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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定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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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寂寂,窗外渐起风声、雨声。
往日里就无人问津的妙州府后牢,在这样的夜里,此时更是增添了几分死寂。只有墙壁上几盏油灯偶尔会发出几道细微的声响 。
牢房只有一个看守在墙根打着盹儿。
轻车熟路来到后牢,将看守一个手刀打晕在地,冯素贞进到关押太子的牢房。
不出意外地看到太子抱着他的木鸟睡得正酣。
“果真是心大!”冯素贞摇摇头,用手中的剑捅了捅太子的后背。
“别闹......”
躺着的人不满地小声嘟囔,只翻转个身子枕着木鸟又沉沉睡去。
冯素贞冷冷看着躺着的人,久远的记忆在脑中复苏。
“小姐,你别在劝我了,我已经有办法了!”
“我有信心!我知道一个丫鬟也许一辈子都成不了皇后,但是一个木匠可以一夜之间变成太子。那么太子一夜之间也可以成为明君。”
少女的声音清越平静,仿佛只是说着理所当然的话,伴随着声音同时浮现的是少女坚定的眼神。
她记得那个时候,老皇帝大厦将倾,便暗中替太子铺好一切后路,帝王执着的手段莫过于政治联姻。那时梅竹与太子早已私相授受,为保全梅竹性命,她不惜暴露身份欲劝梅竹离开。
只可惜梅竹不愿适才说了那番话,最后将自己的性命搭了出去……
耳边如浪涛喧嚣,冯素贞从流绪微梦中醒过神来,强忍住发火的冲动,她再次使劲捅了捅太子。
“叫你别闹……”真真实实感受到后背传来的痛感,太子不满地从草堆坐起来。
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睁开眼便赫然看到眼前的人一身黑色夜行衣。
对方眼中氤氲的怒气使他心底颤了一下,却没有退缩。他哂然苦笑,“是父皇派你来杀我的吧?”
“想活命就跟我走。”冯素贞没有回答太子的问题,声音如同碎玉落冰,没有一丝起伏。
在妙州府衙,冯素贞是这样安排的,由梅竹先带着冯少卿和她继母离开冯府,子时在城外破庙碰头。
而救出太子已是过了人定时分。
冯素贞带着太子脚步匆忙赶回破庙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地狼籍。
破庙可见之处溅满斑斑血迹,佛像下面不远处她的继母倒在血泊之中,身上被染得殷红。
此时,她的继母已经咽了气,虽然皮肤尚且柔软,但是庙门大开,和着风雨浇灌进来,不一会便凉透了。
旁边的草堆上还躺着一个人,紧闭着双眼,瞧着也是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
“梅竹姑娘!”看清地上躺着的人,太子一个箭步冲到梅竹跟前,“梅竹姑娘,你怎么了?”
冯素贞上前替梅竹把了脉,感知脉象平稳这才安下心来。她屏息收神,目光扫过破庙所有角落,却独独少了冯少卿的身影。
“别找了,冯大人肯定是被那个畜牲带走了。”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畜牲?!”
冯素贞猛地一惊,转身看到老乞婆孱弱的身子裹挟着风雨踏进破庙,
“以后你自会知道是谁。”老乞婆抖了抖身上不断滴落的雨水,“我救你,就是希望你以后能够救他。”
重活一世,冯素贞自是知道老人家口中的“畜牲”是谁,就是老人家的儿子——王公公。
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心中蓦然感到一阵失落
前世,是王公公带着东方胜闯进冯府,杀害她的继母,冯少卿装疯卖傻才逃过一劫。
后来她从冯少卿处得知,冯府的落败是冯少卿无意中窥见东方候和菊妃偷情,所以才招致报复。
莫非此事是东方候将人带走了?
不对,总感觉哪里还是不对。
若是东方候所为,想要秘密不为人知,只有死人才更容易保守秘密。而在城郊杀一个人更是轻而易举。
可对方只是把冯少卿抓走,显然并不是真正想要他的命。
“梅竹姑娘,你醒醒......你醒醒......”太子的声音时不时传入耳中。
“太子......”
好似一块冰滑过她的脊梁骨,冯素贞浑身一颤,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闪过,顿觉汗毛直立。
事情绝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连绵的秋雨连成长线,密集地从天空飘落下来,将原本暗沉的天色遮挡得愈发迷离,带来属于秋天的一抹湿漉的寒凉之色。
秋天的冷意已经从天空自上而下侵袭着妙州的每一个角落。
妙州后山,一座孤坟在雨中茕茕孑立。
冯素贞撑着油纸伞立在坟前,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一身清俊的男装。
雨丝随着冷风飘扬,偶尔有一丝丝钻进伞底,打湿她的衣角。青烟缭绕而上,和着细雨熏湿了她的眼眸。
前世因着种种原因,她并没有亲自收敛自己继母的尸身,而是花钱委托当地的农户将其草草收敛埋葬。直到她为假皇宫的事再次回到妙州,也没能去看上一眼。
今生虽然她同样也做了努力,最终还是没能改变她继母的命运。
秋雨渐浓,西风渐渐急了起来,吹得破庙外面的竹枝簌簌发响。
破庙里面,太子站在佛像不远处,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对躺在病床的梅竹施以诊治。
烛火发出微弱的光芒,将少年俊俏的脸庞带上一层朦胧的神秘。
太子看着他先将一根根银针放在火上炙烤,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在梅竹身上的各处穴位扎上银针,扎完针后就坐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床榻上的人。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看着时间差不多,少年又伸手将银针一根根从穴位拔出,随后轻轻地给梅竹盖上被子。
做这一切时太子看到他深邃的眸中流露出温柔的神色,那是和自己那晚在妙州大牢看到的不一样的眼神。
看着少年做完这一切,想到那晚满眼氤氲着怒气的眼神,太子没敢近前。不过对梅竹的忧心还是迫使他问出了一整晚想要问的问题:“梅竹姑娘她……她怎么样了?”
“放心吧,她已经没事儿了。”察觉到身旁的动静,冯素贞回头看到太子谨小慎微的模样,却一脸急切地看着她,起身将床沿的位置让了出来。
太子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之色,他忙用衣袖给梅竹细心地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边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
呼唤的声音一声急过一声,如同交击的鼓点,一下一下落在冯素贞的心上,“我看你这么担心梅竹姑娘,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啊?”太子闻言先是征了征,随后像个孩子似的局促道,“梅竹姑娘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她是除了香妹之外唯一对我好的人。现在她身受重伤,我……我自是担心她。”
香妹?天香!
熟悉的名字突地落进心底,激得她心底一颤,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温暖的笑容。曾几何时,前世每次午夜梦回,都是那张笑容温暖着她的心。
她并非对太子没有好感,而是把梅竹前世的死迁怒到他身上而已,只是她没有想过这也许是梅竹自己心甘情愿的。就如天香也一样,虽然知道世上没有冯绍民这个人,但她却依然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断送自己的一生。
虽然知道是飞蛾扑火,却甘之如饴。
“我把梅竹交给你,照顾好她。”想到这,冯素贞的神色有所缓和,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雨下了整整一夜,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淅淅沥沥的雨声逼得人心下潮湿一片。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地流淌,她走到破庙门口,抬头看向天空,东边已经开始泛白,天就要亮了。
妙州已经不是她久留之地,是时候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这一走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会是前路茫茫,可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梅竹。
太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嘱托敲懵了头,直接脱口问道:“那你呢?”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包裹是早就准备好的,就放在梅竹的床头,冯素贞拿过包裹跨在身上,转身离开。
“等一下!”太子急忙叫住她。
“嗯?”她回身看他。
太子对上她的目光,却见她目光如炬,像是被烫了似的瑟缩了一下:“你……你要去哪儿?”
冯素贞没有回应,而是径直道:“照顾好她,如果让我知道你没照顾好她,我一定饶不了你。”
天刚蒙蒙亮,冯素贞冒雨一人一骑出了妙州城,径直往着京城而去。
甫一踏入京城,踏着脚下的青石板,冯素贞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眸子里闪过一幅幅画面,前世熟悉的一幕幕仿若回到眼前。
她牵着马从街头巷尾穿行而过,一路驾轻就熟停在了在一家酒肆前面。
酒肆的匾额上面题着几个醒目的大字——错认水酒楼。
酒肆逼仄,此时又是饭点,腹中饥饿,她在店内唯一的一张空桌上落了座。才刚坐下,门口便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小二,给小爷来一壶上好的错认水,再来几道下酒菜。”
“错认水”是酒肆的招牌,店名也因此得名。
听闻声音,冯素贞愕然抬头。一截甘蔗挑开门帘,身着褐色短打的少年闪身进到酒肆,脸上闪耀着明艳的笑容。
“天香......”这是冯素贞始料不及的,见到来人,她差点喊出声来。
天香在酒肆内环视一周,随后径直走到冯素贞对面落了座。她把甘蔗随手扔在桌上,嘿嘿笑着:“兄弟,没位置了,搭个伙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