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的火狐狸变白了》林子无

41、第41章

　　紫魅神色微变，却不是因为他的话。

　　紫色的妖雾突然变得更浑浊了，有别的迷咒混了进来。

　　方沐舟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未执剑的那只手捏了个小咒，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迷雾混进了对方的妖雾里。

　　方沐舟飞快地从白清山身边撤过，给他传声道：“白仙长，请随我来。”

　　浓雾混淆了视觉，倒是让人的听觉更敏感了，姬年听见身边一连三道起剑的撤步声。

　　还不待他多想，又是一道起跳时衣袖翻飞的声音，白清山拉着姬年上了剑。

　　妖雾覆盖面积甚大，看不清身影，白清山只能随着声一路跟着，落地，才发现四人居然都在。

　　是一片荒地，四下没有一棵树，一寸草，甚至见不着人的影子。
　　光秃秃的地面唯二立着两座石雕……说是石雕都有些抬举了，因为那就是方柱子托着一颗大圆球罢了。

　　白清山疑惑地看向方沐舟：“这是？”

　　无人应答，方沐舟后退数十步，直到一双眼能同时看见石雕中心才停下脚步。

　　有石头互相敲击的声音，只见那石雕上的大圆球蓦地扭曲起来，扭成了一个长条无尖的倒三角，较短的前端变得越来越圆润，后端越拉越长，往上盘旋蔓延起来。
　　两颗大圆球对称地生长起来，破茧般脱胎换骨，“被抬举起来的”石雕竟成了两条相对的石龙！
　　龙爪尖利，龙眼好似有神，鬼斧神工，栩栩如生。

　　光秃的地面浮现出石龙的倒影，影子被拉长之后，石龙的两双前爪竟刚好相触，双龙的视线交汇点凭空出现了一颗球状的影子。

　　方沐舟用“赤绛”戳破了自己的无名指，面不改色地将血抹在了本不存在的球影上。

　　两双石龙大张的嘴里同时吐出一道弧光，弧光相遇，往下形成一道透黄的浮波，像是现代动画里经常出现的某种神奇秘境的入口。

　　白清山：“能穿过去。”
　　他本想说疑问句，却在无意间说成了肯定句。

　　方沐舟从方才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点，但很快他又警觉道：“快走吧，我那点戏法困不住他的。”

　　这话里有很多疑点。
　　既然困不住，紫魅为什么不跟上来？
　　既然他都没跟来，为什么还要担心，难不成他也找得到这？

　　但白清山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四人从那一看就很“入口”的入口穿了进去。

　　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他们又到了一片梅林，冬日的腊梅盛得正旺，红白交替，好不美丽。
　　只是……这明显和他们来的那片梅林一模一样。

　　白清山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镜生领域……”
　　这熟悉的设定名让他这个从同源镜生世界里传来的人哭笑不得。

　　“这就是万言山的‘阵’吗？”白清山轻笑道，“让我这种外人进来真的没关系？”

　　“我相信您，我们都相信您，是吧？”方沐舟的目光在三人面前扫了一圈。

　　方恂扫了扫眼角的发丝，又盖住了他黑色的那只眼睛，笑道：“当然了——白仙长这么高洁的人，想必做不出投敌卖友、私传秘密之事吧？”
　　他说的虽然是反问句，语气神情里却无不透露出“我知道你当然会这么干”的意思。

　　江清逸：“方恂你他娘的什么毛病？”
　　方沐舟冷声道：“江清逸。”
　　江清逸自觉闭上了嘴。

　　方恂阴阳怪气地嗤笑一声。

　　白清山一个老阴阳人了，懒得跟一小屁孩计较，反正对方也没切实损害过他什么利益，姬年却不干了，目光不善的盯着方恂，眼里竟有几分狠厉，“你什么意思？”

　　“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还是说你认为你家……”方恂压根没把这年幼的小仙妖放在眼里，他的目光在姬年和白清山之间来回扫视，顿了一下，才又笑道，“唔，主人？会做出那样不耻之事？”

　　姬年一个被欺负了十几年的自闭倒霉蛋哪应付地来这种阴阳怪气，脸都气红了：“你！”

　　“不会。”白清山出手将姬年挡在自己袖袍之后，但姬年现在长高了，挡不住他的视线，白清山微蹙了下眉，随即笑道，“既然沐舟愿意信任我，我自当全力相助。情况紧急，还是赶快补上结界为好吧？”
　　他分明是笑着的，眼底却像抹了一层寒霜，冰刃似的，方恂背脊的寒毛突竖，无端有种被刺穿的错觉。

　　这感觉太让人不舒服，方恂不禁拧眉。
　　一向只有他惹别人不痛快的份，还没别人让他难过的时候。
　　方恂冷笑一声，正要再来一通长篇大论的阴间话。

　　一直站边旁观的方凝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方恂，你也差不多行了吧？这么多年还没点长进。”

　　方恂到嘴边的话一转，也不怒，只是笑：“哦？是吗？我倒是觉得自己长进了不少呢？”

　　他话音未落，方凝的剑已经削上了他眼前的发丝，说完，短命的发丝已经落地。
　　方凝厉声道：“别在我面前现你那一套，恶心。”

　　方恂那恶心人的假笑终于挂不住了，脸色和眼色同时冷下，没有发丝遮挡的右眼露了出来，极致的黑白显得有些诡异，毫不犹豫地拔出佩剑。

　　另一边的方凝已经做出了应战的姿势。

　　白清山微蹙的眉一挑。
　　门派危难关头也不忘争分夺秒地窝里斗，实在不是正常人脑能操控干出的事，莫非这就是大师兄说的“设定”？
　　那还真稳。

　　“哐当。”
　　方恂的剑还未触及目标，就被方沐舟截胡，击飞到触手不可及的地方。

　　“闹够了吧？”声音是白清山从未听过的冷。

　　还好，看来还是有正常人的。
　　虽然也可能是“设定”。

　　方恂不满地轻啧一声，却没再反驳，捡回剑，往离方凝相反的方向走远了站着。

　　方凝也收了剑，干脆阖眼眼不见心不烦。

　　白清山被这出闹剧给逗乐了，十分好心地主动问：“沐舟，结界点在哪？”

　　方沐舟也被这危急关头还窝里横的闹剧闹得头疼不已，白清山主动开口，他连忙顺坡下驴，指向一方：“在那。”

　　白清山顺着看过去，看见了一片波光粼粼。

　　同一个位置，同一汪清潭，结界点原来是在镜生领域对应的内山入口处。

　　潭面浮着一颗小金球，大小正如他们在荒地上看见的那颗球影。

　　方凝有些担忧：“只有我们几个人真的能复原结界吗？”

　　白清山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感动。
　　终于终于有不认识他的人存在了吗……

　　他抱着这份感动抢先一步将灵力注入其中，却受到了阻隔，这才想起来山门结界的布置必须有门内弟子先注灵引气。
　　好在他几乎没有动手，无人发现他这一傻愣的举动，不动声色地收回灵力。

　　“放心吧师妹，没问题的。”方沐舟拍了拍她的肩，“我们开始吧。”

　　方沐舟将灵气引入金球的一瞬，那金球就浮离了潭水，越浮越高，直到与人的视线齐平，开始加速转动起来，刺目的金光中隐隐散出彩虹般的光泽。

　　方沐舟紧张地几乎屏息，小指指尖几不可查地颤了几下，连忙让用另一只手稳住手臂，直到金球的转速稳定到一个极值，虹光均匀地在球周折射，悄然松了口气。
　　“可以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江清逸的灵力已经注进了金球，方凝紧随其后，站在远处的方恂冷笑一声，还是走进跟了进来。

　　金球炫目地散着虹光，逐渐凝出了一片蜂巢似的膜，透明极淡，不稳定地忽闪。

　　姬年不禁看愣了，金球的转动和光泽像是某种婴孩时期哄人入睡的童谣，陌生却熟悉，冰冷却无端带着一丝“家”的温情。
　　这认知让他更愣，哪怕是和母亲在族里相依为命的那些时光，同族的欺凌也盖过了母亲带去的最后那点温暖，又从何谈“家”呢？

　　不同人的眼里有不同的众生百态，五彩斑斓的金光映入白清山眼里，他只有一个感受。
　　美，纯粹的美。

　　抛去它是仙家神品，也绝对是一件无可替代的艺术品。
　　毕竟刻板的修仙界里，可不是样样仙品都能有此品味。

　　因此白清山没有注意到姬年的异样。
　　一股强大的灵力骤然注入金球，虹光乍破，几乎夺人心神。

　　山内一阵巨响，百鸟争飞，妖雾散去，日光洋洋洒洒地照进山里，结界重新升起了。

　　结界中心的四人几乎要被这惊人的灵力慑伤。

　　方恂撑剑跪在地上，心里一阵一阵的犯恶，却还要挣扎着抬头看了白清山一眼，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余下三人倒是没这么严重，只是被物理性震倒，方沐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又要跪下去，被白清山拦住了，只好冲白清山抱拳道：“多谢白仙长。”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毫无疑问，白清山就是故意的。

　　方恂咬牙切齿地爬起来，忍住心里的恶心感，扬起一脸假笑，冲白清山随意地一捧拳，拖长音调道：“百闻不如一见，白仙长果然天资过人。”

　　白清山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哪里，只要方小友勤加修炼，总有一日会超过我的。”

　　对付这种人，越跟他辩驳越是顺了他的意，跟着他应是就完了。

　　果然方恂脸上一阵精彩地变化，却没再吱声。

　　“回去吧。”

　　方沐舟话音刚落，白清山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稳定下来的时候，场景没有发生变化，潭上的金球却消失了，四下突然吵闹起来。

　　梅林的妖雾散去，外山弟子们的身形和声音都重新出现在林里，紫魅立在最高的一棵树稍，俯视地望着他们，眼里看不出情绪。

　　竟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