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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汉塞尔的小哥哥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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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与泽打完电话的第六天,胡云南真的回了港城。他应该是调整过后觉得自己还算不错才出现在方与泽面前的。
胡云南在校园里的树下面呆呆地望着,方与泽走过来,两人自然地打了个招呼。这让方与泽突然之间觉得习惯。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尤其对方与泽来说,没见胡云南的时候,七年也就那么过去了;一旦见到了,情绪就难免会受到影响。
方与泽陪胡云南站了好一会儿,看他唇色虽淡些,精神却还好。不过方与泽一点也不会放下心来,胡云南的状态从来不能从表面判断。方与泽随口问了一句,“北市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胡云南回,“还不错,已经不用我在那边了。”
“那现在是胡二姐在。”方与泽说。
“嗯……”胡云南微蹙眉,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鼻子动了动,“她不太想在那边,江宁回来了。”
方与泽心下了然,但也知道自己没立场说什么。江宁是胡湘之的丈夫,两人育有一子,养在江家。不过他们两口子这些年的状态很特殊:他们分居了,却没离婚。他们的婚姻是江家和胡家联合的象征,要分开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当时还年轻的方与泽初步了解了胡湘之的婚姻状况后觉得胡家人的任性大概是基因病,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挺不懂事的。方与泽是一次机缘巧合才知道胡湘之刚生完孩子就被一个女的把江宁孕期出轨的证据怼到了脸上,这么说来她能勉强维持这段婚姻已经算是相当识大体了。
方与泽想着往事,径自发呆。胡云南却好像缓过来一些了,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这广玉兰开得真好。”方与泽看了看光秃秃的树枝,转身往操场上走去。
胡云南一时间不知道跟还是不跟,直到方与泽回头看了他一眼。方与泽认命地想,胡云南大概是老天爷派下来牵动自己七情六欲的。
两人在操场上走了几圈,到体育器材区停下。
“你最近还会很忙吗?”方与泽问。
“再忙也要办正事。”胡云南说。
方与泽只好看天看山,他猜他若是问胡云南的正事是什么,胡云南八成会盯着他看个不停。胡云南最难堪的时候都是方与泽陪着的,他喘个气方与泽都知道他是哪里不对劲。
“这山冬天不太好看,乌涂涂的。”胡云南说。
“学校就靠着山,你不喜欢还满校园乱晃。”方与泽靠在单杠上,继续看山。
“随便走走还是有收获的,我今天让财务给学校食堂拨款,食堂做饭还可以更好吃一点。”胡云南说道。方与泽没说什么,心里默默感叹胡云南真是长进不少,在他面前都会迂回地打马虎眼了。学校食堂做饭哪是“可以更好吃一点”的事,对胡三公子来说,学校食堂的饭绝对算得上难以下咽。
但是胡云南动手整改学校食堂对方与泽来说却不是个太好的信号。今天整改食堂,明天就能整改办公室,后天就能整改教师宿舍。然后胡三公子就可以大喇喇地搬进学校,每天可怜巴巴地守在食堂、办公室和宿舍和方与泽邂逅。
这么一想,方与泽突然有点慌,他下意识地去拿教案,却因为手指冻得发僵把教案掉在了地上。胡云南自然地弯腰捡起,把本子递给了方与泽。起身的时候,他的视线似乎越过了方与泽在看别的什么。
“连翘花也开了吗?”胡云南轻声说。
方与泽没说话,望着胡云南皱起的眉和抽动的脸颊,伸出手握住了胡云南冰凉的手腕。胡云南看着方与泽,眼中突然溢满了泪水。
他在发抖。
方与泽拉着胡云南进了储藏体育器材的教室。这会儿没有体育课,教室里空着。他带着胡云南找了个靠着墙的、能照到些阳光的地方,拍着胡云南的背等他平复。
港城根本没有广玉兰,现在也不是连翘开花的季节。胡云南病情严重的时候就会幻听、幻觉。方与泽任由胡云南抓着自己的衣服。胡云南深呼吸了一会儿,抬起了头,他明明笑着,脸上却泪痕纵横。他盯着方与泽的脸来回地看,看到最后眼中只剩绝望。他开了口,问道:“你呢?你是真的吗?”
方与泽的胸口砰砰地跳着,一股又温暖又疼痛的劲道流遍了他的全身,最后停留在喉间。他说不出话,只好伸出手揽过胡云南,把他的头压在了自己的颈间。
胡云南吃过午饭之后情绪好了一些。方与泽确认了他的状态就要去上课,胡云南在他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承茜和启厚转学到这里的初中部了。”方与泽有点惊讶,虽说胡启厚已经说过他们母亲出国的事情,但是胡云南这精神状态怎么可能照顾得了两个半大孩子。再说北市的教育资源要比港城好太多了,转学过来实在是没必要。这些话在方与泽嘴边转了几个来回,最终出口的时候却换成了另一句:“他们两个为什么不去公立学校?”
港城的公立学校相对轻松一些、管理也相对人性化和正规,不像他们这种私立学校,为了成绩严格得从头到脚。
胡云南笑了笑,“自家就是民办教育,读什么公立,不相信自己二姑吗?”方与泽低了一回头,想着这种中途插班的学生和校长那关怕是难过。胡云南却仿佛方与泽肚子里的蛔虫:“我前两天把两人的简历整理了给老头看过,那老头精着呢,愿意接收得很。”
方与泽有点不解,便听胡云南不无骄傲地继续说道:“他们姐弟一个三省武术竞赛金奖,一个十六城联合数学奥赛一等奖,稍微点拨一下就是名校,名校率和升学率可是我们民办教育的命根子。”方与泽这才想明白,和校长挑学生确实严格,可是胡家的孩子——哪怕是胡云南这种不成器到极点的——也是世俗意义上被人认可的优秀。
晚饭之后方与泽送胡云南上了回公司的车,自己则到教室看着十三班的学生上晚自习。方与泽翻着陈星珑交上来的课堂情况记录,发现违纪一栏中多次出现牛翘楚的名字,他细看了几眼,迟到和早退的情况占大多数。
电话响起。
“方老师吗?”
“我是。”
“你方便来一下门卫吗?”
方与泽看了一眼手机,是内线号码,“您是?”
“我是保卫科,这儿有个叫林柏柏的学生要见你。”
大冷的天,林柏柏只穿了一套运动服,披头散发地坐在保卫科办公室的墙角。方与泽赶到的时候,两个保安坐在林柏柏身边盯着她,其中一个在抽烟。
方与泽不明所以,保卫科的小队长拉了方与泽到外面的角落里交代情况。
林柏柏在学校门前徘徊了好多天,有两次试图跟着早晨走读的学生混进学校,保安问了几次,她只说自己是学校的学生。保安再问她班主任是谁,她便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学校保安都是有经验的,看林柏柏这幅样子就知道是有内情。保卫科的小队长和丛真关系不错,联系了之后也算知道了个大概。这种情况他们保安也不好做什么,又不能刺激到林柏柏,他就听了丛真的建议,让手下的保安彼此提醒留意、防止林柏柏浑水摸鱼,实在不行就报警。
今天晚自习之后有一段时间是高二的住校生回家拿换洗衣服返校,林柏柏又带着帽子打算混进学校,给值班保安抓了个正着。这两个保安是新人,不太知道深浅,看着林柏柏瘦瘦小小的也没放在心上,拖着林柏柏就往出拽,谁料林柏柏反抗起来杀伤力极大,连哭带咬,高声叫骂着让她进去,她要上学。一时间,门口的送孩子的家长、围观的路人都议论起来,小队长怕出事,急忙联系丛真,可是丛真有事没接电话,小队长怕担责任,只能给方与泽打电话。
方与泽进了保卫科,看林柏柏抱着自己,眼神直勾勾的,猜测她八成受了刺激,便打了个电话给值班老师让她帮忙盯着点13班,自己叫了林柏柏起来,说一起去吃个饭。
林柏柏有些错愕地看着方与泽。
“走吧,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方与泽说。
两人在山海路上的一家自选餐厅落了座。这附近的住宅区有些年头了,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爱在这吃饭。一来图个方便,二来价钱公道、分量也足。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人多得很。两人站着等了一会儿才得了一张小桌落座。方与泽给林柏柏拿了粥、海菜包子和小菜,自己就着一碗面汤先吃了半个馒头,这才开口:“我就是给你爸爸打电话他也不会接的,是吧?”
林柏柏点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了碗里。
“你先把东西吃了。”方与泽说。
林柏柏摇了摇头,固执地咬着嘴唇。
方与泽白天给胡云南搅得心烦意乱,这时候耐心也没多少了,抱着肩说道:“我如果现在报警把你送进去,你爸捞你出来之前你一口水都喝不上,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