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掩日》花都茉莉也

18、決斷02

　　煦阳过了午支头才自云里缓缓露脸，走入位于别院东厢未曾有机会踏足的闺房，淡淡清香随着风缓缓飘入鼻稍，清雅宜人的香气令处理好四个孩子尸首沉着一张脸的慕世荣眉上的皱纹缓了不少。
　　步入素净的房内，穿过月门与飘荡的白纱帘，慕世荣担忧的目光快速找到了躺在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初云，而随侍一旁的尉迟皇甫则是将打湿的手绢拧干，轻柔地擦拭着遗留在她手上的血迹。
　　注意到步伐声，尉迟皇甫专注地替妹妹擦手，头也不抬地问道，「孩子们都安葬好了吗？」
　　点点头，「好了。」一边说着一边走来的慕世荣自袖内掏出一只暗红色绣着枫木图腾的荷包。
　　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尉迟皇甫抬起头来看着一颗如豆般半白半黑的药丸被慕世荣取了出来。
　　「这是什么？」
　　将初云扶起来靠在他怀里，慕世荣示意他取来温水化开药丸后，就着口让初云服下后才解释道，「这是药师替我特制的药，服下可补血顾元，在从鄂时也被这药丸救过好几回。」
　　看着服下汤药后初云的脸色确实与方才相比红润了不少，尉迟皇甫偏头想，「这药师莫不是……雨天官那小子？」记得前些年在诸葛瑜口中听到那年方弱冠的小伙子在□□受到了重用，年纪轻轻地就担任了药师一职。
　　「是啊，你认识雨大人？」没想到专责服侍内廷的雨天官这么出名，连尉迟皇甫都听过他的大名。
　　「嗯，熟的很。」没想到真是那愣小子，起初诸葛瑜提起时他还有些不信，今日被慕世荣这么一证实，他就觉得有些欣慰了。
　　疑惑的目光看了过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药师曾说过他常年待在鞠丰，除了最近这几年被延揽入京与前往从鄂之外，世道多地他皆不曾踏足过，更荒论是与人在璩桑的尉迟皇甫相见甚至相识。
　　「我们之前……」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将某些不该提及的话题往前线推了上去，尉迟皇甫陡然闭口，暗暗咒骂着自己怎么可以这么糟心。
　　「没事…哈哈…我们与他…不相识，不相识！」冒着冷汗两眼飘移，尉迟皇甫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去。
　　但这种憋脚的谎言又有谁会信？
　　即便他慕世荣不是绝顶的聪明，但也不致于笨到会相信他的说词，一双怀疑的目光直盯着尉迟皇甫瞧，思索着背后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若要说雨天官的身世有些什么惊为天人的秘密，那也就只有他师承俪雍这一点了。
　　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要能知晓的，也必定是与俪雍有着一定了解的人，但……他们与俪雍能有何干系？
　　怎么想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呀？
　　不！
　　或许这里面真的有什么！
　　需多事总以为不会是那样可偏偏就是那样，秘密这一词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不然两大府不会凭空多出个女儿，而他们兄妹俩又是如何躲过灭府之灾的？
　　神情肃穆看着他，慕世荣正色道，「皇甫兄，今次事件过后，你仍不想与我坦白吗？」
　　看着怀里的初云，慕世荣轻柔地拭去她额间发出的汗，眼神里满是忧虑与关切，「皇甫兄，我是真的想帮你们！」诚挚的话语夹带着许多无奈，「但在许多事都不明白的情况下，我实在是力不从心，即便想帮、有能力帮却也帮不了！」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挫败感实在很大。
　　看着他脸上的莫可奈何，尉迟皇甫收起了假笑，难得的严肃显露在他陷入思考拉锯的神色里。
　　他不是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说与不说对他而言都是两难！
　　说，那便是自揭伤疤，让彷佛快好的伤口再次暴露在自己面前；不说，那便是掩盖着伤口，让逃避现实的时间去治愈它。
　　可是……如今这局势，确实已经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了！
　　看着在慕世荣怀里安睡的初云，尉迟皇甫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某个记忆片段忽然涌入他的思虑之中。
　　他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与做过的事，还有那最后一刻前的悔恨，他不愿步上父亲的后尘，也不愿意变成像他父亲那般的人。
　　收回手，尉迟皇甫脸上勾一抹浅笑，伸手将初云自慕世荣怀里扶回床上躺好后，淡淡地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慈爱的目光审视着气色大好的妹妹后，尉迟皇甫起身淡然道。「咱们到前厅去吧，让云儿好好休息。」说罢便转身离开。
　　看见他眼里的决心，慕世荣知晓此次终可明白那些困扰他许多天的秘密了。
　　将初云身上的丝被盖的严实，慕世荣缓步走出闺房，并轻轻带上门扉。
　　来到前厅，尉迟皇甫先是一句话不说地替两人沏了杯热茶后，他便手里握着茶杯坐在主位上开始发愣。
　　一动也不动，尉迟皇甫的目光直盯着手里冒烟的茶杯，但慕世荣知晓，他的神思早已飘远。
　　明白他需要一点时间，慕世荣也不逼他，坐回位上以静待动。
　　良久，他手里那杯已不再冉冉冒烟的茶水悄悄变凉了之后，尉迟皇甫忽地抬头盯着慕世荣瞧。
　　目光依旧无焦，神思犹未恢复。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瞅了他一阵子终于有动静的尉迟皇甫，喝口凉了的茶偏头反问着他，「你真想保护她？」
　　不假思索，「对！」慕世荣坚定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迟疑。
　　继续默不作声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眼神仍旧坚定不曾飘移，尉迟皇甫彷佛想通了什么，突然嗤笑一声。
　　「你想知道八年前……我们一家的灭门惨事吧。」笑意苦涩的让人感到悲哀。
　　看似讲得云淡风轻，事实上却是再次掀开疮疤。
　　「对。」慕世荣先问他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两大府有另一名千金？」
　　直勾勾地盯着慕世荣，尉迟皇甫继续反问着他，「你可知妖魔道是从何时开始盯上转生子的？」
　　不太明白他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但慕世荣仍旧说出他所知道的部分。「虽然杀神令是十年前才颁布的，但早在三十年前，妖魔道就已经在背地里强虏转生子了。」
　　尚未有杀神令之前，碍于□□的军队与人民的窝藏，妖魔道事实上是很难捕捉到转生子的，也因此头二十年里的受害者数量与眼下相比可说是天差地别。
　　看似同意他的话般点着头，尉迟皇甫搁下茶碗，双目无焦地抬首看着远方，「我爹娘在有我之前……共有过三个孩子。」悠远地轻叹一声，「世人皆以为是孩子命薄活不过半岁，但事实上是……惨遭毒手，全被妖魔道给要了命！」苦涩的说出家族永远的痛。
　　「……我的那些兄姊们，全都在出生时就「天显」了，总以为妖魔道会看在我们两家的势力上不敢轻举妄动，谁知竟还是……」一出生就天显，这因该是上天开的最大的玩笑吧！
　　震惊地听着尉迟皇甫这番话，慕世荣完全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竟然会有这种事！」一出生就天显？！
　　那不等于直接昭告天下这名转生子毫无防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