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今天追妻成功了吗》幺麟

13、生命

　　江弥开车带着和安连夜赶回了吉尔福德。
　　将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和安抱到床上，给和安盖好被子后来不及休息，立马下楼。
　　司机已经站在车旁等待，江弥上车坐好，车立马起步，奔向希思罗机场。

　　换挡时，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
　　年轻的女雇主已经环着胳膊靠在椅背上陷入浅眠。

　　当江弥提着两杯美式到出口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经在在此等待。

　　上一次见面时，季越那张讨喜的圆脸还肉嘟嘟的，看上去乖巧可爱。
　　眼前的女人却面色苍白如纸，从前素面朝天依旧嫣红的樱唇泛着乌色，脸颊消瘦，下颌骨尖刻。

　　江弥忍不住上前抱住季越，示意司机接过行李箱，半抱着季越上车。
　　一路上季越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静静地把脑袋埋在江弥胸前。
　　江弥抿着唇，轻轻拍着她瘦削的脊背。

　　到了家里，和安还未醒，江弥牵着季越的手走进客房，扶着她坐到床上，又出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江弥问。
　　季越摇了摇头，把被子搁在床头柜上，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袋递给江弥。

　　江弥接过文件袋打开，取出里面的文件。
　　这是一叠英文泰文交错的病历和检查结果。
　　江弥努力地辩识上面的内容。

　　病历上显示，这位患者妊娠二十一周。
　　同时，患有AML，M2型。

　　“妊娠”两字已经让江弥感到惊讶了，后面的一行她一头雾水。

　　这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江弥拿出手机检索。
　　急性髓系白血病，又称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
　　相关词条下面，都是一些触目惊心的词句。
　　【急性白血病常进展迅速，若不经特殊治疗，平均生存期仅3个月左右，短者甚至在诊断数天后即死亡……】

　　江弥吓了一大跳，震惊地看向季越。
　　季越瘦的厉害，根本看不出怀孕二十一周，但确实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我一直以为只是因为贫血，有点发烧，喝点红糖水就好，谁知道……”季越呆呆地看着江弥，目光却是一片涣散，找不到焦点，“我一直觉得我身体很好，我每年都按时体检，从没出过什么问题。在曼谷的这一个月，我每天都喝酒，还抽了烟……”

　　江弥走过去握住季越的手，无声安慰。

　　“还怀孕了，四个多月了，我完全没有感觉，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居然怀孕了。”季越喃喃。

　　江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孩子的父亲是？”
　　季越抿了抿唇，小声：“周赢。”

　　江弥叹了口气，果然是把自己玩进去了。季越看着跳脱，总是混不吝，其实最是单纯，渴望爱。
　　“告不告诉他？”

　　“别说，”季越摇摇头，眼中的哀痛与嘲讽一闪而过，“我恨他，他大概也恨我。我不想与他有什么关系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这个孩子要不要留下？”江弥温声问道。

　　“已经二十一周，我又得了急性白血病，医生说这个孩子打不掉了。”季越惨然一笑，“这两个月去了那么多地方，烟酒也碰了不少，这个孩子居然还在，生命力够顽强的。”
　　“而且我也需要这个孩子，”季越低下头，轻轻抚摸肚子，“我怀孕了，打不掉，也做不了化疗，医生说，我需要这个孩子的造血干细胞来做移植。”

　　父亲季晨自杀，母亲早早去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直系亲属只剩下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她不想去找他。
　　她太恨季晨与楚毓秀，宁愿痛苦也不想与他们的儿子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周赢想以她为饵报复季晨和楚毓秀，殊不知她才是后面的渔翁，巧借周赢之手撇清自己与幕后之人的干系，从此在外人眼中清清白白。
　　但周赢要查，肯定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她知晓他的手段，她必须走得远远的。

　　为避免后续找上门的麻烦，季家破产前她已经出了国。
　　在香港换了一个新身份，又转道去了曼谷，夜夜纸醉金迷，头晕脑胀。
　　谁知道肚子里揣了个胚胎，还患上了急性白血病。

　　她已经强行平静了几天的情绪，保持大脑足够清醒理智的状态去医院做完了必要的检查。但此刻当她看见挚友时，她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的彻底。
　　实在是憋不了了，她忍不住拽着江弥胸前的衣襟，眼泪簌簌往下掉。

　　“我才二十四岁，不想怀孕，不想要孩子，为什么叫我得了这个病，为什么总是这样，在我刚刚快要过的好一点的时候，给我全是糟心事？我是不配过好日子吗？”
　　江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泪水溢出眼眶，红了眼尾：“没事的，没事的，我们找最好的医生，我等会就给桑桑姐打电话，我们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

　　江弥对英国的医院不太了解，手头的工作一时又放不开，让季越孤零零地一个人去其他地方治病她不忍心也不放心，好在堂姐江维桑是在英国读的医学博士，而她的丈夫赵梓睿的母亲来自英国某大型私立医院集团。

　　江维桑办事十分迅速。
　　第三天江弥带着季越与和安搬回伦敦，第四天安排好的医生就开始给季越做检查。
　　江弥找的新住处就在牛津街附近，为了更好的照顾在哈利街看病的季越，也为了和安的学习和娱乐。

　　和安对季越的肚子十分好奇，他看着季越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而躯体的其他部分在病痛的折磨下一天天消瘦虚弱。
　　他很喜欢陪着季越，季越也很喜欢漂亮有礼的小朋友，总是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已经显怀的肚皮上，让他感受里面生命的游动。

　　虽然季越和和安相处的很好，但是江弥还是有些担心，直到和安对江弥说：“一个生命的诞生，太神奇了，简直如同神迹。”
　　情感缺失患者很容易对生命冷漠无感，江弥觉得这也许对和安是件好事，让他对于生命有了更深的体会。

　　九月中旬，鹿宛飞来伦敦。尽管有护工，江弥和鹿宛还是轮流照料。

　　“周赢在找小月亮，快把江城翻了个底朝天了。”趁着季越在里面做彩超，鹿宛对江弥说道。
　　“小月亮不想让他知道。”

　　鹿宛：“曼谷那边没收尾干净，他查到那边去了。”
　　江弥冷道：“随他查，我不会让他查到这里来。”
　　鹿宛叹了口气。

　　怀着六个月的孩子，身高一米七的季越的体重此时还不到一百斤。
　　季越的孕期过的实在是痛苦，并发症反应太强烈，什么都吃不下，关节肿胀，整夜整夜失眠，时不时的高热，身体出现感染和出血。

　　季越在她们面前表现得很坚强，等江弥和鹿宛走出病房后，躲在被子里哭。
　　江弥和鹿宛不敢进去打扰，在病房门外抹眼泪。

　　季越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医生担心她撑不下去，且越往后风险越大，与她们商量后决定剖宫产，提前终止妊娠。

　　十月份，季越的孩子顺利出生了。

　　孩子还不到七个月，被医生和护士一番检查后抱入保温箱，鹿宛跟着过去了解情况，江弥随处于昏沉状态的季越回到病房。

　　季越费力的睁开眼，嗓音嘶哑地问：“孩子呢？”

　　江弥捏着毛巾给她擦汗，柔声安慰：“送去保温箱了，不用担心，鹿宛跟过去看着。”

　　“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女孩，像你。”江弥笑道，其实根本看不出来。

　　“女孩好啊，”季越喃喃自语，又重复了一遍，“女孩好啊。”

　　季越给孩子取名为季安安，希望保佑她的女儿平平安安。

　　“这名字到底是俗气了。”季越笑道，“这个孩子到的突然，我以前对她有怨，现在却只想她平安就好。”

　　没多久，最优秀的医生操刀，为季越做了干细胞移植手术，非常顺利。
　　手术后，季越需要充足的休息，她不能照顾孩子。
　　等两个月后季安安被从保温箱里出来时，鹿宛回国坐镇，江弥和护工照料季安安。

　　和安对这个从季越肚子里蹦出来的，之前一直放在保温箱里被插各种管子的，皱巴巴的新生儿十分感兴趣，每天上完课都要生活助理带他去看季安安。

　　他很喜欢给季安安拍照片和录像，从睡在保温箱里的皱皱巴巴的早产儿，长成看见和安会拍手咯吱咯吱笑流口水的光滑红润的健康婴儿，他的手机里储存了季安安出生后每一阶段的照片。

　　“真的很神奇，”和安感慨，“生命的孕育，脱胎于母体，然后一点点生长，一点点伸出四肢，一点点形成认知，一点点有了人的模样。”

　　“老气横秋。”江弥说他。

　　和安没回她话，跑回摇篮边扒着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季安安看。

　　江弥白天在季越病房里办公，有时在外谈生意应酬，周末就带和安去附近转一转。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季越圣诞节前出院。

　　这是和安和她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和安从感恩节黑五开始就有点过于兴奋，虽然没有明说，但江弥能感受到。
　　她也很高兴，和安慢慢在改变。

　　但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喜气洋洋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