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无烊》过分本分

8、第 8 章

　　能珩死活不同意离婚，只说给彼此一段时间冷静，拖着。恢复工作后，他住在外面。幸家宜暂退下来，家中休养。能瑀今天发烧，没去幼儿园。
　　连苏菲找上门来，也就是那个能珩随机勾搭的美女。
　　“我怀孕了。”她说。吓得卢妈差点失手打翻茶杯——阿弥陀佛，小宜她才刚刚没了自己的孩子啊！
　　“……恭喜。”幸家宜说，未见波澜。
　　“……”
　　“是我的吗？”
　　“……是能珩的。”
　　“噢，能珩怎么说？”
　　“……”
　　“你该不会还没告诉他吧？”
　　“……我……一直联系不上他。”
　　“这是要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
　　“能珩，你在哪里？回来一趟吧？嗯，有点事。回来再说。”
　　幸家宜放下手机，让卢妈把茶撤了，问连苏菲要换成果汁还是牛奶：“孕妇喝茶是不是不太好？”
　　要不是她笑得明显太勉强，连苏菲几乎要对她的态度信以为真。
　　能珩很快赶到。电话里他看不到幸家宜的表情，只能听得到她的声音，还是平常那样轻轻的、淡淡的，甘霖一样凉凉地沁入他的心脾，他真的以为她到底肯原谅他了，再不济也是有其他事情，而她第一个想到要让他来帮忙解决，这是好兆头！能珩激动得口干舌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连车都还未来得及泊进车库，就停在门口。
　　进门却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你来做什么？”能珩冷冷地质问连苏菲。
　　连苏菲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我怀孕了，是你的。”
　　幸家宜在这时站了起来，说：“好像也没有我什么事了，你们聊，我想先回房间。”
　　能珩等她上了二楼，听到房门落锁，才说：“打掉。”
　　“你说什么？”连苏菲以为自己听错。
　　能珩不咸不淡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打掉。”
　　连苏菲羞愤得双眼血红，同样回敬他两个字：“休想！”
　　能珩扯松领带，在沙发上坐下，一口喝干了幸家宜剩下的那杯茶，说：“要钱是吧？多少？一百万够吗？多的也没有。”
　　“能珩，你……”
　　“这样吧，你要么拿钱打掉，要么生下来，你自己养，或者给我也行。但是你要我娶你，门都没有。”
　　连苏菲气极：“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你当初要不是知道我姓‘能氏集团’的‘能’，你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可我肚子里千真万确是你的孩子。”
　　能珩笑得凉薄，甚至有几分可怖，说：“你应该知道我还有个妹妹，那你知道她怎么来的吗？她就是这么来的。所以她不是妹妹，是女儿。你要闹，我只能不介意再多一个。”
　　连苏菲气得发抖，完整一杯果汁狠狠泼到了能珩脸上，玻璃杯炸裂在地，伴随着“啊——”的一长声尖叫，却是能瑀惨烈地哭了出来。
　　原来她自能珩的车驶入别墅院门时起就从楼上下来等着迎接他了，眼见气氛不对，就躲在一旁，想着等风暴过去再出来，却不曾想竟然从他们整场不堪的对弈中窥听到了自己的身世，以这样的方式。能瑀早慧，她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能珩烦躁得暗骂一声操，这他妈都是什么事，指着门口对连苏菲吐出一个字：“滚！”丢下她，自己走过去想安抚受了刺激的能瑀。
　　能瑀情绪激动，只说“不要你、你别过来”，整个人滚在地上又是尖叫又是哭。
　　幸家宜闻讯赶到，沉着指挥：“能珩你先出去。卢妈，给田医生打电话。”自己勉力抱起孩子上楼。
　　田医生给能瑀打了一针镇定剂，现在她静静地睡下了。
　　“怎么回事？”幸家宜问能珩，并无苛责，倒像是体谅。
　　“她听到了……”能珩捂着脸揉了一把，疲惫极了，也破罐破摔极了，“我说她不是我妹妹，是我女儿。”
　　幸家宜并无讶异，静静的，像窗外的夜。
　　“你……”她不说话，能珩以为她怎么了。
　　“猜到了。那些疑点，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一阵静默。
　　能珩心里想，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以前那个凡事认真、动辄脸红、说话总是因不知而无畏的小可怜呢？现在她坐在他身边，衣着得体，妆容合宜，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丝毫不拙劣，什么都懂了。不过短短一年不到，严格来说只是三两个月，自己亲手把她变成这样了。
　　幸家宜想起之前那个冬夜她和能珩这样两个人扒在床边看能瑀，那时候画面还是很温馨的，今天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还有那时她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个人，那个夏日清晨多美好，谁能想到有今天？早知如此绊人心，不如当初莫相识。
　　床上能瑀微动，似乎就要醒来。幸家宜对能珩说：“你还是先出去吧，她现在怕是不想见到你。”
　　能珩对这个孩子的心情其实很复杂很矛盾。那时年轻，自然只觉得措手不及，但也没有多惊慌失措，无所谓，多大事？又不是养不起。他没有推卸责任，也没有主动去争取承担，是父母替他做的选择。
　　现在呢？感情有，模糊，说不清道不明。和她以兄妹相处，像模像样，却心知她是他身下的产物，而且这种认知只会越来越强烈，终有一天要失衡。风雨飘摇于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他也委屈，他也痛苦，他也无奈。惩罚埋伏着，是隐患，渐渐靠近的过程中也渐渐壮大，如今才真正袭来。
　　能珩出了门一想，还有儿童房的监控可以看到她，就转身去了一楼书房。
　　画面中能瑀已经从床上坐起，额头上还贴着退热贴，哀哀地流着泪，可怜巴巴地叫“宜姐姐”。幸家宜坐到床边，把她的头抱在胸前安慰。能瑀哭着说：“我不是妹妹，我是女儿。”
　　幸家宜替她擦眼泪：“是妹妹还是女儿，我们都爱你啊，没区别的，嗯？他是好哥哥对不对，将来也会是好爸爸的，对不对？”
　　幸家宜用了那天她跟能珩说过的话，声音温柔而坚定，很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但她自己的内心其实无尽惨淡悲凉，只是一点不透露。那么久那么久了，能珩一次都没有想过要自己主动告诉她。
　　能瑀不说话。幸家宜又说：“你呢？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他不是哥哥，你就不喜欢他了吗？”
　　能瑀还是不说话，幸家宜看出来她已经被说服了七八分，只是孩子心性、还闹着别扭。
　　“就是啊，还是一样的，对不对？”
　　“那我以后还叫他珩哥哥吗？别的小朋友问我，我怎么说？”
　　“傻丫头，你叫他能珩啊，别人要是问你他是谁，你就说，这是能珩，他是我的朋友。好不好？我们不叫他哥哥了，他想得美！”
　　能瑀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轻易就被幸家宜成功逗得绷不住破涕为笑了。
　　此后能珩终其一生也没有再听到能瑀叫他珩哥哥。
　　这时屏幕前的能珩松了一口气，又听见这个小人儿问：“那宜姐姐你呢？你是不是不想要他了。”
　　幸家宜愣住，没想到她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是啊，自己是不是不想要他了？
　　能珩也是一愣，继而跟能瑀一样，紧紧盯着幸家宜，屏息静气等她的答案，好一会她说：“不管怎么样吧，我答应你，宜姐姐永远都会是宜姐姐，好不好？”能珩这时才发现自己刚才连呼吸都忘了。
　　幸家宜哄睡能瑀，掖好被角带上门出来，能珩已从楼下上来了，候在走廊。
　　“谢谢你。”他说。
　　“不客气。”她说，眉眼低垂，没有半点目光接触，错身而过，她进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