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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执念 ...


  •   他们重新回到了祁族的天空中,仇心柳远远地就看到了那顶火红的帐篷,那应当是为今夜特别准备的,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些喧嚣不已的人群和燃烧不熄的篝火。
      仇心柳一点儿也不想回到这里。她不想看见那些举杯欢庆的人们,那帐篷上烫金的喜字,更不想看见他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他穿着陌生而鲜艳的异族礼服,并且新娘还不是自己!
      嫉妒的怒火虽然在她心里翻腾,但她还是不明白,两年前江云就和华紫音回了祁族,按照她的理解,那就是回去成亲的。所以当江云说,今晚他成亲的时候,那真是意料之外,同时心里又涌起一个不切实际但却按捺不住的念头。
      ——也许现在阻止还来得及!
      ——不对,你在想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你的绝佳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你们都阴阳相隔了!你难道不希望他幸福的活着?
      丝毫感觉不到仇心柳心里激烈的人神交战,江云专注地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并非是那火红的喜帐,也不是华紫音的帐篷,而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圆顶小帐篷,忽然他发现了目标,拉着她嗖地就蹿了进去。
      帐篷里很安静,烛火已经非常微弱。
      火光映照下的木桌上有一柄剑微微地闪烁着光芒。
      这微弱的光芒让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显得那么的不起眼,但这把剑却比任何东西都来的显眼,仇心柳太熟悉了,这是江云的配剑。
      “你的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解的开口问,然后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她就后悔了,这是自然的,没有人会在成亲的时候还背着剑。
      但是江云从不会离开他的剑,就好像这把剑已经是他的一部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觉得,即使是在成亲的时候,他也应该是带着剑的。
      江云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地拿起剑,缓缓的抽了出来。
      剑身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一种橙色和蓝色的混合,显得冰冷又妖冶,仿佛吞噬着这人世间的生气。
      他的这把剑上不知道有多少的鲜血,他总是在拭剑,却总是在这剑上看到一抹刺眼的猩红。
      江云把剑平端过来,送到仇心柳面前,仇心柳不解地看着他。
      “它在里面。”江云说得很有把握。
      “不可能?!”仇心柳难以置信的伸出手,就在指尖触摸到剑身的瞬间,一些藕断丝连的絮状物在剑刃与指尖之间缭绕,仇心柳缓缓拉开两者的距离,就感觉到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开始往身体里回流,记忆、执着、纠葛、好像统统回来了……但是,它还是同样微弱……仿佛当初的自己……
      做了这么久的鬼魂,仇心柳多少能理解自己的魂魄了,这一缕“觉魂”飘荡世间太久,它没有经过修炼,以至于根本无法幻化成人形,甚至于,连区区执念都谈不上。
      “真的在剑上……但是你怎么会知道……”她喃喃地说着,一边吸收着剑上的力量。
      江云没开口,他只是望着这把剑,这把剑当时洞穿了仇雠的身体,也毁灭了仇心柳的灵魂,或许在最后的时刻,她的那一缕魂就依附到了这剑上,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略一思索大概都能想到。
      但真正让他想起来的,是在仇心柳说她不知道他们今晚成亲的时候。
      今晚他独自坐在帐篷里时,那错觉般的呼唤,究竟是幻觉?还是那一缕灵魂的呐喊?亦或是自己心底的声音?
      “你从没有想过这缕魂会附在剑上?”
      仇心柳摇摇头,之前的她,连自己的那一缕都是不完整的,她又如何能感知到其他魂的存在,等到她灵气积攒得差不多的时候,江云早已离开,而仇心柳也再没有见过他,今夜重逢的时候,偏偏他又没有带剑。
      这个答案真是讽刺而又冥冥注定,就好像他们原本就该错过一样。
      等到所有的光芒都散失殆尽,她忽然抬手掀开了斗篷,斗篷下面那对耳朵,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变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耳朵和尾巴还……”最后,她有些泄气地笑了笑,“算了,就这样吧……”
      她的遗憾,何止这耳朵和尾巴?反正就要投胎了,就要再世为人了,这辈子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苦涩的笑意蔓延到了唇边,让她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很苍白。
      火光忽然闪了一闪,似乎要灭了。
      蜡炬成灰,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但此刻却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凄凉的事了。
      仇心柳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但江云要做的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她应该,也必须得放江云回去了。
      时间,应该还剩下一点点吧……仇心柳这么想着,多看他两眼应该不会被阎王爷再多记两笔吧。
      五年了,除了这对耳朵和尾巴,她自己的模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江云却不一样,时光将他的轮廓磨砺得更加成熟,更加充满魅力。
      他是极少穿红衣的,往日里总是一袭浅色的长衫,静时玉树临风,动处宛如蛟龙,而今夜的他,这一身异族的喜服,宽袍广袖,衬得他目秀眉清,气象轩然,风度出尘。襟口别着一朵清婉雅丽的红莲,腰间紧束的墨色腰带上垂着一块柔润的和田美玉,都说谦谦君子,如莲如玉,举手投足之间,会给人一种暖风拂面的感觉,纵然他待人总有着并非刻意的淡漠疏离,但想来,江湖上的人只怕早就将他曾经面不改色杀伐狠绝的前程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约莫长得好看就是这世间的真理,甚至无关男女。
      这也太犯规了!仇心柳心里想,等他有朝一日老得白发苍苍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嘲笑他,但是转念又想,或许自己没有机会看见他白发苍苍的样子了。
      原来,这就是死亡啊。是自己,先离开了,没有办法,看着岁月的痕迹爬上彼此的眼角眉梢,也没有办法,触摸日后他会渐渐发白的鬓角……
      仇心柳心念转动,心绪万千,却一言不发,看在江云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她太沉默了,这完全不像她。
      虽然以前总觉得她吵,可是后来从他身世揭晓认了双亲之后,她便越来越沉默地在自己身后默默的跟着。偶尔两个人目光相触,她也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有前所未见却想刻意隐瞒的苦涩。
      大敌当前,大敌当前,那个敌人却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有苦难言,他也只能欲言又止。
      互不开口,这不是默契,这是一份漫长的折磨和煎熬。
      只是江云在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等一切事了,他会对她言明一切。
      他不急于开口,不过是因为,有很多话,他下意识是觉得要说一辈子的,又或者,不必说出口,还有其它的表达方式,一辈子那么长,何必急于一时。
      但是当仇雠从他身边夺走她的瞬间,江云就明白了,有时候人的一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
      他之前,也是这样一瞬间便夺走别人的生命和希望的吧。
      虽然早有觉悟,可是为什么在此刻,心如刀割。

      时间,不知不觉地在流逝,并不因为他们隔着帐篷便可以不问世事了,一想到不知道何时,那神出鬼没的黑白无常又会出现,江云忽然有些焦躁。
      他看向自己的剑。
      ——不知道哪一招剑法对黑白无常更管用。
      ——不对,强留下她做什么?让她做孤魂野鬼吗?
      “云哥哥……谢谢你……我、我要走了……”仇心柳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忽然有一个问题很想问问她。
      “为什么急着走?”他上前一步,像要看穿她一般盯着她不放,“时辰尚未到。”
      ——对于我来说,时辰已经到了。
      仇心柳放弃了将这个答案诉诸于口,刚想转身的瞬间,他的手已经揽上了她的腰,将她狠狠地拽到自己的怀里,疑问如同呓语一样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却不等她的回答,他的唇已经压了上来。
      原以为会是索求答案的急切,待到唇瓣相叠时却化为了无尽的温柔与缠绵。像润物无声的春雨,一点一点侵蚀着她伪装起来的坚强。
      完蛋了,仇心柳在心底默默地举手投降。她觉得自己输得实在是太彻底了,不仅彻底,还十分狼狈,这不是她最后想要努力维持的形象。
      被他放开后的瞬间,泪水不争气的涌出了眼眶,随着泪水脱口而出的是那句早就在心里成型的答案:“我……不想看到你们在一起……”
      为什么还是不肯承认自己输了,都是这种结果了。
      为什么还要这么自私任性,这种时候难道不能装得懂事一点,说一点祝福之类的话吗?
      像要质问他一般,她伸出手抓紧了江云胸前的衣襟,最终却只是把头埋了过去,“为什么要娶紫音……”。
      两年来,自从她看到那一幕两年来,她就不断的告诉自己,你们已经没有可能了,你也差不多该放手了,去投胎吧,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就是一段全新的人生了。
      去迎接新的人生,难道不是更加美好吗?
      但是现在不过短短一瞬间,她所有关于放弃的冷静而理智的自我催眠就此功亏一篑,所剩无多的灵魂,仿佛疼痛得再次被撕裂一般。
      “这样才像你……”江云的手轻轻地拂上了她的发间,仿佛对这个答案特别的满意,语声中竟然还带着几许欣慰之意。
      仇心柳从他怀里抬起头,火光太暗,她差点看不清楚他棱角分明的脸,想来他应该也看不清楚自己的,她干脆放肆地说了下去:“我不想去投胎……我还没有活够……我不想去……我害怕……云哥哥……”
      她泣不成声的话语被他温柔如水的吻再次缄封住,只是这一次,仿佛掠夺一般,比之前的来得更加汹涌。
      苟延残喘的火光噗嗤一声,终于彻底灭了。
      烛芯也许还剩下一点点线头,但却根本燃不起来了,在融化的烛蜡里紧紧地等待着风干凝固。
      两个交叠纠缠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帐篷的远方,有一黑一白两个人漂浮在空中,看到两个人蹿进去的身影忽然欣慰地叹了一口气。
      “丧神诀这种武功,太可怕了。我实在想不到人间还有这么可怕的武功。”白无常感慨道,对于他们来说,灵魂是极其难以伤及的东西,人类就算是躯体毁灭了,只余下一魂,这一魂,在人间最长也能够飘荡五六百年时间。
      黑无常望着地下围着篝火跳舞的人们,“你觉得可怕的是武功?”
      白无常眨眨眼看向他:“难道不是?”
      “难道不是人心。”黑无常盯着那群人,晦暗不明的说。
      “……我无法反驳。”白无常想了想,他只能承认,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以至于他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反驳的理由。
      就在白无常以为此次谈话已经结束之时,黑无常却忽然叹道:“他们到底还是找到了,这很好。”
      白无常笑着说,“你明明早就感应到了,却不说。”
      黑无常瞧了他一眼,“我还没有来得及。”
      白无常揶揄道:“一路上那么多时间,没来得及,骗鬼。”
      “我若说了,她可能就不会来了。”黑无常摇摇头,“人类总是口是心非。”
      “所以你才骗她,设法让她路过此地?”白无常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见黑无常点点头,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你之所以有把握再多给他们三个时辰,是因为就算他们找不到,只要他们按时回来,你也会告诉他们。”
      黑无常并不否认自己正是这样的计划。
      白无常笑着勾过他的脖子,“有你的,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说话一半,他忽然沉默了。
      “怎么了?”黑无常看他神色有异。
      “不好……”白无常皱眉紧拧,急匆匆地祭出了那块笏板,只见那笏板原本的玉白色中泛起一丝诡异的金色,然后慢慢升腾出了一股不详的猩红之色,接着,那猩红之色飞快地席卷了整个笏板。
      黑无常一滴冷汗冒了出来:“怎么会这样……”
      “快走!没时间了!”白无常不由分说地拽着他的胳膊,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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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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