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陪我一场寻觅》海与海

4、第三章

　　“她为什么会选这首歌？”
　　沈念喻实在不能理解亦依为什么会选《音乐之声》中Maria唱的这首歌。而陆姜之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沈念喻对一首歌这么耿耿于怀。
　　陆姜之道，“有什么问题？”
　　被他这么一问，沈念喻反倒怔住了，问题倒也没有，就是感觉怪怪的。
　　“这种节奏轻快的歌曲一点都不符合她的气质。”沈念喻道，
　　陆姜之感到莫名其妙，“气质？你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要求气质？”
　　沈念喻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视线转到舞台上。
　　“Raindrops on roses and whiskers on kittens
　　Bright copper kettles and warm woolen mittens
　　Brown paper packages tied up with strings
　　These are a few of my favorite things
　　Cream colored ponies and crisp apple strudels
　　Doorbells and sleigh bells and schnitzel with noodles
　　Wild geese that fly with the moon on their wings
　　These are a few of my favorite things
　　Girls in white dresses with blue satin sashes
　　Snowflakes that stay on my nose and eyelashes
　　Silver white winters that melt into springs
　　These are a few of my favorite things
　　When the dog bites, when the bee stings,
　　When I\'m feeling sad,
　　I simply remember my favorite things
　　And then I don\'t feel so bad
　　These are a few of my favorite things,,,”
　　台上摆着一架纯白色的钢琴，亦依和亦安同坐在那里，两个人长得很像，眼睛，鼻子，嘴巴…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头发，亦安留有一头及腰的长发，黑得发亮，就跟旧时女子做衣裳用的缎子一样，而亦安却总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好像永远都梳不整齐。
　　如果没有这点差别的话…
　　“一眼就可以区分出来，不是吗？”沈念喻笑了笑，“气质大概就是这种东西。”
　　这首歌旋律十分明快，可是亦依依旧唱的面无表情，她安静的坐在那里，边弹边唱，就唱功来说，并没有什么缺陷，但感觉就是很不协调，声音空洞洞的，没有感情。
　　不过好在这次是与亦安合唱的，参赛以来，亦安还是第一次唱歌，她声音很柔和，甜美却不矫作，很好的诠释了这首歌的意境。
　　两人涉险进入决赛。
　　演出结束后，回到后台，亦安长长的舒了口气，拍拍胸口道，“还好还好。”
　　亦依神情有些沮丧，“果然还是不行。”
　　亦安拉过她的手，“为什么突然选这首歌？”
　　以前学校举行文艺演出的时候，每次她逼着亦依唱亦依都不唱，这一次亦依竟然会主动要求，这让亦安很是不解。
　　“因为…”亦依眼前突然闪过苏季泽浅笑的眼睛，话头刚起就断了。
　　亦安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帮她捋顺头发，温声说道，“我听出了很多感情。”亦依抬头对上亦安的视线，她眼睛里的笑意明媚且温暖“属于亦依的，欣喜的感情。”
　　“亦安…”亦依扑在亦安身上，使劲往她怀里蹭。
　　她乱糟糟的头发扎的亦安很痒，亦安一边拨弄开碎发，一边笑道，“亦依你就是再撒娇，我也不会给你买糖吃的。”
　　“亦安…”亦依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你们…在做什么？”
　　沈念喻跟陆姜之一进来，就看到亦依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亦安身上，撒娇似的往她身上蹭。像这样烂漫的笑容出现在亦依脸上，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沈念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亦依的表情瞬时僵住了，她飞快的从亦安身上下来。
　　“我们在闹着玩”，亦安笑着说道。
　　亦依别过头对亦安说道，“我们走吧。”完全忽略掉面前的两个人。
　　不过，陆姜之还是发现她左耳微微泛红。原来她也会不好意思，这一新发现让陆姜之觉得有趣，他弯了弯嘴角，没有注意亦依充满敌意的视线。
　　“你在笑什么？”亦依冷声问道。
　　面对亦依一副戒备的神情，陆姜之怡然的笑道，“你很有趣。”
　　可能跟沈念喻在一起的时候久了，陆姜之越来越觉得自己变得跟他一样恶趣味，会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胡说八道”，亦依涨红了脸道。
　　“亦依！不可以没有礼貌！”亦安轻声训斥，亦依别过头不说话，狠狠瞪了陆姜之一眼，转头就走。
　　陆姜之被她厌恶的眼神吓了一跳。
　　“亦依她…”亦安看着陆姜之越发难看的脸色，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念喻朝亦安安抚的笑笑，“水土不服嘛。放心吧，姜之不会放在心上的。”他拍着陆姜之的肩膀说道。
　　陆姜之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亦安不停的道歉，直到沈念喻指着门口说，你再不追上去的话，亦依就走了，她才慌忙的跑出去。
　　姐妹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铁栏杆后，沈念喻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缓慢的开口道，“你把人吓跑了。”
　　陆姜之接过他递来的烟，不置可否。
　　沈念喻看了他一眼，过了半天才说道，“我好像真得喜欢上她了。”
　　陆姜之吐了口烟，提醒道，“她才十六岁。”
　　沈念喻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我可以给她安全感。”
　　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吗？陆姜之扶额，“你是成年人。”
　　沈念喻抗议，“我上个月才刚满21岁。”
　　“那也是成年人”，陆姜之不由分说的补充道。
　　沈念喻掐掉烟头，“你在英国别的没学会，就带回一身英国佬的假惺惺。”
　　陆姜之并不在意他的嘲讽，“敬谢不敏。”
　　沈念喻：“…”
　　谁说他中文不好的。

　　亦安气喘吁吁的追上亦依，拉住她的手臂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他们…他们两个没有追…上来，你不用…走这么快。”
　　亦依没吭声，脚步放慢了许多。
　　她并不是要为难亦安，或者故意没有礼貌，她就是单纯的不喜欢那两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至于原因她也弄不清楚，只是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很危险。尤其对亦安而言…
　　“你好像对他们有偏见”，亦安试探着问道，边观察亦依的脸色，见她并没有明显的排斥情绪才继续说道，“其实沈哥哥人很亲切的，说起话来又幽默，陆哥哥也是…”亦安顿了一下，见亦依停下来看着她，忙说道,“他人也很好。”
　　亦安一向不擅长掩饰情绪，她游移的目光，不自然的红晕看上去很刺眼，所以不想再看第二遍。
　　“是吗？”亦依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收回视线。
　　但愿这次她的感觉不要太准。
　　“应该…是吧。”
　　两人沉默着往回走，心情都不太好，还没到下班时间，路上的人不多，所以亦依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苏季泽是被人从店里推出来的，他的包被扔在地上，店主一直骂骂咧咧的，隔得远，亦依听不清楚他在骂什么，只是从店主凶恶的表情来看，骂得一定很难听。
　　“亦依…”
　　亦依听到亦安叫她的名字，回过神来，“怎么了？”
　　亦安道，“你脸色很难看，没事吧？”
　　亦依轻呼了口气，“有点水土不服。”
　　亦安：“…”
　　亦依道，“你先回去吧，我再逛一逛。”
　　虽然不放心亦依一个人，但看她明显心不在焉的神情，亦安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点头道，“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知道啦”，亦依笑道，“亦安你现在越来越像老妈子了。”
　　亦安拍了她头一下，“胡说 ！”之后又叮嘱了几句，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见亦安走远了，亦依才跑向苏季泽。
　　店主仍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难听的话，苏季泽表情始终淡淡的，他的背包被扯烂了，丢弃在一旁，从里面滚落出佛像的木雕，亦依弯腰捡起来，巴掌大的檀木佛像雕刻的栩栩如生，眉眼间带着和煦的笑意，就好像真得能够普度众生一样。
　　苏季泽看到了亦依，他淡然的表情开始龟裂，只有一瞬，他又露出了笑容。
　　亦依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那种心情，她贫乏的阅历与字典里面没有能够描绘的词语，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她觉得那应该是一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愤怒与悲伤掺杂的情绪。
　　“小秃驴，整天来要饭，老娘赚钱又不是养你的，瞧你那张小白脸儿，不如找个有钱的寡妇卖了，说不定…”
　　苏季泽紧咬住嘴唇，脸色难看的吓人，他握成拳的手指绷得冷白，垂下头不让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亦依想都不想的拾起一旁的石头扔了过去，正巧砸在店主的额头上。
　　“哎呦！”店老板大叫一声，捂住额头，“哪个作死的畜生？”
　　亦依趁她低头的时机，抓起还在愣神的苏季泽就跑。
　　店老板反应过来，抄起门旁的铁铲就追，不过她发福的身体实在比不过两个孩子，没追几步就放弃了，站在街上破口大骂。
　　开始亦依还能听见，跑着跑着就只剩下呼呼风声了，还有两个人喘息的声音。一直跑出市区，两人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这么…远，她…应该不会…追来了吧”，亦依拍着胸口说道。
　　苏季泽道，“嗯，不会了。”
　　阳光穿插过树的缝隙，投下明亮的绿色，那是一种富含生机的颜色。光影中，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女孩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晶亮透明，那一瞬间，连呼入胸腔的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
　　亦依从兜里拿出刚才捡到的佛像，递给苏季泽，“喏，你掉的东西。”
　　那是一尊宝生如来的佛像，如来结跏趺坐于莲花座上，左手握拳置于脐下，右手向外展开，无名指、小指稍屈，其余三指舒展，结施愿印，面色祥和。
　　苏季泽刚要接，亦依又把手缩了回去，“那个…可以送给我吗？”
　　苏季泽一愣，随即笑道，“可以。不过…”
　　“你这么快就反悔了？”听到还有后续，亦依立马紧张起来。
　　苏季泽指了指佛像，莲花座上明显有擦痕，应该是刚才被店主摔掉的时候弄得，“要修一下。”
　　两人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苏季泽拿出雕刻用的小刀，开始削磨佛像上的痕迹。
　　“刚才谢谢你”，苏季泽说道。
　　亦依好奇道，“她为什么要凶你？”她实在想不通像苏季泽这么温和的人怎么会得罪人。
　　苏季泽道，“化斋…我进去的太冒失，惊扰了她。”
　　他朝亦依笑了笑，明明嘴角弯了起来，可是眼神却愈发的疏淡了，就好像整个人随时都会消失的样子，亦依突然有种想要哭的感觉，这使她感到不安。
　　“不要再笑了！”亦依忍不住喊出来，不要在不想笑的时候笑，不要对刻意的伤害表现的无所谓，不要假装一切都看开了却不经意的流露出悲伤的神情，因为…
　　“因为你笑起来很难看啊…”
　　“是么”，苏季泽依旧淡淡的应着，但握刀的手却轻微的颤抖，不小心划破了手指，鲜红的血液滴落在草地上，很快就渗透进土壤。
　　苏季泽飞快的将手指按在刀背上，止住血，不让亦依看见。
　　气氛沉闷得令人不耐，就好像雷雨前夕。
　　半个小时之后，佛像修补好了，苏季泽交还给亦依，“这是宝生如来，南方大佛，可庇福德。”
　　亦依接过来端详了半天，果真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她将佛像捧在手心，轻声道，“希望佛祖保佑净玄小师傅一生平安，不再受人欺辱。”亦依转过头来看着苏季泽，笑嘻嘻补充道，“除了岳亦依之外。”
　　苏季泽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道，“怎么许个愿还打折扣。”
　　“那有什么关系”，亦依抗议道，“反正佛祖一定会听到的。”
　　苏季泽略微诧异，“就这么肯定？”
　　“当然了！”亦依中气十足的说道，因为我是真心的，她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
　　苏季泽看着这个性情变化不定的小姑娘，心里涌出了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他起身道，“走吧。”
　　亦依莫名，“去哪里？”
　　苏季泽道，“今天化斋还有些收获，给你做点好吃的。”
　　亦依兴奋道，“你做吗？”
　　苏季泽道，“师父做。”
　　“啧啧”，亦依撇撇嘴，追了上去。
　　“你负责打下手。”
　　“哈？不是请客吗？”
　　“你又不算客人。而且我也会帮忙。”
　　“那…好吧。”
　　两人对话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