浑身冷热的气质,让人不敢靠近。
斐俨只埋着头,像是快要低到了脚下青石之下,卑微可怜的模样愈发明显,可隐藏于白布下的脸倒不是那般羞窘,反而是面无表情,冷面冷心。
他清楚,无论是谁,都在乎那所谓名誉。
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走到一寂静处,宿涔忽然说了句牛马风不相及的话,“我没嫌弃你,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无半句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