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陪我一场寻觅》海与海

3、第二章

　　进入复赛的除去岳家姐妹的组合外，还有47个人，也就是48位参赛选手，每四人被分作一组，依次按照白羊座、金牛座…双鱼座等十二个星座的名称命名，每组中选出一位优胜，代表该星座参加决赛。
　　陆姜之在后台看到亦依时，亦安正在给她带假发，细密而又厚重的卷发遮住了她原本蓬乱的短发，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她依旧画着很浓的妆，粉底打的很白，眼窝处涂着深紫色渐变的眼影，睫毛细长而分明，口红用了浅灰色。她穿着一身巴洛克风格的裙子，一层层繁复的蕾丝花边叠加在一起，使她看起来像一尊颓废且华丽的瓷娃娃。
　　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当视线里的人消失在帷幕后面时，陆姜之才发现自己又失神了。
　　“哎，她们人呢？”
　　沈念喻换好衣服出来，就只看到陆姜之一个人杵在那里。
　　“上台了。”
　　“欸？”
　　沈念喻忙拉着陆姜之跑出去，大厅光线很暗，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人在评委席旁边的空位坐下。
　　大提琴的声音流淌出来，低沉的旋律舒缓却隐隐透着荒凉。
　　“亦依竟然还会拉大提琴”，沈念喻小声惊呼。
　　陆姜之想也不想的答道，“那是岳亦安。”
　　岳亦依穿的是紫色系的裙子，亦安则身着同款式的蓝色系。然而，即便除去服装不谈，陆姜之觉得他也可以将两人分辨出来，因为…那种感觉太不一样了。
　　“沉寂就似她的心境/在蹉叹怨不停/成熟眼光满载空虚/那一个看得清/路该怎样走/心早已被偷/心早已被偷/孤单无奈/其实信心逐渐消失/剩得刹那芳华/仍是固执不肯不给/在心里暗伤悲/过去令她陶醉/以往爱意像那波潮退/星光已逝/过去情似添愁绪/以往爱意彷若胭脂碎/怨恨粉碎再会 woo…./ 寻觅理想实在厌倦/问一句怎躲避/从前眉目也显光采/但今己久生机/疲倦渗在里面/幻觉失去就似烟花流逝…”
　　从音乐开始到结束，岳亦依都静静的站在那里，她唱歌的时候表情始终淡漠，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反射回来，映在眼睛里像是精致的琉璃人偶。
　　“这首歌叫什么？”陆姜之突然问道。
　　“98年梅艳芳翻唱专辑《变奏》里的曲目，《她比烟花寂寞》”，沈念喻说完还跟着哼了几句，
　　她比烟花寂寞…陆姜之喃喃了两遍，终于想起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年初的时候在英国，和朋友去看了一部电影，好像也是这个名字（当然是中文翻译过来的），亦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会弹大提琴留着一头金黄色卷发的Jackie，耀眼却又寂寞。
　　陆姜之无法解释为什么不是拉大提琴的亦安更像Jackie，也无法想象为什么在一个十几岁孩子的身上他竟然会用寂寞这个形容词，总之，这一刻，亦依与Jackie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开视线。
　　两人的演出太过震撼，音乐消失后许久观众才反应过来，陆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陆姜之一边鼓掌一边说道，“念喻，下一个到你了。”
　　“哈？”沈念喻太过专注于亦依的表演，完全忘记自己也是选手这件事了，他蹭得从座位上弹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陆姜之淡淡的回道，“我以为你知道。”
　　沈念喻，“…”
　　虽说沈念喻只是走个过场，但他唱起歌来确是十分认真的，一边抱着吉他一边唱Nana Mouskouri的《But Not For Me》，帅气的外表加上充满磁性的声音，引得台下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陆姜之实在被吵得受不了，只好出来透透气。
　　陆姜之半倚着柱子，点上一支烟。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陆姜之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没想到会是岳亦依。
　　亦依也看到他了，不过视线很快就移开了，她径直走过去，让陆姜之那句招呼的话梗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逆反期吗？陆姜之忍不住皱眉，态度还真不是一般的恶劣。他扔掉烟头，重新点上一支，直到第三只烟抽完，沈念喻才从里面出来，和岳亦安一起。
　　“亦依呢？”沈念喻上来就问道。
　　陆姜之道：“走了。”
　　沈念喻不满道，“你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独自回去？一点都不绅士。”
　　陆姜之刚要反驳，亦安就解释道，“亦依说想要逛逛，我们先走吧。”
　　姐姐都开口了，沈念喻也没辙，三个人打道回府。参赛者住的地方离陆姜之他们下榻的酒店不远，两人顺路将亦安送了回去。
　　“她一个人不要紧吗？”路上，沈念喻问道。
　　“不要紧的”，亦安想了想说道，“大概傍晚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沈念喻道：“你知道她去哪了？”
　　亦安摇摇头。
　　沉默片刻，一直没有开口的陆姜之突然问道，“她经常这样？”
　　亦安点头道，“而且一跑出去就半天见不到人影。”
　　沈念喻道，“这样父母会很担心吧，你们就没有找过她？”
　　听到父母两个字，亦安明显的一顿，继续说道，“找不到。刚开始甚至报过警，亦依回来后被骂了一顿，但她还是照样跑出去。时间久了，我们就都习惯了。”亦安顿了顿，笑道，“如果是亦依的话，应该不需要担心什么吧？”
　　想到被亦依关在房间里两个多小时的经历，陆姜之与沈念喻同时抽了抽嘴角，确实…不需要担心。

　　亦依将身上仅有的一块钱硬币投进投款箱，走到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坐下，而在上车之前，她连车牌号都没有看。
　　她和亦安是孤儿，可是自从开始上学以后，她就不喜欢再在保育院里呆着了，因为她经常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父母来接，可她跟亦安只能步行回到保育院，刚开始，她甚至还会跟在同学身后，看她们跟父母都是怎么相处的，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这方面越来越麻木，她跑出来只是单纯的因为想要远离人群而已。
　　这次跑出来也没想要去哪里，只是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终点站是在郊外，车上仅剩两名乘客，除了她外，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他穿着白色的僧衣，松垮的衣服被风一吹显得饱满而张扬，会让人想起白衣胜雪这四个字。
　　是小和尚吗？
　　亦依这样想的时候已经不自觉的跟在他后面了，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男孩子并没有回头，虽然他知道有人在跟着他。
　　他走路的声音很轻，即使踩在细密的草垫上也几乎听不到；他双手摆动起来衣袖就会划出好看的弧度；他身上有股清雅的檀香味，虽然很淡，但仍能够顺着风的方向飘过来。
　　亦依专心的研究他，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
　　男孩在寺院前停下，推开门进去，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
　　“进来吧”，他轻声说道。
　　不知是他的笑容太明亮还是光线太刺眼，亦依被晃了一下，再睁开眼，才看清楚他的模样。长这么大，亦依第一次知道，原来真得会有人美得动人心魄。
　　他从长相到笑容都是淡淡的，说不上帅气，更谈不上精致，但那双如墨染般透亮的眸子以及眉宇间温和的气息，却让人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眼睛。
　　“你是神仙吗？”亦依脱口而出。
　　男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亦依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猛地涨红了脸。
　　“我不是神仙，是个僧人”，男孩收了笑意，声音依旧很轻，“我叫苏季泽。”
　　亦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确定自己记住了，然后才小声道，“岳飞的岳，亦然的亦，依然的依，我的名字。”
　　“岳亦依，很好听的名字。”
　　他说的那么自然，没有一丝刻意，亦依本来还剩的一丝警惕就瞬间消释了。
　　亦依跟着苏季泽走进寺院，寺院很旧了，墙漆斑驳，昔日绘彩的飞檐也已退色，四处都透出年代久远的灰斑。寺院被打扫的十分干净，不过由于人烟稀少，感觉还是有些萧索。
　　“寺里香火不盛，师兄们都还俗了，现在只剩我跟师傅两个人。”
　　住在这种地方不会觉得寂寞吗？亦依偷觑了一眼苏季泽，他淡然的侧脸弄得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了。
　　苏季泽注意到亦依的视线，歪头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亦依摇摇头。
　　到了正堂，苏季泽问道，“上香吗？”
　　“上香？”亦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苏季泽解释道，“就是祈愿。你有什么愿望吗？”
　　亦依想了想道，“可以祈求佛祖保佑家人平安吗？”
　　“当然可以。”苏季泽点上香火后递给亦依，“佛祖会听到所有真诚的声音。”
　　“那佛祖的耳朵一定特别好用。”
　　苏季泽笑着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用心。”
　　亦依似懂非懂的接过香火，跪在蒲团上默诵完，将香火插在香炉上。
　　上完香后，苏季泽带她去拜见住持。住持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法号慧无，他身上的青色僧袍洗的略微泛白，不过他精神矍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经在寺里呆了几个小时，住持见天色不早，就让苏季泽送亦依回去。
　　“你师傅有法号，为什么你没有？”出了寺院后，亦依问道。
　　“有的”，苏季泽说道，“我没有行正式的剃度礼，只能算是俗家弟子，因此很少以法号示人。”
　　亦依不禁好奇，“那你的法号是什么？”
　　苏季泽笑了笑，“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
　　亦依不解的看着他。
　　苏季泽道，“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他不提这事，亦依都快忘记了，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少主动接触陌生人的她竟然会主动跟着苏季泽回家，这简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亦依认真的想了半天也没有得出答案，只好如实道，“我不知道。”
　　苏季泽一怔，随即温和的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不过下次不要随便跟着陌生人走了，很危险的。”
　　明明才大一点而已，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亦依撇撇嘴，不说话。
　　苏季泽突然伸出手，亦依楞着没有动，只见他从她的头发上取下一片叶子，温声道，“沾到叶子了。”
　　明明能够躲开的，为什么不躲呢？亦依一脸茫然，虽然只是轻触了一下，但直觉那双手会很温暖。
　　因为温暖才不想要躲开吗？
　　“我的法号叫净玄”，苏季泽唤回愣神的亦依，温声说道。
　　“净玄小师傅？”
　　苏季泽被她软软的声音逗笑了，“还是叫名字吧。”
　　“苏季泽。”
　　“嗯。”
　　亦依乘了当天最后一班车回住处，然后跟亦安一起出去吃晚饭，亦安没有问她去了哪里，当然，她也没有告诉亦安苏季泽的事情。
　　夜晚，亦依躺在床上，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梦一样，老旧的寺院里住着一个神仙般好看的人…
　　“亦安，下首歌唱《My Favorite Things》好不好？”亦依问道。
　　“好”，亦安合上书，“我关灯了，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