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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汉塞尔的小哥哥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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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柏柏到底是个孩子,给方与泽两三句话一唬,立时收了眼泪,可怜巴巴地端起了碗,好歹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个海菜包子。方与泽一边看手里的书一边等她,餐厅里人来人往,两人一时之间相安无事。
吃完了饭便开始说正事。原来林柏柏办了退学手续之后去跟林母住了一段时间,谁成想跟母亲亲近没有让她变得更好,反而使她发现了母亲的恋情,进而精神状态变差。林柏柏整天疑神疑鬼,林母不堪其扰,到最后她终于受不了了,打电话跟林父大吵了一架,就此在林柏柏面前彻底捅破了父母离婚的窗户纸。
林柏柏自觉在两边都是个多余的人,连夜收拾行李回了港城。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方与泽问道。林柏柏低着头,“我出去找了工作……”方与泽心下了然,林柏柏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必定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这年头听起来好的工作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何况那些不算好的工作。
“去了半个月,天天被老板骂,同事说我是个神经病,把我的桌子抬到走廊上。”林柏柏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老板让我走人,不给我工资还扣了我的手提电脑,说是赔偿公司的损失。”
方与泽喝了点水,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回学校来做什么?”
林柏柏擦了眼泪,不敢看方与泽,“我想念书,我想考大学。”
“就算你上了大学,将来进入社会还是会遇见这样的状况。不讲道理的老板、相处不来的同事,这是一个人在社会里生存必须面对的事情。”
林柏柏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局促地四下看了看,说道,“总而言之,我还是先念书吧。”
方与泽冷笑一声,直视着面前的少女说道,“林柏柏,你先用家庭逃避学校,再用社会逃避家庭,最后发现四处碰壁,又回到学校里逃避生活。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林柏柏张着嘴巴,似乎被方与泽刻薄的态度刺伤了。她捂着脸哭得更凶:“方老师,我已经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方与泽给林柏柏哭得头疼,林柏柏说的话一直在方与泽耳边徘徊着。他想起当年和胡云南分手的时候,胡云南连着十多天彻夜蹲在医院的门外,整个人瘦到脱相。饶是这样,他一见到陈炎推着方与泽出院还是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大得出奇的眼睛哀切地望着方与泽,“你不要我了,我还能去哪?”
胡湘之本来带着人要把胡云南打晕了抬走,不料胡云南彪悍得可以,连着放倒了四个身强力壮的保镖。他满脸是血地看着方与泽的方向,根本不知道方与泽已经被他气得失去了意识,又进了一次急救室。
方与泽最后的印象就是胡云南惊愕的脸,那张脸上满是泪痕,眼中的绝望蔓延出来,仿佛能将人溺毙,又仿佛在字字锥心地质问方与泽:“你怎么能不要我?”
方与泽梦见自己和胡云南站在楼顶,胡云南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不能在一起就一起死吧。”他抱着方与泽跳了下去。
方与泽从急速坠落的梦中猛地惊醒,汗透重衫,胸口隐隐作痛。他捂着嘴咳嗽了好一会儿,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才平复了一些。无奈,他只好起身去客厅倒了温水,坐在沙发上就着水吃了些止咳药。
夜晚本该万籁俱寂,可方与泽耳边却传来楼道里叮叮的应急灯响声。
风声鹤唳,杯弓蛇影,庸人自扰。方与泽自嘲笑笑,不过都是过往,都是虚妄,都是不堪回首。
陈炎说方与泽的性子注定跟胡云南断不干净,“他是个要长在别人身上的爬山虎,你是个被人需要才觉得自己有用的路灯杆,你俩还真是绝配。”
方与泽从不否认自己的偏执和扭曲。胡云南需要他作为依靠,他同样需要胡云南依靠他。胡湘之说得从来不错,他和胡云南是两个再特殊不过又再契合不过的人,一个需要,一个需要被需要。这是他们的干柴烈火。
可是方与泽变得更贪心了,他想要胡云南毫无保留地、只爱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
风中似乎传来了几声抽泣。
方与泽顺着声音走到了大门口,他趴在猫眼上看了看,没有人。他又侧耳听了听动静,这次抽泣声更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中。方与泽拉开了门,不意外地看着蜷缩在自家大门外的胡云南。
胡云南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样子,甚至因为晚上风凉,他还记得要在衬衫外面加一件大衣。方与泽让胡云南坐在沙发上,递给他一杯热水,看着胡云南往嘴边送便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
“烫,先暖手。”方与泽说。
胡云南仰起头,红着眼睛给了方与泽一个甜美至极的微笑。
窗外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胡云南转过去茫然地看着窗外,脸上的笑意不减分毫。
方与泽走了几步,问道,“云南,我是谁?”
胡云南回道:“你是方与泽。”
“你怎么这么晚还出来?”方与泽继续温声问道。
“你都不来找我。”胡云南有点生气地说。
方与泽有点蒙:“什么?”
水杯坠落,胡云南猛地冲上来抱住了方与泽,“梦里都不来见我了,你可真狠心。”
冰冷的唇贴着方与泽的脸胡乱地吻着,草药温暖的香气、玫瑰糜烂后的颓靡和着夜色无边,冲击着方与泽的感官和意识。方与泽不知道胡云南究竟在自己的门外坐了多久,就像他从来不知道人的皮肤居然会冷成这个样子,像冰、像雪、像月光、像死去的梦。
胡云南的气息渐渐乱了,唇间喷出些带点热气的吐息。他僵硬的手指撩开了方与泽睡衣的下摆——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方与泽自知力量根本敌不过眼前迷乱的疯子,却还是徒劳地去拉胡云南的手。
肌肤相接,方与泽被冰得一个激灵。胡云南的手贴着方与泽的背向上,停在了肩胛骨附近。那是一种非常孩子气的触摸方式,胡云南似乎只是为了汲取些方与泽的体温好暖一暖自己的手。
疯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方与泽捂着自己的眼睛,哑然失笑。笑声牵动了胸口好容易压下去的痛痒,方与泽咳得天翻地覆。
胡云南脸上的茫然被一连串的咳嗽声击碎了,他腮边的肌肉神经质地颤抖着,双手捧起方与泽的脸不停地确认,嘴里嘟哝着破碎的、没有意义的话,方与泽平复了一些之后才听明白,胡云南在说“你别吓我”。他的目光无法聚焦,视线似乎穿过了方与泽的身体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那一瞬间,方与泽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间逼仄的出租房,潮湿的墙壁爬满了黑色的霉,母亲在灯下批改永远批不完的作业。
方与泽的母亲太忙了,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养家糊口、又要自读本科,方与泽有记忆开始就是一个人在冰冷的小床上睡觉。母亲永远睡得比他晚,永远起得比他早,若不是胡云南的到来,方与泽根本不会知道人的体温是什么感觉。
那张窄小的床上、那盏永远昏暗的孤灯下,那个世界里只有方与泽和胡云南相依为命。他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的人,这份羁绊超越了爱情、亲情和友情,他们的联系流淌在生命里,哪怕分手、哪怕决裂、哪怕相隔万里。方与泽永远也放不下胡云南,正如胡云南永远也忘不了方与泽。
胡云南等方与泽稍微平复了一些,单手使力托抱着方与泽放在了餐桌上,歪着头盯着方与泽,似乎是在发呆。
“你还难受吗?”胡云南的手隔着睡衣抚摸着方与泽胸口的某个位置,问道。
方与泽摇头,他看着胡云南苍白却不减精致的脸感慨万千。胡湘之一语成谶,陈炎亦是。除非方与泽死去,意识永久地消散于天地之间,否则他永远也没办法对胡云南视而不见。
方与泽胸口一热,是胡云南。他近乎虔诚地低下了头,隔着衣服亲吻了方与泽胸口的某个位置。
“难受了要告诉我。”胡云南呢喃着。他仰起头望着方与泽,led灯光下,方与泽甚至看得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胡云南眉心一道黑痕若隐若现,眼下的黑眼圈竟然比眉间的痕迹还要深。方与泽无声地叹息着,伸手摩挲着胡云南的脸颊,“他这是多久没有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了啊”,方与泽想。
胡云南贪婪地看着方与泽,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他好看的嘴角微微勾起,唇边的细纹勾勒出了一个绝美至极、虚幻至极的微笑。
方与泽被他眼中氤氲的水汽迷得失了最后的理智,张开双臂,抱住了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