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记事录》幻想星空的萤火虫

8、8.囚笼里的金丝雀

　　树影倾斜，一个穿着白裙的黑发少女从阴影里走出，望着在一旁打趣的两人，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神色。她在原地打转，脚步迟迟迈不出第二步，最后无奈转身，准备离开。
　　“她在干什么？”莱新宁注意到了一旁旁观的少女，抬眼望去，少女的身影和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开口道：
　　“乔清琳，乔小姐？”
　　少女回眸，极快地转过身来，像是怕怠慢了莱新宁一般，她黑色的发丝在风中浮动，一时间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莱新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叫住了未曾谋面的少女，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不知所措，可事情发生后，他心里竟然暗暗有些开心、有些放松，像是他早就知道这位少女会成为自己的朋友。
　　两人深邃对视，莱新宁眼中清明一片，乔清琳眼中异常复杂，但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对视之中，莱新宁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画面，沐浴在光芒之中的白衣少女向着前方伸出一只手，刘海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眸，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呼唤着什么。他顺着光芒抬头望去，少女的身影却融在了光芒之中，一盏精致的提灯在他眼前转瞬即逝——
　　银色环形灯笼中囚着点点烛光，笼上镶着雕工极好的银色蝴蝶。
　　“我叫乔清琳。”现实中的少女上前两步，对着莱新宁一个人伸出了手。
　　萧赫冷冰冰地盯着少女，像是很看不惯其做派地冷哼一声。
　　乔清琳视若无人地继续伸着手，仿佛她眼中只有莱新宁一人。
　　莱新宁伸出手回握过去，他看到面前的少女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我叫……”还没等他说出口，面前的少女就打断了他：
　　“你是莱新宁对吧？”
　　“是……”莱新宁缩了缩脖子，似乎是因为被打断了话语显得有些黯然神伤。他微微低下头，原本眼眸在树间散落的阳光映射下闪着点点星光，现在却因为低着头而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走了。”萧赫走上前来打开两人的手。原本莱新宁已经打算点到为止地松开手，但乔清琳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而这只有一方在维系着的握手，萧赫一动手，才让乔清琳不情不愿地松开，也向后退了半步。而萧赫眯着眼看了乔清琳一眼，开口道：
　　“咕啰镇的通灵者，后会无期。”
　　萧赫拉着莱新宁绕过乔清琳前进，莱新宁回过头望去，就见到乔清琳站在原地，一双蓝眸深邃地望向离开的自己，仿佛一座雕像，也正如她一开始出现那般。
　　“咕啰镇的通灵者是什么？”直到看不到乔清琳的身影后，莱新宁才转过头来，问道。
　　“就是一个能和灵魂交流的疯子。”萧赫脚步不停，带着莱新宁穿过树林，来到一片围起来的空地，才渐渐减缓脚步。
　　“和灵魂交流就是疯子了吗？”莱新宁下意识追问道，他想起了能和灵魂交流的自己。
　　“不，”萧赫带着莱新宁在道边一处座椅停下脚步，坐了过去才继续道：“她与灵魂交流后会进行三步——”
　　“安抚，净化，送别？”莱新宁想到了灵语者的三步，不由自主地接道。
　　“不对，”萧赫顿了顿，才继续道：
　　“是折磨，污染，奴役。”
　　莱新宁瞳孔瞬间缩了缩，这三种行为可以说是最让人不齿的行为，让人打心里发寒和恐惧。
　　灵魂离开躯壳后成为游魂，无论是因为死亡还是意外，都至少会停留在世间七天，而在这七天里灵魂会渐渐冲淡生前的负面情绪。
　　只有干净纯粹的灵魂才能看到轮回之门，但凡事有意外——总有些无法遗忘生前负面情绪的灵魂，也从而变得怨怼、阴郁。有怨怼的灵魂很容易成为偏激的怨魂为祸一方，辗转于世间无法解脱。
　　灵魂对情绪的反应，比他们还作为活人时更加强烈。逗留世间越久的灵魂，也就越容易受到负面情绪的控制，而这些情绪有些来源于自身、有些则来源于外界。
　　这些外界聚集的情绪，被灵语者们称为“情绪场”，也被外行人称为风水。一般情绪场的产生需要一个庞大的天然能量场，这是外部因素；而负面情绪强的情绪场，多半是一个或多个死前有强大的怨念但不足以成怨魂的人复合影响的。不过，情绪场在刚开始产生时都是纯净无暇的。
　　因此由于有怨念的灵魂无法第一时间穿过轮回之门在世间游荡，若是误入正面情绪场便是机缘，能够净化灵魂早日转生；若是误入负面情绪场便是孽缘，被情绪污染灵魂终会变化成怨魂。
　　不过，怨魂杀戮之时，被害者死前的负面情绪也会污染怨魂使得他更加无法转生，但也因杀戮产生的快感成瘾，一般怨魂根本无法拒绝这种久违的正面情绪。
　　人会在黑暗里祈求光明，怨魂也会在怨怼中寻求快乐。
　　只是怨魂杀戮的方式过于残忍，被害者极有可能有极大的怨念成就怨魂，所以也就有了“被怨魂害死的人也会变成怨魂”这个说法。
　　就在这时，在世间发现了一种人，他们可以控制并引动自身情绪，产生人造情绪场，从而影响灵魂，甚至活的生灵。而他们，被世人成为灵语者，他们是灵魂的医生。
　　灵语者中也有一些人生来被灵魂偏爱、亲近，被称为通灵者，意为通晓灵魂之人。
　　所以莱新宁才如此迷惑，通灵者原本是最好的祝福，但现在却被大家恨之入骨：
　　“她为什么做这种事？通灵者不是好人吗？”
　　“你说的是曾经，现在通灵者的含义是，利用通晓的力量奴役灵魂的人。至于你说的她为什么干这些事，我不知道，但是有件事可以参考一下……”
　　萧赫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两百五十年前，她在一次通灵中受到了奥布斯迪恩的诱导，误破坏了保护结界，也因此导致了当时在对抗前线的咕啰镇受到奥布斯迪恩的报复污染，几乎变成一座死城。第一魔神鬽开启平衡之轮，净化至今都没能完全清除残渣污秽……”
　　“这和她做那些事有关系吗？”莱新宁眨眨眼，微微蹙眉。
　　“她在这次事件之后就性情大变，有人说是也受到了侵蚀污染，也有人说是因为愧疚懊恼，不过因为事情还没结束她就被咕啰镇隐藏起来了，所以具体也没办法考证……”
　　萧赫像是没听到莱新宁的话一般，想了想又继续说道：
　　“这些事是两百年前一个侥幸从她手里逃出来的灵魂控诉的，他说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如果有人撒谎或是不知道，就会被扔进炼魂炉里百般折磨，直到他们魂源泄露不可能说谎了才罢休。”
　　“能从咕啰镇里逃出来，那他很厉害。”莱新宁飞速抓住了重点，能从那样的牢笼里逃出来一定是费尽心机，要不就是有人将他放出来。
　　“问题就在这儿，他说乔清琳没兴趣听他们惨叫，都是散放着也不管理，所以他是被人放出来后逃走也没被她发现。”萧赫叹口气，心里腹诽着咕啰镇就是个邪教组织，难怪什么人都收，又想着莱新宁算是半个咕啰镇的人于是没说出口。
　　“就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啊。”莱新宁没有纠结谁把那个灵魂放出来，而是在分析乔清琳的做法。
　　“走吧，过中到了，吃饭去。”萧赫从长椅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打断了莱新宁的思索。于是他站起身来，转头询问今天的过中：
　　“今天食堂有什么？”
　　“羊排手抓饭。”
　　萧赫随口回了一句，扭头看着莱新宁亮起的双眸，露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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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你睁开双眼看着拉着窗帘也挡不住的过中日光和空无一人一片死寂的房间，是什么感触？也许是羞愧不安，也许是习以为常……
　　“又跑出去玩了。”夜渊揉揉睡得有些酸痛的脖颈，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叹了口气：
　　“也好，这样我就放心把他送去学院了。”
　　起身下床，换上一如既往的宽松蓝色夹克外套、蓝黑色长裤，夜渊拿起了桌上的水杯，接了杯水端到嘴边。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夜渊喝水的动作顿了顿，眸子微微眯了眯，放下水杯对着门外的人回复道：
　　“请进。”
　　说着，他就走到门边打开了门，门外是一位少年。少年面带微笑，用着恭敬的话语问着，语气却有些轻佻，显不出半分恭敬的态度：
　　“您好，莱新宁在吗？”
　　若是莱新宁在这儿，则一定会认出这位少年，他是那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林希羽，那位有些年少轻狂却又有着几分神秘的来客。
　　“不在。”夜渊想都没想地回复道，摸着门直接想要关上，却被林希羽顶住了门。
　　林希羽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青年，冷哼一声开口道：“既然他不在，我自然不会继续打扰，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是被拒之门外的，你记住了。”说完，他缩回了顶住门的脚，当着夜渊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脚步声在夜渊耳畔响起越行越远，他微微张开嘴，露出一副吃惊到极致的模样。
　　“这人有毛病了？”夜渊摸摸蹙起的眉头，感受着关门风吹来的凉意，对着离去的人下了个定义——
　　真是个怪人。
　　夜渊没有继续思索那位不明所以的怪人，转身回屋为自己烧了一浴缸热水，准备好好犒劳自己，泡个热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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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莱新宁和萧赫吃完飧食回到学院，已经很晚了，于是两人告别彼此，在道路尽头分了手。
　　刚转头，莱新宁就没忍住露出了忧郁的神色，他还一直在意着萧赫所说的关于咕啰镇乔清琳的事情，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莱新宁有些心事重重地推开门，果不其然扭头看到夜渊泡在浴缸里，头被水没过，一个又一个泡泡在水里升上水面，好像是他在水里吐泡泡。
　　“今天天气也不热啊，你怎么又泡水里去了？”莱新宁没忍住问出了声，却见夜渊不紧不慢地从水里钻出来，晶莹的水珠从他健硕的肌肉上滴落下来。他从架子上取下一条长浴巾裹在身上，肩上披了件衬衣，赤着脚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你回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早，”夜渊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一双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莱新宁，半晌才移开视线继续说着：“今天和萧赫玩得怎么样？”
　　“唔……”莱新宁一时半会儿没有回复，右手食指戳着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会儿才说：“今天遇见了好多人……然后和萧赫吃了飧食……最后就回家来了……”
　　夜渊继续擦试着自己的头发，听了莱新宁的回复后很快追问道：“遇见了好多人吗？”
　　“是的。遇见了一个叫……”莱新宁扬起头，目光正视着夜渊：“林希羽的男孩。”
　　夜渊擦头发的手顿了顿，他半晌没有半点动作也没有一丝声响，久到让莱新宁都有些疑惑，才缓缓开口道：“你继续说。”
　　“然后我碰到了乔清琳小姐，她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莱新宁继续开口道，提到乔清琳他脸上也带了淡淡的笑意。
　　“嗯。”夜渊也笑了笑，用还潮湿的手揉揉莱新宁的头发。他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显露出美丽的弧度，高挺的鼻梁勾勒出脸部的起伏，红润的嘴唇上仿佛还带着水珠。离得再近一点，莱新宁仿佛能摸到他胸前的肌肉，精致的八块腹肌，完美的身体轮廓，简直是人间至宝。
　　“阿渊，如果你是鱼，那你一定是海里最漂亮的美人鱼了。”莱新宁满心欢喜地赞叹着，他看着夜渊的样子，也禁不住想象自己长大后的样子——一定会是一个像夜渊一样靠得住的男子汉吧。
　　“你说谁是鱼啊？”夜渊拿起被子就往莱新宁身上盖过去，脸上红得像个熟透的樱桃。
　　“……不过阿渊，你说，咕啰镇里有好人吗？”莱新宁推开了夜渊盖过来的被子，对着他问道。
　　“你不也是咕啰镇的人吗？”夜渊没好气地说道，今天莱新宁怎么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
　　“可是……”莱新宁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被夜渊打断了。
　　“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夜渊突然反应过来，眼里充斥着认真的神色。
　　“……”看到莱新宁沉默的模样，夜渊突然有些心疼，他叹口气继续说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新宁，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面镜子，衡量着世间所有的是是非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不要听其他人所谓的舆论，语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被虚饰的东西，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空洞的东西。相信你所相信的，不要被其他人的语言影响自己的内心。”
　　“不要相信任何人。”
　　莱新宁露出似懂非懂的模样，点了点头。
　　夜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一点儿脑子都不长呢？”
　　莱新宁躺在床上嘿嘿一笑，接着伸手拉住夜渊的手，随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阿渊，我睡啦……”
　　“嗯……”夜渊坐在莱新宁床边，宠溺地望着他，看着他一点一点呼吸变得平稳，直至睡着。
　　“也怪我把你养得这么乖，不知道你在学院里会不会受欺负……”
　　“对不起，新宁。”
　　夜渊站起身来，小心翼翼抽出手来，很快走到浴室里，打开花洒。水顺着他的头发流到脚背，水流声中杂着压抑的呜咽声：
　　“对不起……对不起……希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