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冯绍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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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冯素贞而言，她早已记不清身边人的模样，只有再次见到，那些形象才会在脑中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
对于天香，她的记忆也还停留在前世，天香在她怀里身体慢慢变得冰冷，干枯的手在她腰间慢慢滑落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力感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前来酒肆吃饭的人络绎不绝，四下人声嘈杂，少年漫不经心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这一刻，嘈杂声成了嗡嗡鸣叫，冯素贞脑中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望着少年，目光漫长而仔细地描摹着她的面容，那是和前世不一样的容颜。她的眸子流光溢彩，像是装着整街的灯火，那是一张年轻的充满了鲜活生命的容颜。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面前的人还是那么肆意飞扬。
冯素贞曾设想过很多次和天香相遇的情形，却没想到会在这里，会以这种方式。
她依稀记得前世为救李兆廷，一剑飘红在妙州树林被她所伤，所以前世这个时候天香是和一剑飘红在一起的。
按理说她是不可能会在这里遇到天香的。
可是——
历史进程也可以因为自己改变的，比如梅竹提前知道她没死，还因为她受了伤，她没有亲自去救李兆廷，冯少卿也没有被抓走……这些事情前世都没有发生。
也许正是自己醒来后的这些决定，才让她和天香提前有了交集。
“嘿，兄弟，你还好吧？”身旁少年的话语突然破入深思。
冯素贞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放大的面容。天香不知几时来到她跟前，疑惑地盯着她看，手还不断地在她眼前摇晃着。
她把思绪拉回来，定了定心神道：“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前尘旧事，公子随意就是。”
不过天香并没有就此收回自己的目光，而是愈发地靠近她面前，又怕靠得太近有些唐突，遂拉开了些距离，挠着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疑惑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本大侠怎么看你这么眼熟？”
预料中的问题，前世李兆廷和东方胜也曾多次试探，天香现在问起来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毕竟她也算是多活了几十年，冯素贞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一笑：“在下第一次来京城，和公子也是初次相识，想必公子认错人了。”
见她这样回答，如果再继续追问下去确实会唐突了对方，天香便没有再多问，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没多久，小二便把两人点的酒菜分别端了上来，并且两人的菜色也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世留下来的习惯，冯素贞点了几碟清淡的清粥素菜，另外多叫了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天香还是和前世一样，摆在她面前面前的全是大鱼大肉，都是些荤腥油腻的食物。
“这怎么能吃饱？”她听到对面天香小声嘀咕了一句。
闻言，冯素贞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里，却听到天香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和她说话，而是朝着柜台喊的，“小二，给小爷再拿个酒杯。”
“好嘞......”小二答应着，很快就拿了个酒杯小跑着送到她们跟前。
天香从店小二手里接过酒杯，把酒满上推到她的面前：“兄弟，一起喝一杯！”
“谢谢，我喝茶就好。”她并没有去接天香递过来的酒，而是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自己的好意被拒绝，天香并不在意，而是对着她抱拳抱拳作揖，豪爽地来了一番自我介绍：“在下姓闻，单名一个臭字，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不知道为什么，冯素贞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她的心口攸忽疼得厉害，好似有千百条虫子在啃噬着她。血液中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将她的情绪一点一点烧得一干二净。
说到底冯素贞在别人眼中已经是死人一个，现在再也没有“冯素贞”这个人了，而“冯绍民”也只是一个虚无的存在。
就算是存在，那也曾经是一个骗了闻臭，骗了天香公主感情的大骗子。
短暂的沉默让天香觉得自讨没趣，她也就不在说话，自顾闷着头喝酒。
此时正是正午饭点时间，这个时候最忌饮酒。
冯素贞自知是自己的沉默让天香产生误会，事已至此却又不好明说，她单独斟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公子，现在天色尚早，不宜过多饮酒，喝杯茶解解乏吧。”
“走开，本大侠的事不用你管。”天香一把将她的手推开，不满地嘟囔。
知道天香在气头上，自己也算有错在先，冯素贞再次把茶水递过去：“公子，少喝点儿，身子要紧。”
“……”
天香抬头，看到一张温润和煦，漾着浅笑的脸，笑容如同三月春风温暖和煦，让她顿时泄了气。
她接过茶水，不愿再说话了。
气氛瞬间再一次降为冰点。
周遭的空气也跟着安静下来，氛围一时间陷入尴尬的境地。
冯素贞暗自气恼，原以为自己重生一次，总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但是前世的记忆一直萦萦缠绕在脑中，挥不去抹不掉。
关心则乱，看到天香的那一刻还是让自己乱了方寸。
她想要张口再劝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罢了，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她和天香以后还是要见面的，只不过没按照自己的预期提前到来而已。
冯素贞这样想着，终于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两人面对端坐，有如对镜观花，嘈杂声也因着两人的沉默逐渐敛去。周遭静谧如一幅画，也将她俩一并收了去。
外面突然传来的巨大声响打破了沉默。
冯素贞朝着窗外看去，一眼就看到金亢龙带着几个喽啰在欺负一对爷孙俩，刚刚的巨响就是老者砸在一摊贩上面传出来的。
声响很快吸引来一大批看热闹的人，冯素贞看到刘长赢和张馨也在其中。前世，在刘长赢和张馨都不敌金亢龙的情况下，是她出面制服了金亢龙。
还真是热闹，第一天进城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来了。
外面很快动起手来，不过还是和前世一样的结果，还没过几招，刘长赢和张馨就双双被金亢龙踢中，败下阵来。
“这两个笨蛋。”耳边传来天香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明显带着怒意。
冯素贞回过神来，就看到天香已经起身从窗户跳了出去，她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事情解决的很简单，天香并没有和金亢龙交手。她慢条斯理地走到对面拿出一块方方正正的令牌，就见金亢龙带着他的
手下落荒而逃。
透过窗户，冯素贞看向少年的背影，单薄料峭却干净利落，虽然身在皇家，却有着皎如明月的气质，灿烂无瑕。
叹出一口气，她朝着柜台吩咐道：“小二，拿纸笔来。”
“好勒......”店小二动作很快，在听到冯素贞吩咐就马上拿了纸笔过来。
冯素贞接过店小二递过来的纸笔，在纸上写下“冯绍民”三个字。
写好之后她将纸张叠好，递到店小二手里指着天香的背影：“等到那位公子回来，烦请你帮我交给她。”
从酒楼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此时夜市还未起，街面有些清寂。夜空深邃，天上明月散出淡淡的银光，冯素贞独自漫步在街头，目之所及都被月光给披盖着。
连日发生的事让她身心有些疲累，她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来，并吩咐小二烧了洗澡的水。
脱去身上衣物，露出自己丰脂如玉的女性身体。抬腿跨入浴桶，冯素贞将自己的身子完全沉在水中，霎时耳旁万簌俱寂，只剩水声静静。
她枕在桶边，身子泡在热水中，身子在水中浮浮沉沉，思绪也跟着浮浮沉沉。
这几日，她常常在想，若是前世冯绍民没有成为天香的驸马，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没有求而不得的执念，没有苦不堪言的失望。也许，离开了只会伤害她的冯绍民，她还会是那个一直肆意快活的天香公主。
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今生她若是从未出现在天香的眼底，天香这一生大抵真的可以福履绥之。
或可以和一剑飘红浪迹天涯，或可以和张绍民成百年之好，一生无忧。
可是，她越是想要逃开，背后的黑手却一直推着她，让她不得不继续重蹈覆辙，再次踏入京城这个泥潭。
收回思绪，伸手拿过浴巾，冯素贞缓缓站起身，沐浴过后的身子因为水汽氤氲蒸腾，泛着如玉的色泽。
换好衣服，她站到窗前看着夜空。
月光斜落窗下，与房间里面的透出的烛光融在一起。
光焰透着微弱的暖意，却化不开她心里的愁苦。
父亲是因为她才身陷囹圄，既然有人想引她入彀，而她现在也别无选择，不如借此机会揪出幕后黑手，救出父亲。
王公公，东方侯爷，亦或许是......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距离前世皇帝下旨开恩科的时间还有好几天，留给她的时间还很充裕。
铺开纸笔，冯素贞很快写好一封信，并吩咐店小二尽快送到妙州。
在不久的将来，她还会继续顶着“冯绍民”的帽子，继续做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欺骗天香公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冯绍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