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逃命》惊鸿无双

21、模拟

　　“我真想抽他。”邓朝对周落落说。
　　“那你就去抽啊。”周落落语出惊人。
　　邓朝眼角一抽，“这、真的可以吗？”
　　打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可以胡扯说切磋，可打年纪大的不会被骂畜牲么。
　　“不对，”邓朝疑神疑鬼，“大哥你不是在说反话吧。”
　　说是让抽，实际是你抽一个试试。

　　周落落不是任何时候都有闲心说反话的。
　　他让邓朝遵从本心来，有时候加在人身上实在的或虚拟的束缚太多，都叫人甘愿屈服，忘记反抗了。

　　“还是算了吧。”邓朝没等到周落落的回答，自顾自地说：“瘦不拉几的老头，不跟他一般见识，骂几句得了。”
　　他想象自己对着那糟老头抽了两大耳光，把人抽倒在地爬不起来，有点仗势欺人的感觉。
　　正人君子不欺负弱小，邓朝捋了捋头发，我还有百八十年要活，给自己积点德。
　　他极力舒缓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潇洒的笑，看了看周落落，忽然想到一个人。
　　“咦？不是说去找那个长头发的么，人呢？没找到？还是跑了？”
　　邓朝多少有点碎嘴，周落落左耳朵听他的废话，右耳朵送进了几声抽泣。

　　有个姑娘在哭。
　　还有个男人在哭。

　　江南刚刚过去的那个地方围上了七八个人。
　　周落落往前走了两步，勉强从人缝中看见了一个女孩。

　　看样子只有十六七的年纪，跟邓朝差不多大，扎着俩麻花辫。
　　但她胸前却被一根空心铁棒贯穿，下|身掩埋在废墟里。

　　女孩面容惨败，眼睛将闭未闭。
　　她的嘴边全是呕吐出来的鲜血，骇人又可怜。
　　她右手紧紧握着霜琴的手，左手被另一个男人双手裹住。
　　那是她的父亲。

　　“莲语，好莲语，看着爸爸，不要睡，不要睡，好吗……”
　　男人眼中蓄满了眼泪，从他脸颊上汹涌滚下。

　　女孩因为疼痛而痉挛，张嘴花了好大的力气哆嗦出“爸爸”两个字。
　　而她一张口，血沫便从她口中浮出，将她嘴巴堵住。
　　她好似一朵残颓、凋零的花朵，在残风中挣扎着。

　　“爸爸在，爸爸对不起你。”
　　男人非常痛苦，不停地道歉。
　　“爸爸错了，爸爸真的错了。”
　　他将这两句话重复了两三遍，每说一次似乎是一场新的肝肠寸断。
　　女孩的眼泪掉的很凶，她很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力不从心。

　　霜琴不是专业的营救人员，但仍能看出眼下这种情况，女孩是活不成了。
　　她低头看着女孩握着自己的手，从原先的紧握到逐渐无力。霜琴知道，现在是自己在攥着女孩的手，不让她垂下。

　　“爸……”
　　一点微弱的声音是女孩忍受巨大的痛苦从喉腔里挤出来的，她那被眼泪割的只剩点点碎光的眸子饱含不舍。
　　她应该是有好多话想对自己的父亲说，但疼到说不出，千言万语聚拢在心口只能化为那连接血缘纽带的称呼。
　　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无法体会她现在有多疼。
　　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她想让父亲带她走，带她回家。

　　“好莲语，我的好莲语。”
　　父亲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到后来终于崩溃。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爸爸应该早点关心你的，爸爸不应该忽视你，都是爸爸的错，爸爸很爱你，爸爸真的很爱你，爸爸让你难过了，对不起，我的孩子啊~”
　　女孩的眼眶红的泣血。
　　他的父亲依旧在忏悔。

　　“爸爸、本来想带你出来玩，让你开心、开心一点，我可能做的不够好，我、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莲语，你为什么要这样来惩罚我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冲过来，你……你、你要我怎么活啊……”
　　女孩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内心的情绪到达了一个顶点。
　　同时，她感觉周身的力气在消散，围观零碎的嘈杂声也慢慢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她听见父亲在她耳边哭泣，听见他说了好多话。
　　这么多话比她过去十六年里听到的都要多。

　　“爸爸想带你去吃你爱的蜜桃冰激凌，想给你拍照，想给你买衣服买鞋子，你想要什么爸爸都能给你，爸爸没有不爱你，爸爸只是不会表达，可这一次，爸爸后悔了。”
　　“莲语，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画集，我想等这次旅游结束作为礼物送给你，如果你喜欢画画的话，爸爸可以给你报个学习班，每天下课我都去接你。”
　　“莲语，你的生日快到了，生日蛋糕我都想好了，是你喜欢的慕斯口味。”
　　“莲语，莲语……”
　　“不要走好吗……”

　　偌大的废墟之上，周围人三俩，一个父亲哭的肝胆俱裂。

　　女孩似是已到了尽头，她挣脱了被霜琴握着的手，僵硬地搭在父亲的手背上，几不可闻地念了一句。
　　“谢谢。”
　　这声谢谢气短又绵长，感恩又疏离。

　　热泪还挂在女孩的眼角，心脏停止了跳动。
　　她的父亲放声大哭。

　　真可怜，邓朝在心里想，这位父亲应该很爱他的女儿吧，哭的那么伤心。
　　邓朝年纪不大，没见过这么直观的生离死别，有些不忍心。
　　他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嗓子眼有点哽塞。

　　“怎么，难过了？”周落落察觉到他的情绪。
　　邓朝揉揉自己的喉结，想把那种难受揉下去。
　　他没有掩饰，承认道：“有点。”
　　又问：“你看着不难过吗？”

　　比起难过，周落落更多的是无奈。
　　这种场面他见多了，以前春风小队实行救援任务的时候，人手不够会借调北极来帮忙，春风去的地方，死亡扎堆，生离死别每天都在发生。
　　人类是哭着降临，哭着离开的。
　　死去的人不能放声大哭，而活着的人为他们哭泣。

　　“难过……见多了就不觉得难过了。”周落落说，他回想自己最近一次难过，是看到国安大厦被炸成一个大坑，颜教授没了，方槐也没了，大家都可能尸骨无存。
　　他的声音很云淡风轻，邓朝看着他的侧脸，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周落落的场景，他从天而降。
　　于是再次问道：“大哥，你别骗我了，你是什么人啊？见多了这种场面——我猜你可能是什么救援队或者特种作战队的。”
　　继续瞒他没什么意思，周落落道：“差不多吧。”
　　邓朝终于在坚持不懈地追问下，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虽然答案依旧模棱两可，但是起码他知道大哥是个厉害的人物。
　　“我以后可以成为跟你们一样的人吗？”邓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口，“就是不知道我十七岁了，骨头还行不行，听说想练成你们这样的要从小开始训练。”
　　“你，”周落落不太能理解这小孩儿怎么对打打杀杀这种事如此执着，有点牙疼。
　　“你为什么想要跟我们一样？风餐露宿，危险四伏很好吗？”
　　像邓朝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都在学校里被当成花骨朵保护得好好的，每天除了吃饭上学回家睡觉没别的事。
　　可是安全，也健康。
　　邓朝似是思考了一下，认真说：“刚开始的时候只想着能跟那些混混大家的时候赢过他们，后来我想把自己练的刀枪不入，然后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周落落：“……”
　　居然有这种思想觉悟？了不起。
　　“你想保护谁？”
　　邓朝：“我，你，还有大哥的朋友，嗯……大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还有，他们。”
　　他伸手一指，那些在地震中受苦受难的平民百姓。
　　保护他们不再受伤害。

　　邓朝的眼睛一直很纯粹，不光是少年的单纯，还有理想信念的坚定。
　　周落落看着他，良久，道：“志向不错。”
　　可是，还是太天真了。

　　他将目光投向那片废墟之上，地震后的尘埃伴随着男人的哭声画上了句号。这样的日子每天都有，废墟之上的灵魂久久不散，轻柔地擦过生人的眼泪……

　　——

　　同一片天空下，阴云散去。
　　海潮市太阳花中心。
　　地脉控制组正在向上级领导汇报此次模拟地震的具体情况。
　　“2309年5月30日上午10:00，恒城与云省里格城交界地区模拟地震发生7.3级地震，震源深度6公里，截至2309年5月30日上午10:35分，发生余震3次，皆为初级地震。”
　　“据红外线传感器传回现场伤情显示，受灾人口2597人，死亡人数102人；地震造成302省道旁20处塌方，全线断道。”
　　“地脉控制组夜莺第一分队、第三分队、第十五分队已集结完毕，随时待命。”
　　“汇报完毕，请指示。”

　　地脉控制室内，全线电脑发出滴滴的声响，红点全部集中在恒城与云省里格城交接处。

　　始终背对着众人的中年男人听完汇报后转身，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黑漆漆地，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眼睛。

　　“第一、第三分队守道，第十五分队沿计划好的路线仔细搜查，必须给我找到密码。”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但不显老，语调中干老练，是个狠人。

　　“是。”
　　控制室里的人一下子散光了，只留下一个梳背头的年轻男人，他身着西装，不苟言笑。

　　“听说国安大厦被炸了？”戴墨镜的男人姿势不变，只是脑袋稍微往右边偏了偏。
　　“是的，属下派人去调查了，颜尚死了，他的部署几乎全部覆灭，听闻春风小队在昨天全队被杀，仅剩北极不知下落。”
　　身边的男人熟练地在手腕上的手表上捣弄两下，立刻在虚拟网上投影出了调查报告。
　　颜尚，春风小队，北极等人或组织的信息都看的一目了然。

　　“继续盯着，他们死了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是好事。”男人说道：“颜尚手下最厉害的不是春风，而是北极，倘若北极灭了，那我们才能舒一口气。”
　　男人说完，从上衣兜里拿出一瓶药，到了一粒在手上，没有就水，直接咽了下去。

　　“不能掉以轻心。”
　　“是。”

　　反派真的很喜欢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