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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惊雷 ...

  •   三更天,月落乌啼,端王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李千念在蒲团上静坐,看起来像是入定神游,可手中的朱砂串越拨越快,寂静中唯余珠子碰撞的啪嗒声。良久,李千念长叹一声睁开了眼。
      方才匆匆从寝殿走出,连回头都未敢,只顾着逃似的往书房去,她神思不定,莫说清心咒,便是师父纯阳子来,也无招可施。李千念当初在山上时忙着治病修行,哪儿曾想过有朝一日会遇上这等纷乱如麻之感,原来她与李殊雨早在十多年前便有了交集,她无法言明之后的那些缠绕着她的纷杂感触,只觉着恍若有人住进了她的胸腔,搅得她异常烦恼。
      这会儿逃也逃了,咒念也念了,李千念又开始后悔这么把人扔下是不是做得不太妥,要不再折回去倒寝殿看看情况?可转念一想这个点了,李殊雨早该睡了吧——毕竟新婚夜她醉的不省人事,之后又赶上老丈人家死了义子,诸多事宜挤到一块她还真没能注意过这位舒阳郡主每日到底何时安寝。
      这样思来想去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李千念最终还是起身出了书房。已快到十五的明月沉在树梢,便是不点灯火依旧照得满地银霜,偌大端王府在月华下尽显雕梁画栋的华贵堂皇。李千念沿着六棱石铺就的小路前行,她的脚步声极轻,甚至于快到寝宫前都未惊醒趴在房梁上打盹的黑猫。
      殿内的巨烛已经被撤下,为了助眠只有地上鹤衔灵芝铜香炉中燃着一点灵虚香。李千念龟息之法小有所成,她看睡在外殿的侍女未因自己进门而惊醒,不悦地记下这人相貌,打算明日让李殊雨换个人在外边值夜,这种有人进了主子房还能睡得如此沉的下人要她何用。
      内殿中因着有地龙的原因十分温暖,床边帷帐被李殊雨无意识地挑起一角堆在一边,将半只手臂露在被外。李千念借一点透来的月光端详着她,李殊雨睡着后比白日间多了几分柔弱,纤长睫毛附在眼下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无害许多,至少李千念不必担心又被她那一肚子的坏水算计了。只是看她睡得不甚安稳,眉心微蹙似有所梦,李千念便在床边挽袖单手掐诀,集炁于右手凌空在李殊雨枕旁书了道安神符,待最后一笔落下,李殊雨呼吸间逐渐平和,显然是从梦中挣脱了。
      李千念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成果,正感叹方才那道符的威力时忽然又觉得有事未完,于是又伸手上前替李殊雨盖好被子,还顺手重新拉好帷帐,这才又放下袖子,转身出门。
      了却心事的李千念一身轻,算算时间她索性也不睡了,回书房找出被自己放在柜中的符纸朱砂摆上书桌。
      符纸也有等级之分,黄色乃最为普通的一种,另有蓝红黑等各色,功效不同威力也不尽相同。李千念本欲抽出一张蓝色绘制安神符给李殊雨,转念一想这么明目张胆的暴露自己会道术反而不妙,便搁下它们转而寻了块核桃大小的羊脂玉,准备刻成道经师宝印抽时间加持入煞后让李殊雨带着,既能护身又可镇宅,是在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论刻印李千念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她在正式拜入纯阳子门下后师父就把刻印刻令牌这些琐事有意无意地丢给她去做,这十来年间每每有人向纯阳子结缘个无事牌等小物件,其实都是她李千念的手笔。
      刻完最后一笔时晨光微熹,李千念放下手中刻刀舒展双臂,顺便迎着晨光检验下自己的手艺可曾退步,那羊脂玉在光中温润细腻,阴刻的云篆道经师宝四字遒劲有力——这正是李千念刻意模仿纯阳子的笔法,几能达以假乱真的得意之处。
      不过未等她陶醉太久,就有侍女前来请她去李殊雨处用早膳。李千念也觉了饿,收好自己的家什就命侍女带路。
      今天的早饭可比前日在节度使府上匆忙用过的丰盛的多,李千念进屋时李殊雨正喝着一种太原叫拌汤的东西,其实就和长安吃的馎饦类似,只是面片变成了面疙瘩,佐以胡椒等辛香料调味,李千念闻着味就食指大动。
      “殿下昨晚可歇好了?”
      李殊雨见李千念进来了,也不起身,只递给一旁伺候的侍女眼神,制止了她要给端王盛饭的举动。
      李千念一晚上没睡精神却还好,见李殊雨不待搭理她立刻脑袋转过了弯。昨晚自己跑的比兔子还快,仿佛李殊雨是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肯定惹到了她。想到此处李千念觍着脸拉起李殊雨的的袖子道:“好郡主,昨儿是我不对。那书房被褥又硬又冷,半点不如寝殿这张床睡得舒服。”
      李殊雨轻哼一声,她自顾自的放下碗筷道:“方才也没觉得,怎么现在这吃到嘴里的拌汤感觉甚为油腻,实在是倒胃口。”
      李千念假作不知是在说自己,其实她也被自己的表演激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是早膳在前顾不得许多。她眼疾手快取过李殊雨那碗来喝了一勺,正经道:“孤倒是觉得厨子胡椒搁多了,辛辣的紧。这可不行,阿雨你既然不喜油腻肯定也不喜辛辣,一会儿让人告诉厨子下回做时还是清淡些罢。”
      面对李千念无赖子般的举动李殊雨哭笑不得,怨气倒是散了不少:“端王殿下好小家子气,一碗拌汤也得抢旁人的喝。”
      可怜李千念金尊玉贵的皇家公主,为了自己的早饭还得学会怎么哄人,她见李殊雨这么说顺手给她夹过去一筷子法制紫姜:“那倒不是,孤只乐意抢你碗里的东西,旁人孤嫌脏。”
      “巧言令色。”
      “你当初在紫极宫可不是这么看我的。”
      “我那是年少无知。”
      两人边斗嘴边用过早饭,李千念接过茶水漱口,忽然余光瞟见窗外王知味站在院中,料到有事发生,放下茶盏命他进来。
      这边王知味给她们夫妻二人行礼后一张口果然被李千念猜准了,节度使府派人来请端王。
      “来人用的名号是节度使府?”
      李千念同李殊雨对视一眼,二人均觉得不解,按理说李千念昨日归了河东军,要议事也该是河东军中派人来,虽说河东军乃节度使府辖下,可后者毕竟不止统领河东军队,民生财政等事也归属节度使府,看来李千念需得以端王身份前去了。
      “郡主要一同前去么?”
      李千念站起身来,由侍女上前替她系好外袍斗篷,李殊雨倒是没动,她摇摇头道:“不必了,既然未指明我去,我也就不给父兄添乱了。只有一样,今晚的晚膳你可得赶回来吃,我难得清闲,准备亲自下厨。”
      李千念刚要答应下来,可她一看周围陪嫁过来的侍女们面有难色就感觉另有隐情,但又不好驳了李殊雨的面子,只好含糊答道:“尽量,尽量。”
      ——————
      节度使府如今红灯笼刚换成白色,喜事办完办丧事也成为了近日晋阳城百姓们茶余饭后悄声议论的新话题。李千念刚踏入节度使府就看到东边院落里搭起了灵棚,道士和尚各拿出看家本领吹吹打打,这一下她猛然想起来自己王府里还关着紫极宫的观主元世真,暗地里记下准备过了这两天就着手处置这个棘手老道。
      今日李存勖是在正殿等着她,待李千念到后发现这回来的明显文官居多,武官到场的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常驻太原附近的河东军将领。好在李殊雨大婚时节度使府请了文官不少,在场的文官几乎都认得李千念,而且这帮文人明显滑头的多,没有河东军那群人眼高于顶的傲气,都同李千念客客气气见了礼。
      李千念同李存勖打过招呼,今日议事便正式开始了,其实众人也不知此次要议何事,都等着李存勖开口。
      “今日探马刚得到的消息,东都洛阳那边——朱温鸩杀了当今天子,篡唐自立为梁帝了!”
      大殿之上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哄的一声炸开了锅。片刻纷乱后又诡异的寂静无声,在场之人无不看向李千念。
      李千念只觉得眼冒金星,喉咙一甜,登时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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