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的火狐狸变白了》林子无

42、第 42 章

　　方沐舟对上紫魅的视线，手抵在刚收一半的剑柄上，摆出应战的姿态。

　　妖雾隐去众人身形的同时也消去了人的声音，此时突然喧闹起来，耳边像烧开的水在沸腾。

　　紫魅的声音却穿过其中，清晰地落在了才从镜生领域里斗转回来的几人耳里。

　　“留了一个吗……也好，若是一下就全军覆没，反而没什么意思了。”

　　他说着，淡淡地从几人身上扫了一眼，没有停留，毫不留恋，唯独扫过姬年的时候，那双波澜不惊的紫眸似是荡漾了一瞬，像平静的湖面荡起一阵轻风，映出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但他依然没有顿足，说完，身形便从众人眼里消失了。

　　方恂前一阵恶心劲还没过，又经历了这一遭转移，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眉头几乎拧到一块：“那妖邪刚说什么意思？”

　　方沐舟的剑终于收入剑鞘，理了理衣袍，无视了方恂的问话，阔步走到外门弟子面前。

　　方恂又嫌弃地看向江清逸，他心里有一丝不安的情绪正在自顾自地无限放大，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份答案，肯定也罢，否定也罢，也无论好坏。

　　江清逸一言不发地盯着紫魅离去的那棵树梢，板着脸抿紧唇，手紧握着剑，眼底烧着烈火，像是要随手提剑砍上几人，或是要不顾多年情分，将自己的佩剑往利石上直直砸碎。

　　“你……”方恂被江清逸这模样给吓了一跳，或许因为再三被无视，又或许因为心里恶心的难受，他终于忍不住唾了一口，“他娘的！都什么毛病！”

　　方凝蹙着眉，嫌恶地往离他相反的方向退了一步。

　　方沐舟遣散完弟子，回来就看见这副模样，甚至没有叹气的时间，他问：“怎么了？”

　　方恂：“师兄，那恶妖方才说‘留了一个’是什么意思？”

　　方沐舟还没来得及回答，江清逸就出声打断了他，恶狠狠地：“他不是恶妖！”

　　江清逸平日虽然也总和方恂不对付，但还从未像这般情感如此强烈地冲他发狠。
　　方恂不免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常散漫拖沓地语气，尖利地道：“怎么？他自己都承认了，你何苦在这替他辩解呢，何况人家似乎并不领你的情。”

　　江清逸：“你——”

　　江清逸还想发作，方沐舟及时呵住了他，一手一个将两人拉到了自己左右两侧，硬生生横在两人中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内讧？”

　　江清逸在外一向表现得对方沐舟绝对顺从，他瘪了下嘴，小声嘀咕一句：“反正紫魅不是恶妖。”

　　方沐舟往他后脑勺招呼的手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拍了上去，“我知道，这事后面再说。”

　　他又道：“方恂，你和江清逸还有师妹先回内山帮忙，我随后就到。”

　　方恂自知理亏，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冲江清逸嗤了一声，便随着方凝走了。

　　在这节骨眼上，江清逸再怎么也不至于不分轻重，他冷哼了一声，还是跟了上去。

　　人群散去，原来的四人团也走得只剩下方沐舟一人，梅林顿时安静下来。

　　方沐舟向白清山深深鞠了一身，真切地道：“这次真的多谢白仙长了，若是没有白仙长出手相助，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举手之劳罢了。”白清山想到字条新出现的关键词，又道，“不过恶妖这次是有备而来，实际损失恐怕远不止如此。”

　　方沐舟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又有弟子跑了过来。

　　“沐舟师兄，山门口有人想要进山，说是……说是紫烟门的人！”

　　紫烟仙山，是距离万言山最近的十方仙，领山的宗门是紫烟门，门如其名，紫烟门只产阴修，也是唯一一个由阴修主导的大仙门。

　　除了仙门大事大典，十方仙之间并不多有联系，紫烟门因为自身其特殊性，更是和各路仙门之间关系僵冷。

　　紫烟门的人此时赶来万言山，正好说明白清山他们的推断无误。

　　白清山心下有了盘算，微微向方沐舟回了一礼，“既然沐舟还有事要忙，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言罢，趁着方沐舟还没反应归来，牵着姬年踏剑而去。

　　前来的弟子见状不免惊讶，好歹白清山也在这万言山上住了一阵，他们也尊称对方为一声仙长，如今万言山遇到危机，可能还不单是万言山的危机，这人竟就这么走了？
　　可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心里再有抱怨，也是不敢对那般境界的仙长评价一二的。

　　方沐舟看出了同门师弟的心思，没让继续为难，他摇摇头，望着白清山离开的方向轻叹了一声，“不是能者都该多劳，既然人家无意，我们也不当强求。”

　　弟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方沐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前了，冲他招手道：“走吧，跟我一同去接人。”

　　＊＊＊

　　在方沐舟和万言山弟子谈话的片刻时间里，白清山已经带着姬年落到了一个离万言山稍远的城镇里。
　　这次他没落到城门口，直接在空中用神识找了块无人的空地降落了。

　　白清山还没将清霜收起来，就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男女搭配的生命创造之音。

　　“……”白清山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姬年的耳朵，快速扫过四周，看清了他们的所在之处。

　　是一片天然的露天温泉，温泉池里还在不知疲倦地扑腾着热气。
　　此时没有风，但其中一块温泉池身后的灌木丛却奇妙突兀地耸动着，不断发出“沙沙”的声音。
　　……想必就是声音的源头。

　　纵使这片温泉很是不错，看来平日也不像会缺客少人的样子，但在这寒冬腊月的特殊时间里，人们都忙着筹备年货，就算有些天生命好热爱创造生命的闲人少爷，在这大冷天的，不往旖旎粉红的温香软塌楼里钻，何苦来这展现生命的原始形态，任由湿冷的温度侵蚀自己的肉/体呢？

　　想通这一茬，白清山几乎能有九成确定，木叶遮挡着的是怎样一对“亡命野鸳鸯”。

　　思及不过一瞬，他的手还捂着姬年耳朵，似乎也没有想放开的意思。
　　其实白清山在探究树丛后藏人身份的同时，另一半大脑还高效迅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给姬年落实一下性教育基础的问题。
　　想当年他在姬年这个年纪的时候，是该懂的都懂了，不该懂的也懂的差不多了，尽管没人引导教育，但他硬是凭着刨根问底、不耻下问的优秀学习精神无师自通了。
　　不过这想法只在他逆天的左脑里微微转过半圈，就伴随着愈发激烈的背景音给冲散了。
　　他看着姬年天真无邪的眼神，心道：“普个屁。”

　　白清山的两指摁在姬年耳上，其余指腹也不断擦着姬年的耳廓，温实的掌心落在耳后。
　　姬年感到自己耳根有些发烫，他想，估计是白清山的掌心太热和，捂得太严实的缘故。
　　他这么想着，却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又突的加快加力地蹦跶了几下，震地他心几乎有些酥麻。

　　他刚体验了一把蒜子的发育期，几天就长成了根小蒜苗，突然蹿到了白清山的上胸口，几乎是难以适应的。尤其是白清山像这般贴近他时，他几乎能嗅到那不经意的温热的呼吸。
　　姬年僵硬地抖了抖耳朵，正琢磨着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安静地过分的气氛，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腰间微紧，再回过神来，耳边一阵喧嚣，像蚂蚁炸了锅。他已经出现在了热闹的街边。

　　白清山这才放下手，牵起他，“走吧。可别走丢了。”

　　白清山性阴属也阴，可身体却总是暖和的，尤其是掌心，姬年也算是“从小”被他摸到“大”了，每次被他搂过或者牵过的时候，还是不免被那暖人的温度给捂得心中微动。
　　只是这次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什么，是过往没有，陌生却带着一丝熟悉的心绪。

　　这次着落的勉强算个大城镇，和那镇匾都破破烂烂的“假凤回”简直是天壤之别。
　　姬年到底有些小孩心性，他没经历过正常的童年，这段时间被人护着罩着，此时又见了这般热闹的景象，不免勾起玩心。
　　那让他波动了一瞬的心绪就如镜花水月一般，顷刻便被这大起的玩心给冲散了。

　　姬年的童年没有玩乐撒娇，亦没有玩伴朋友，纵使他近日开朗了不少，但那也是针对和“已经年少懂事的少年人”的相处。
　　他并不懂的要如何正确表达自己孩童心性般的情绪和玩心，只能瞄一眼自己感兴趣的商铺，再巴望几眼围在商铺前被家长牵着的小孩，最后在偷偷扫上白清山几眼，等着白清山望过来，和他对视一眼，又立刻将目光移回商铺。

　　白清山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却没料到他会表现得这般……嗯，可爱。
　　白清山心里一暖，又找回了几分姬年还是小矮个时可怜又娇羞的熟悉感。

　　他不禁将手握紧了几分，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牵着姬年到了他望了三遍有余的商铺前。

　　白清山感到自己的手心更热了，是姬年加力回握了他。

　　不知是因为这城镇大概离几个十方仙都有些距离，还是恶妖还存着良知，刻意避开了凡人群居地。总之这里暂时并没有被恶妖群攻十方仙的大乱给影响波及到。

　　白清山带着逛了一整天，直到夜幕垂临，商铺都收摊回家了，才找了家不破不贵的普通客栈落脚。
　　尽管现在在颢清山上随便挖颗野草卖掉的钱都能够他们两人衣食无忧地游玩个把月了，白清山却不打算找太奢侈豪华的店铺。
　　一来，张扬自己兜里有钱，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来敲自己一棒，那是冤大头的傻叉行为，二来，现在毕竟是各种意义上的特殊时期，太高调就等于是当活靶子，还是低调为佳。
　　不然他也不介意享受一下古代大城市里的五星级待遇。

　　陪着姬年吃了一下午的小食，尽管馋嘴如白清山也实在没什么吃正餐的欲望了，付完钱、看了房，便又带着姬年出去夜游了几圈。

　　他们出门时便已经是万家灯火通明，等胃消化的差不多了，万家里估计有九千家都熄灯歇息了。

　　夜风习习，耳边还伴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打更警示，到了归家之时。

　　白清山回不了家，只能带着姬年回了客栈房间。两人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倒头就睡。
　　这一天实在是各种意义上的疲倦。

　　而这一夜，修仙界注定不会安宁，随着紫烟门紧接而来的各大仙门让万言山的弟子应接不暇，一个接一个的噩耗更是闹得人心惶惶。

　　然而这一切都与白清山没什么关系了，他将重任从肩上轻轻扫下，堆成堆、堆上堆的仙界尘事抛之脑后，心里是说不出的通畅与放松。

　　寒冬腊月，客栈门前的梅花树一支支到白清山房间的窗前，悄无声息地绽放了一朵含苞。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