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掩日》花都茉莉也

19、決斷03

　　若要讲到天显，就得从转生子的来由说起。
　　几百年前，水火不容许久的上下两界不知何因突然开战，双方互相指控、互相猜忌，即便有中界的世道作为和事佬居中协调，但这场神魔大战还是持续了将近百年之久。
　　百年间的争战两方势力总是有消有长谁也占不得谁的便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战线一拉长，这对上界那些长年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们着实不利，在战争最后的两年里兵败如山倒，若不是天兵神将们拼死抵挡，天庭亦差点覆灭，可惜啊！最终仍敌不过狡诈又善战的妖魔道。
　　就在上界的神仙们即将惨败之时，实在看不下去的西天佛祖实时出手相救，将剩余仍未战死的仙人们带回天上天，并造出七海封印住上界天路，从此无人、无神、亦无妖能再入上界天庭。
　　而那些战死沙场的逝神们，为了能从新回列仙班，必须得入轮回道投胎转世，经历七世人间磨难后，才能直接越过上界回归天上天。
　　由于是神仙转世，世道一律将他们称呼为「转生子」，而要辨认是不是转生子的唯一方式就是须看他有无「天显」。
　　尚未天显之前，转生子与一般人无异；天显后，身上某处便会出现被轮回封印住的神印，神印形状、图腾各个不同，转生子本身也会恢复作为神仙时的记忆与法力。
　　至于何时才会天显？
　　这就没有人能知晓了！
　　由于妖魔道的外在威胁，大部分的转生子都是在进入青壮年时期才会天显，有些则要到了即将老去才会，另有极少部分则会在儿少时期就会天显了。
　　但一出生就天显？！
　　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那你……」竟然连续三胎都是转生子，上天的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摇摇头，「我不是转生子，所以才能幸存。」他还记得小时候娘亲常常握着他的手与他泪诉，很庆幸他不是转生子。
　　连续三次丧子之痛，她实在无法再忍受了！
　　「那么她…」慕世荣似乎知道为何两大府要隐藏初云的身分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在我九岁那年，母亲再度有了身孕，怀孕期间母亲终日忧苦，因为此次怀孕与前三次产下转生子的症状相同，就怕诞下的又会是转生子。」那段时期娘亲的担心害怕他是怎么也忘不掉。
　　「父亲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带着即将临盆的娘亲一起上了戌臾山避难。」
　　戌臾山？
　　果真与俪雍有关系，「你们去找俪雍大人？」但是那位大人竟然肯帮他们？
　　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尉迟皇甫后来想来也是觉得当时颇为蹊跷。
　　「不知他们是否有达成什么协议，但所幸那位大人肯帮忙。」由于他年纪尚小，不太知晓当时父母究竟怎么求助于俪雍的，尔后双亲们也未曾与他提起过一字半句。
　　但，不管当年俪雍究竟为何而帮的，他是他们两府的大恩人这一点倒是无庸置疑。
　　「随后，不出所料，云儿她的确是转生子、也天显了。为了保她平安，父亲他们决定不对外公开两府多了另一名子嗣，而云儿也打出生后就独自生活在戌臾山下，在有俪雍设下结界保护的皇甫府别院里。」
　　除了锦衣玉食不愁外，那里几乎与牢笼没啥两样。
　　小时候父母并不允许他太常去探望，一个月也仅能去一趟，一趟也不过相处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他回府。
　　回忆中深刻在他脑海里的，便是那栋仅有几名奴仆的华宅，与每每关门前小妹面无表情转身而去的孤寂背影。
　　见到尉迟皇甫脸上的不舍与无奈，慕世荣不由得握紧双拳，不难想象小时候的她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生活上或许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爱！
　　而那缺乏的爱衍生出来的便是孤单。
　　「那么怎么会被妖魔道发现？竟一夜之间……」有了俪雍大人的保护，照道理来讲因该是可以安然度过这一生才对的。
　　梗在喉间的苦涩开始发酵，「八年前──妖魔道不是又再杀神令里另外加了一道奖赏吗！」远目无焦，尉迟皇甫的脸上已分不出究竟是悲伤还是愤恨。
　　转首看向慕世荣，淡然的口气仍有一丝丝的不释怀。「你应当也晓得接下来发生的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了…」
　　眉头紧锁，慕世荣点了点头。
　　十年前，杀神令刚刚颁布时，对于世道并没有起多大的效用。前一两年里，妖魔道依旧讨不到便宜，能捕获的转生子也与数十年前一般无二。
　　直到他们多加了一条悬赏令后，转生子们死伤的数量才起了急剧的变化！
　　——举报者除了可以得到原本的千万两白银外，还拥有可以让一名转生子脱离杀神令的特赦令！
　　此奖赏一出，整个世道都为之动荡！
　　新的诱因实在太过强烈，恰恰好掐住了人本性里的劣根性，无论是为了自己或是家人，葬身的往往可以是别人！
　　这举动名唤自私，但却是人性的真面目。
　　为了可能有的贪婪与权势，人心总是可以轻易地做出某些可怕的决定。
　　单单这八年来，死伤的转生子早已数不清了，更谎论那些找不到尸首、人间蒸发的数量。
　　看着尉迟皇甫眼里的悲愤，慕世荣知道两大府会落得被赶尽杀绝的命运，一定是熟人所为。
　　「是谁？」一股怒气哽在胸口，慕世荣实在无法接受这种背叛行为。
　　沉重地轻叹，尉迟皇甫嗤笑一声，「呵…是云儿的奶娘。」怎么也想不到背叛你的人竟是最信任的人！
　　「为了保她孙儿平安，她偷偷将云儿拐出结界。天真的奶娘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俪雍早已在云儿身上下了离开结界便会通知父亲的式神，才让父亲在千钧一发之际平安的救回云儿。」　　　　　　
　　「但奶娘早已向妖魔道通风报信，父亲救回云儿不过几个时辰，妖魔道便大举攻来，毫无忌惮。」
　　那一夜，刺耳的尖叫声将听觉拖入恍惚的境界之中，吞噬一切的大火强行将它浓烈的气息灌入鼻中，呛的已泪流满面的人们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永远记得，那晚，被火光照的如白昼般明亮的夜，慌乱的人影在地上重重迭迭，他嘴里不断冒出并混着泪水而强咽下的血味，还有背上因看到父母在面前遭人斩杀而昏厥的小妹的重量。
　　他永远记得，脑海里不断回响的父母最后一句叮嘱：「保护好你妹妹。」
　　「在家人的保护下只有我与云儿……全身而退。」他逃到戌臾山求了俪雍后便昏死了，醒来时已过将近一周了。
　　哀戚蔓延厅内，慕世荣完全无法想象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悲剧是多么的可怕，也为自己的无可奈何而感到愤怒与失望。
　　「那夜后，我听说大哥有派二哥来此调查，但只有遍地的尸首不见活口。」那时人在从鄂的他对这消息十分震惊，一是没想到妖魔道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领地动手，二是意外他们竟然为了捕捉一名转生子，竟然连璩桑两大府都敢灭！
　　「没人知晓我们与俪雍大人的关系，你皇兄自然是找不到我们的。」对□□皇帝的事后关心不予置评。
　　「况且那位向来不爱淌混水的靳王，怎么可能劳师动众的去找这明显活不成的人，自然是不会想到我们兄妹两人竟然会躲在俪雍大人那里。」
　　慕世荣替自家兄长的个性能被这么鞭辟入里的解析而感到不好意思，干笑了几声。
　　「哼！你以为我不了解你那两个哥哥的个性吗！」他认识那两人时，慕世荣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流鼻涕呢！
　　意识到他似乎要开始向他抱怨兄长们，慕世荣赶紧转移话题，「那你们怎么会在诸葛家的别院里？」待在戌臾山里不是更好？
　　「由于受了重伤与极大的刺激，云儿在戌臾山里昏迷了近月之久，调养好身子也将近一年了。对于俪雍而言，他对我们兄妹俩已经是仁至义尽！」
　　「也是！」光是听到这里，慕世荣就觉得他口中的俪雍根本就与他认识的那一个不是同一个人。
　　这件事要是传到三界去，怕是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相信尉迟皇甫的话。
　　「寄人篱下并不是长久的办法，况且俪雍与我们非亲非故的，要这么死皮赖脸的赖着他，也很是不妥！我们兄妹俩便决定出山去寻找藏身处。」
　　离开戌臾山后，他们俩并没有走得太远，依旧是在璩桑与戌臾山附近躲藏。
　　一是妖魔道因该没想到他们会躲在「事发地」，二是若真有个什么万一他们离俪雍也不会太远。
　　「我跟云儿在璩桑与戌臾山的交界处里躲了一两年，日子过着虽不安稳但也还勉强过得去，就在某次我下山添购生活用品时，在路上遇到了始终不放弃搜寻我俩的诸葛家。」
　　在俪雍那处清醒后，他便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