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它 ...
-
黑龙刚出生时还没有长出角，三尺长的身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条小黑蛇。它无父无母，还是颗龙蛋时一不小心从昆仑山巅跌下，于是就这样来到了人间。
彼时人间恰逢黄巾起义，九州群雄割据战火连年，如此旷日持久的分裂中越来越多的中原人背井离乡，宁愿在千里之外客死异乡也不愿再回早已残破不堪的神州故土。黑龙便是在此时遇到那个张姓道人的。
虽说距人间封神之战已过了上千年，人神混居的时代早已成为传说，昆仑天梯都逐渐被人遗忘，然每逢乱世终有三十三天背后插手，细究之下神迹也算一直存于人间。黑龙自破壳后遇张天师也统共不足百年，未渡劫的龙实力一般，妖魔们贪图龙族体内的血脉之力，可怜小黑龙打出生起便体会到何为世道险恶，终日被死亡的恐惧所笼罩。
那日它游荡至青城山附近，却逢天师镇魔。无边无际的魔气封住了青城山周遭百里，乌云翻滚间无数巨魔吞吐发威，湮灭生灵。眨眼之间已是一片人间炼狱相。小黑龙见势不妙正欲逃窜，可还是晚了一步被卷入了由魔头们主导的血云中。
四处都是生灵的惨叫声，由灵魂发出的痛楚明明是无声的，可黑龙却听得清清楚楚。它看到身后被卷进来的人瞬间被绞做了肉沫，尚存的灵魂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魔头们撕扯的四分五裂，那些叫声中包含的绝望钻进了小黑龙的脑袋里，无论它如何挣扎逃命都未曾甩掉。
“那是条龙？”
“人间已经几千年未曾有龙了！”
“哈哈哈哈哈你我这次真是走了大运！只要吃了这条龙，有了龙族血脉，便能一举灭了青城山那道人！”
小黑龙一甩尾巴就要逃走，可四周皆是血云，它拼了命的逃也徒劳无功，那些隐藏在云中的一双双眼睛瞧得它无处遁形。周遭的空气陡然变得稀薄起来，小黑龙喘息间有血不受控制从七窍中喷出，魔头们对它下手了。
“你跑不掉的，莫做无畏挣扎！”
“龙血太美妙了！这是实力的味道！”
若说那些灵魂的惨叫只是在它脑袋中萦绕，那么此刻小龙才真正尝到灵魂被撕扯的痛楚，万箭穿心，腐骨噬肉亦不过如此。小黑龙的身体已经被刨出见骨的大洞，森森白骨在无边无际的血云中脆弱无比，它痛得快没了知觉，却下意识的吼道：“凭什么？”
“有趣。”有声音从云云中传来，那声音似男似女，阴森古怪。“龙族血脉可得长生，覆乾坤，何人不眼馋。凭什么？就凭你龙族太过强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要是平日小黑龙神智清醒时估计会考虑二者实力再做打算，可现下它失血过多重伤见骨，哪儿还能分心去思量。垂死的龙族以最后一点力气朝血云最浓处撞去，瞬间地崩山摧，那云中竟被划开了一条口子。
小黑龙坠落瞬间有雷电光芒从刚刚破开的云外降下，刹那间携万钧之力将血云劈散在半空中，一道令牌紧随雷电而来，令牌非金非玉迎风便长，血云中的妖魔仿佛见了死敌，纷纷化作本体与那令牌殊死一搏。霎那间空中光华大作，令牌金光镇的妖魔们毫无还手之力，只作鸟兽散。
眼见要被妖魔逃了，半空中现出一人影，踏芒鞋背剑匣。这人先是袍袖一挥卷起小黑龙，随之身后宝剑出鞘，他接剑凌空一斩，一剑荡尽妖魔！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黑龙再度清醒时眼前景色皆变，它眨眨眼，发觉自己躺在一片湖畔前，身下绿草如茵，远处有间茅草小屋。
“不亏是龙族，受了如此重伤竟能恢复的这般迅速。”
“我在哪儿？”小黑龙还未化形，因此它鲤鱼打挺的爬起来倒像是条要进攻的蛇，再加之重伤未愈，它现如今和危险二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说话的应当是个中年人，剑眉星目中带了岁月的痕迹。一身八卦袍，头挽莲花髻。他俯身用手指碰了碰小黑龙的脑袋，明显没把这人间尚存的唯一龙族当回事：“小鬼，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的？”
“不对啊，那日是我撞破了血云，你引的天雷才能降下，若是这样，我还帮了你大忙呢！”小黑龙虽然受了重伤，可毕竟脑子没被撞傻，它双眸一眯满是警觉。
“我把你救走算是扯平，之后为你敷药疗伤就不算救命恩人了？”
中年人手一掀不知从哪儿弄来个葫芦，他从葫芦里倒出一粒丹药在黑龙面前晃晃慈眉善目道：“太上授吾大道，镇魔王鬼帅受封天师，汝龙族相助有功。吾观日后汝有一难，此为衍化丹，是吾当日于龙虎山练成，可助汝渡厄。”
小黑龙虽然未曾修炼得道，但血脉中的龙族之力对此丹药起了反应，它将信将疑地望着这自称天师之人，良久后还是没耐得住诱惑，一口吞了那金丹。
天师见小黑龙吞下金丹后心底一声叹息，他在替黑龙疗伤时推演过天机，知道这只尚未长成的黑龙日后会同某个盛极一时的王朝有无法化解的恩怨，然它乃千年里人间唯一一条真龙。龙族血脉既赋予它无与伦比的高贵血统与无上力量，便注定要有与之匹敌的劫难在等着它，一啄一饮皆为前定，再无可更改。
黑龙尚小，仅能自保，如今更是身有重伤。天师于心不忍，便询问道：“你可愿跟随我修行天师道一段时日？”
自跌落昆仑后黑龙便从未与人有过多接触，一来它乃龙族，天生傲气不屑同众生为伍，二来它的血脉被妖魔觊觎，为求自保它也从不结交旁人。故今日天师这番相邀它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小黑龙用尾巴扫了扫脑袋，自己团成个团子在草地上滚了几圈，直滚到眼冒金星才停住。它眼前是毫无波澜的湖面，远处有低低的风吟传来，日光晒的青草温暖舒适。它恍惚觉得日子这样下去也算不错。
同天师相处的日子平静悠长，小黑龙伤势痊愈后修行天赋展露无遗，脑袋上的伤虽然好了但在新生出的一点龙角上留下了印记。天师给它看过后告诫它日后还要小心保护龙角，否则龙角易断。黑龙听过不以为意，它在逐渐长大，随之而来的是日益为之掌控的强大的力量，它沉醉于这绝对的力量。
山中烂柯世上千载，眨眼悠悠百年逝。黑龙真身修到了百尺，而天师半点不见老，仍旧是那副中年样貌，只是气息更为悠长，下山入世的时间也很少了。黑龙知道他这是将要飞升，而自己的雷劫却不知还要等到何时。
天师是在某个冬日飞升的，天师道道统早已传下，有的弟子已经修成了地仙，可那日老天师只是叫黑龙来其闭关的山中，交代它道：“你我相识一场，我虽未让你入道但早已将你视为弟子。你与旁人不同，龙族血脉过于优异也极为容易招来危险。当日我看你尚小，存了庇佑之心，如今我将要飞升，你雷劫未渡，万事还需小心。”
黑龙默不作声，天师继续说道：“然你与我道因果颇深，或许若干年后，自有我道中人替你解脱厄难——此是后事了，你我终须一别，再不必多说。”
史传龙虎山老天师于魏晋年间百日飞升，有黑龙接引。是日天有七彩祥云，三十三天宫乐齐鸣，香风缭绕。
李千念猛然惊醒，千年时光如大梦一场，她恍惚记得在梦中人非人，龙非龙。
好一会儿过后她才回神，外面是掌灯时分了，她也不知自己昏了多长时间。李千念掀起身上盖着的锦被要下床趿鞋，可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件白色寝衣，外袍被人脱了个干净。
李千念一怔，霎时惊恐涌上心头，她再定睛望去，李殊雨在烛光下的身影晦涩不明，她再也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我该叫你李祯好，还是李千念好呢？永明公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