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诉说之人【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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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床头的手机闹铃给吵醒的。
“这才六点啊……”
说实话我还睡得有点迷糊，眼皮还有些半闭不闭，但在看到手机闹铃名称的那一刻，想要睡回笼觉的想法就瞬间消散干净了。
今天开始就是第二学期了。我必须要赶紧起床，然后准备早餐和便当才行——我可不想在中午的时候被小卖部的客流挤得跟个沙丁鱼似的。
回忆了一下一年级时被人流挤得几乎窒息的经历，我只感到一阵后怕。熟练地翻身下床，换上久别有一个月的夏季制服，我顺手将昨晚就收拾好了的书包带下楼。
楼下很安静，听不到什么声音。这么说有点奇怪，但不管是不是家里多了个人，按照这个时间点来看要是有声音才会更令人觉得不安点。
在我家寄住的这一周，狗卷似乎还是和以往一样时不时地会接到点任务。昨晚睡前没见到他回来，凌晨一点多时才隐约听到点动静，现在他多半还在被窝里补觉吧。
这么想着，我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进行简单的洗漱后就可以开工了。我先洗了一点白米任它在旁边煮，而后从冰箱里拿出剩下的材料——西兰花、鸡蛋、小香肠、芝士片，还有切片面包。其中芝士片和切片面包是今天的早餐，剩下的可以拿去做我的便当。
西兰花的处理方法最简单，份量也是最少的，只要简单地进行水煮就可以了。为此我准备了个小锅去煮它，只要看管好火候就不会出问题。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放在便当内的蔬菜，不需要保温，等它煮好了我就直接将东西捞起放在一旁的空盘子里。在煮西兰花的期间我当然也没干愣着，两枚鸡蛋已经打散，放入了适量盐和砂糖，小香肠洗净对半划两刀，就等着下锅去煎了。
从楼梯口传来了略有些耳熟的脚步声。狗卷起这么早吗？我不由疑惑地朝声源看去。
也多亏我家的厨房是开放式厨房，旁边就是楼梯口。在那撮熟悉的灰白色毛发从墙后探出时我率先打起了招呼：“早安，狗卷君。起这么早没问题吗？”
“海带。”狗卷看上去还没睡醒，揉着眼睛打了个无声的哈欠，似乎沾上枕头就能再度睡着。很快他又半睁着眼看向我，歪着头表现出了疑惑：“金枪鱼？”
这么说也对，我放假时都是在八点前后起的，他没见过我这个点起床也很正常。这么想着我一边把打好的蛋液倒入热好的油锅里，在滋滋声中回答他：“嗯，我要做便当哦。今天开始就该回学校上学啦。”好歹相处了几天了，我也多多少少能猜到狗卷在说些什么，“狗卷君不用回学校吗？”
“鲑鱼。”
“真好啊……那也就是说你今天还是留在家咯？”
“鲑鱼。”
“嗯嗯。那我就还是老样子给你做点午饭留着吧。想吃什么？”
“金枪鱼蛋黄酱！”
“啊，又来了。”我叹了口气，把已经煎好的玉子烧装盘，“总是想着吃饭团会营养不良的哦？给我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狗卷的表情一下就失落了起来：“鲑鱼……”
也是，我已经连续拒绝了他三次了，不失落才怪。
拒绝个一两次没什么关系，拒绝太多次就显得太过刻意欺负人了。我在心里默默叹气——虽然我今天的确是想给他做点饭团留着的。
“嘛……仅限今天哦？”
“腌鱼子！”狗卷的语气一下就快活了起来。要是他能好好说话，我大概能听到这个少年一边开心地高举双臂发出「好耶」的欢呼声吧。
我几乎被他逗笑：“那还不快点去洗漱完过来帮忙。有劳者才能享受哦。”
“鲑鱼！”他亮着眸子故作严肃地朝我行了个军礼，而后才踏着欢快的步调小跑进了洗漱间。
真是个单纯的少年啊。我在心里默默想。
结束了简短的早餐后，我拎着包在玄关处换鞋，狗卷似是不放心，虽然脸上仍然有着明显的困意，他还是强撑着要目送我出门。劝了两次没用，我也就随他了，自然而然地说起了注意事项。
“我不在的期间就拜托你看家咯。”
“鲑鱼。”
“要是中途突然接到任务了的话记得给我发邮件或者LINE，新钥匙要两天后才能配好，有个万一的话在我回家之前就先找个地方坐坐吧，我会去接你的。”
“鲑鱼。”
“口罩和医药箱知道放在哪里吧？”
“鲑鱼。”
“饭团放在冰箱里了，不可以忘记吃甚至故意不吃哦。”
“鲑鱼。”
诸如此类，嘱托了一大段宛如老妈子的发言之后，我深呼吸一口气，向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我出门的时候该说什么？”
“鲑……”刚刚发出一个字音就被我瞪了一眼的狗卷下意识心虚地躲开了我的视线，似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才小心翼翼地吐出那四个字：“路上小心……”
“嗯，我会的。”我这才朝他露出笑容。
*
前脚刚出门，后脚我就有点后悔了。
“小理华，你刚才那串操作好熟练哦。确定不和狗卷君凑一起吗？”
“你可闭嘴吧。”
*
「那件事」发生得很突然，产生的损害也非常大，毁坏了至少有两三间教室。在发生「那件事」后我就做好了会被追责的准备——又或者会听到铺天盖地的传闻或谣言。可直到进入校园，上了半天的课，我能想到的那些负面事件却一件都未曾出现过。
就好像暑假里的那一场「恶战」其实并未发生过一样。
不，我指的当然不是和狗卷有关的那一场，而是——
“小理华，我去看过小春香的墓了。”
说话的是天海夏树，是我在学校除去北川同学的另外一个交情较好的人，我们三个人曾经常聚在学校的中庭吃饭。与我和北川同学不同，天海夏树看不见诅咒，她只是个看似性格有些大大咧咧实际上非常心细的普通人罢了。
“这样啊。”我什么都没多说，只是咬着吸管吐出了这三个字。
是的。北川——北川春香死了。死在刚结束不久的暑假。
死在我和狗卷相遇的两周前。
我轻声叹了口气，视野中映出另一个少女半透明的身影。紧张了半天，没想到却是从关系最亲密的人嘴里听到了与之相关的消息。
“为什么小春香要先走一步呢。”天海夏树用手掌支棱起半边脸，咬了一半的面包就这么被她放在了桌上，她仰头看着天空，说得倒是无所谓，“你说，小春香她是不是厌烦我们了？”
明明她现在就凑在你旁边脸贴脸……我看着在天海夏树身上胡作非为的北条同学，把话憋到了心里：“没准她只是在和你玩捉迷藏呢。我就怕你哪一天醒来突然看见她的灵魂在你身边乱窜把你给吓死。”
“噫，小理华真过分。”天海夏树装作受惊的样子，又爽朗地笑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愿意哦。”
“……你平常可不最怕鬼了吗。”
“那不一样！鬼和人类的灵魂还是有区别的！”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
我把最后一根小香肠塞进嘴里，像天海夏树一样去看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几乎是一片淡蓝色，混着几片白云，倒又让我想起了家里那个少年。
狗卷说他今天会在家，不知道下午会不会又接到什么任务。午饭给他准备了他喜欢的金枪鱼蛋黄酱饭团，应该不会有剩余吧……现在只希望回家的时候别又见他一身血就行。
想到前些天进浴室时见到的满满一脸盆的血衣，我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但话说起来，习惯了这种事的自己才是最可怕的吧——我再度叹了口气。
“小理华，怎么了吗？”大概是我的颓废气息过于明显，引起了天海夏树的担心，“是我聊的话题太沉重了吗？感觉你从刚才开始就挺颓废的。”
“啊……不是。谢谢关心。”我家多住了个同年男生这种事当然不能明说，再三思考后我选择了个比较暧昧的说法，“嗯……就是认识的人最近委托了一条小狗给我照顾，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需要我费心……”
毕竟他叫狗卷，说成小狗应该没太失礼。
“哎？小狗？？”天海夏树很喜欢小动物，这个话题着实让她感兴趣，“怎么样的怎么样的？什么品种？可爱吗？有照片吗？”
我顿时噎住了。
完了，忘了这茬。我在内心捂脸。对不起，狗卷，我回去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这可确实难到我了。但为了不暴露，我也只能顺着她的话题来：“呃……品种我不知道，而且它也很躲镜头所以没有照片……不过是一只短毛狗，长得有一点点凶……不算很高，毛色看着像白色……嗯，准确来说有点像冷白的月光的颜色。”我用余光去看北川同学，发现她正在极力忍住大笑。可……除了品种之外我也没有报假啊。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天海夏树似乎更是被勾起了兴趣：“哦～！那我下次可以去看看吗？”
我当即拒绝：“抱歉……它怕生，而且就算你跟它搭话它也不一定会理你。”这里也有大半是实话。
旁边的北川同学看样子是忍不住了，一下就爆笑出声。你真的好吵哦。
被我判定了不可能的天海夏树瘫到了桌子上：“啊……好可惜。”
“……下次去狗咖吧。我请客。”
“好！不愧是讲义气的小理华！”
“啊哈哈……”
*
一天的校园生活过得很快。兴许是太久没有和朋友见上一面了，愉悦的心情占据了大部分，令我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概念。
直到意外来临。
踏着久违的放学铃声，我和天海夏树一起走出了教学楼。北川同学通常不会在人群中轻易现身，这时候自然是消去了身影。正聊天中，天海夏树突然指着校门的方向问我：“呐小理华，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大家都在绕着那里走欸。”
“嗯？”我顺着她指的方向定睛看去。嗯……虽然多多少少有被人群挡住，但那件眼熟的T恤，还有那头灰白色的短发——在数秒后我们的视线对上了。啊，我的头开始疼起来了。
“狗·卷·君……”我以极小的音量咬牙切齿地报出了他的名字，得到的是天海夏树的追问：“欸，你们认识？”
“嘛……某种方面来讲是互利互惠的存在吧。”我顿时觉得心情沉重，“抱歉，天海，我和他有点事要谈谈，今天就先失陪了。”
“哦、哦。慢走。”
在天海夏树略有些迟疑的招呼声中，我加快了脚步。
越是接近流言中心，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也就听得越发清晰。
“那个人怎么回事……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吧？”
“看起来好凶啊，是谁的仇人吗？”
“我们还是快走吧……”
啊，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啊。我的头越来越疼了。
依靠在校门口的狗卷大概是看我接近了，很是自然地站稳了身体，伸出右手朝我打了个招呼：“海带。”
“海带你个头！”我伸手给了他脑门一个指弹，在他下意识地想去捂额头时抓住他空着的左手向家的方向拉走，“过来！”
“海……”
“安静！”
他乖乖地闭嘴了，也没挣扎，就这么任由我拉着他走。
其实我家附近的街道也就接近学校的那两条人会比较多，随便拐两下绕进另外一条没太多人走的大道就自然不会有太多问题了。我拉着狗卷进了最近的儿童公园，将他按上其中一侧的秋千，自己则一屁股坐上了另一侧的秋千。
“解释一下呗？”可能是我刚才的态度太过强硬，狗卷明显比在校门口见面时僵硬了些许。行叭，这是我的错。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我放柔了语气：“抱歉，吓到你了。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看他马上就想去掏手机，我立刻着重重复了一遍：“我说，解释。”
他掏手机的动作停在了半空。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他的眼皮微微下垂了些许，转而放下了之前的动作，将手搭上了秋千的链条。
可他也没有说话。
“……这样啊。”
我看他半天不愿出声，只得轻声叹一口气。犹豫再三，还是把那些话说了出来。
“……我知道狗卷君是怕咒言影响到我，但五条老师不也说你的咒言对我是无效的吗。”
夕阳已经将天边染成了好看的橘红色，再过不久夜幕就会降临。
“明明有可以诉说的对象却不说，不会感到寂寞吗？”
——我已经无人能诉说了。尽管我并不寂寞。
身侧的锁链发出了些许声响。
我没有去看狗卷，只是盯着前方的天空，脚微微使力让秋千小幅度地晃动起来。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对一般人而言开口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对拥有「咒言」的狗卷而言却相当困难。在极有可能误伤别人的情况下，正常人都不敢随意出口吧。
我不能逼迫他做太多他做不到的事情，我也没有权利逼迫他这么做。所以我只能等，哪怕这么做并不能等来一个令我完全满意的结果。
当秋千的晃动持续到第二百秒的时候，我听到了狗卷的声音。
“我想看看……”他的声音混杂在秋千的嘎吱中，我却听得无比清晰。兴许是长久没有正常说话，他说得有些慢：“想看看与谢野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终究是败给了「寂寞」二字了么？我不动声色地继续在秋千上摇晃，“怎么突然想到这事了？”
“北川同学……死了。”
“所以你担心我会不会被误传某些闲言碎语？”
“……嗯。”
又一次被他的回答噎住了。尽管这几天的相处让我多少猜到狗卷没什么太坏的心思，但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善良到这个地步。
“我说啊，”我干脆停下了秋千，转头去看他，“这种情况下绝对是狗卷君你更容易被误传谣言吧。”
灰白发的少年轻吸一口气，眼睛微微瞪大，明显是没有想过这方面——明明在其他地方很是敏锐，在这种地方却很迟钝呢。
“你啊，刚刚在学校是自动把其他人过滤了吗？”看着他呆愣的表情，我没忍住笑了出来，“大家可都在讨论你哦，比如说『那个人好可怕——』『眼神好凶，是谁家的仇人吗』，之类的w”
啊，狗卷整个人都僵住了耶。
“狗卷君？”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少年才如梦初醒般低下了头：“对不起……”
“为啥你要向我道歉啊？”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因为……牵连你了……”
“……狗卷君，你难道就是世人常说的那种对自己很迟钝的人吗？”
“？”
在狗卷疑惑的眼神中，我起身将书包留在秋千上，自己则绕到他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就和吃饭的时候一样，你可以再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嘛。”
“但是……”
“没有但是。”我打断了他，“再说，我心中的席位可是很有限的，我可没有为了那些路人甲伤心的功夫。”
“你放心——除了我爱的人以外，谁都别想伤害我。”
说着，我将狗卷的身体轻轻往前一推，让秋千小幅度地晃动起来。没有预料到我会来这一手的狗卷似乎是出于紧张而握紧了手上的铁链，让本就不怎么长的链条一下就绷直了。
“啊……难道说狗卷君以前没有玩过这个？”
“鲑、鲑鱼……”
那还真是可惜。
不知怎地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骄傲感。恶作剧的想法油然而生，我坏心眼地将推他的力度增大，让秋千的幅度变得更大一些。
“那就趁着今天有机会，好好熟悉一下吧。”
“鲣鱼干……！”
我们嬉闹了有大概半个小时。狗卷虽然抗议我的做法，但在几分钟之后他就习惯了荡秋千带来的失重感，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站在秋千上玩（好孩子不要学）。兴许是他本就生性活泼，今日的笑容明显要比前些天多得多——尽管他的半边脸还是被口罩遮住，但从他弯成两条温柔弧线的眼中，我还是能读出他的开心。
真可爱啊。我忍不住想。
我们最后是被胃部的饥饿感喊停的。
“饿啦？”看他点头，我也笑出声，“我也是。那我们去便利店买材料吧。”
“鲑鱼。”他点点头，朝我伸手。我以为他是想牵手，便换了个方向去牵他的手。那知道他忽然间就红了脸，一边喊着「鲣鱼干鲣鱼干！」再指了指我的书包。
“啊，你说这个？我自己可以背的啦。”想着既然他出来找我了，那回去的时候也不能让客人帮忙背东西，就随手挎着包牵着人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走啦，我们去买东西。”
狗卷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走在我身边，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我悄悄地用余光去看，只看到了他微微泛红的耳朵。
太可爱了。可爱得忍不住让人想再多欺负一下。
我的嘴角开始上扬。我想我应该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诉说之人【已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