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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手段 ...

  •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江弥在快要到家时,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被佣人慢慢推着散步。

      坐在轮椅上垂头丧气的男孩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看上去有点面熟。
      江弥让司机停下来,降下车窗,仔细打量了一下。
      是小安妮的哥哥。

      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升上车窗,示意司机继续开。
      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一周前和安说的那句话。
      “等两天就知道了。”

      江弥有一种莫名但是很笃定的判断。
      这就是和安说的“等两天”的结果。

      作为一般孩子的妈妈,也许这个时候应该劝孩子要“光明正大”,做个正直的人,不能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吧?

      但江弥犹豫了。

      和安和她太像了。

      二十年前,江建文和楚毓秀的离婚也如他们结婚那样轰轰烈烈,“灰姑娘与王子”的童话迎来尾声。
      楚毓秀离开江家后,江建文不负责任地将年幼的江弥送给自己的母亲培养,以示自己的愧疚,然后心安理得带着有孕在身的叶雅去了叶城生活。

      江弥从很小就明白,自己不过是是父亲逃离责任的借口,是他犯了错后的赎罪券罢了。

      江建文抛弃了作为培养了多年的继承人的责任,将年幼的女儿还给母亲,大概就是说,还给她一个继承人。
      丝毫不在意江弥这个女儿,也不想知道他母亲是不是想要这个孙女。

      江家嫡长子的婚姻太过戏剧性,连各家的小孩们都零零碎碎知道。
      小孩子的“恶” 是无意的,但这种“恶”比有意的“恶”更令人痛苦和烦躁,因为让人捉摸不透。
      到了小学时,这种“恶”上升到令人恶心的阶段。
      光明正大,成为共识的“恶”。

      彼时的江弥尚且年幼,还不是江家对外公布的继承人。
      江家的掌门人是江家祖母,继承人是江弥小叔江建斌。
      二十岁的江建斌还未公开和江家养子在一起,外界并不知道江建斌的性取向,俊美无俦且才华横溢的江家继承人是大多数江城名媛心中的夫婿首选。

      以后的巨丰,是江建斌的,再往后,是江建斌的孩子的。
      与江弥这个废太子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呢?

      加上当时巨丰快速扩张,抢了许多人饭碗,堵了许多人路,爹不疼娘不爱的江弥就成了这些人眼中的软柿子。
      他们不会亲自下场欺负一个小孩子,但他们的孩子可以。

      第一次第二次欺负,他们还小心翼翼,怕江家报复。
      等他们发现江家没有任何反应后,就放心大胆起来,欺负的光明正大。
      直到欺负她不需要理由,随心所欲。

      学校的老师一开始还会客观看待,让欺负她的人道歉,甚至让他们受处分。
      她毕竟是江家的孩子,养在江家掌门人身边,不能轻易得罪。

      但随着加害者的手段愈加巧妙,这样的事越来越多,老师们看待江弥这样一个受害者的角度慢慢的发生转变。
      为什么都欺负她呢?
      是不是她自己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她呢?
      况且江家没有什么反应啊,要是重视她,早找到学校来了。

      渐渐的,老师们也不再理会她的求救。

      江建斌和杨易那时不在江城。
      不负责任的父亲远在叶城。
      联系不上的母亲不知道在哪里。
      江弥能指望的只有祖母。

      她一开始还对祖母抱有期待,带着满身的淤青磕磕跘跘地走到祖母面前,希望祖母能像其他被欺负的孩子的家长一样,去帮帮她,至少去去学校。

      但祖母只是从报纸中抬头打量了她一会儿,平静地对她说:“江家不养无用的人。”

      这句话像一声魔咒,不停在她耳畔萦绕。
      江弥自此便明白,她只能靠自己,被欺负如果自己不想办法,便只能受着,没有人会现在她那一边。
      耍阴私手段,不光明正大又如何?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啊。

      和安是个被孤儿院其他孩子排斥的有着明显亚裔面孔的中欧混血,被其他男孩欺负。
      也许第一次被欺负,工作人员和义工会站在他一边。
      但时间久了,人们难免会感到厌烦。

      他们会想,是不是真的是这个孩子的问题,所以其他的孩子都讨厌他呢?
      这样想得久了,即使和安没有犯错,也成了有错的孩子。
      尤其因为不好的经历,和安不爱和旁人交流,对谁都很冷漠,面无表情。
      谁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呢?

      没有人管,被欺负似乎就变成顺理成章的事了。

      因为瘦弱无法在被欺负时以拳脚回击。
      所以只能以见不得光的手段报复回去。

      这有问题吗?
      对于过去的江弥来说,这没有问题。
      对于在孤儿院时的江和安来说,也没有问题。

      江弥不知道该如何改变和安,一如她改变不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看见和安就像看见过去的她。
      她需要慢慢摸索办法。

      但和安比那时候的她要幸运太多。
      他有她站在身边。

      她会帮和安,所以和安,绝对不会变成另一个她。

      江弥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想过,她要是有一个和别人家一样慈爱的祖母该有多好。

      当江弥被祖母宣布成为江家继承人后,外界对这对祖孙常常用“隔代传承”和“舐犊情深”这几个词来形容,一时成为美谈。
      江弥只觉得讽刺之至。

      往前数几年,她在所有有关江家的八卦小报中都是“隐形人”,连被编故事的资格都没有。

      和如今八卦爱好者想象的不同,江家祖母对这个唯一养在身边的孙女并没有付出过多的关注。
      吃穿有保姆和管家照顾,上学有老师培养,其他的事有助理解决,她不需要操心。
      她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孙女,同住一个屋檐下,日常的早晚问候和必要关心都不会有。
      “养在身边”,的的确确只是养在身边而已。

      江弥的祖母是个利益至上主义者,纯粹冷血的事业机器,有过强的掌控欲,讨厌不受掌控的人和事。

      培养的第一个继承人与她离心,她便迅速地收回股份换掉继承人。
      二儿子离开家追寻自己的音乐梦想,关系说断就断,毫不留情,直到二儿子出车祸离世前都再没有联系过。
      小儿子和养子用非洲市场的市场占有率获得她对他们关系的承认时,她立马回头开始培养自己不喜欢的孙女,对集团业务进行切割,试图剥离小儿子和养子对公司的影响力。

      而当孙女的能力一天天起来时,她感受到了威胁,她培养的孙女成长得太快,快脱离了她的掌控。正好二儿媳病逝,二儿子的一对儿女回国,让她的想法有了着落。
      只不过已至暮年,她曾培养的继承人们羽翼渐丰,她的想法再无可能实现。

      她只好,把目光投向那些易受控制的雀儿。

      她所重视的,唯有巨丰而已。
      儿子,养子,孙女,孙子。
      都是将巨丰发展壮大,传承下去的工具。
      工具,便可以说换就换。
      说重要好像是很重要,说不重要也确实不那么重要。

      她控制着江弥,企图给她换血。
      她想把江弥也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把江弥的血管连接着巨丰,以江弥的血肉饲养巨丰这只庞然大兽。
      她的计划本快要成功了,却因一个人的出现而崩坏。
      打破这个计划的人,却是钟雅哲。

      这个名字出现在江弥脑海中时,江弥突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男人了。
      他们之间的那根线已经纠缠了那么久,久到她曾经觉得剪不断理还乱,久到她曾经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能分开。

      她高估了钟雅哲,也高估了自己。
      如今抛却爱恨纠葛的回望,她甚至觉得,她对他,也许是该感谢的。

      感谢他让她成为一个“人”。

      *
      八月中旬,江弥带着和安去爱丁堡度假。
      也许是因为遗传了他那对艺术家父母的某组基因,和安对戏剧有着出乎想象的浓厚兴趣,江弥很早就答应他,八月份抽出时间带他来参加爱丁堡艺穗节。

      江弥只是随手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碰巧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来自小月亮。

      她侧头在兴致勃勃看剧的和安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拿起外套轻手轻脚走出去。

      走到外面后她才接起电话。
      “小月亮?”

      对面的女声有些失真,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在一个信号不太好的地方:“阿弥?”
      隔着跨越千里的光缆和略微失真的信号,江弥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女人声音的颤抖。

      “是我,发生什么事了?”
      江弥正纳罕天不怕地不怕的季家小月亮居然有慌张的时候,就听到季越哽咽起来。
      “阿弥,你在哪?”

      “我陪和安在爱丁堡玩,”江弥不禁也紧张起来,“小月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明天能回家吗?我买了最近的航班去伦敦,我想见你。”季越说,她的声音有些恍惚。

      “你别急,我马上回家,告诉我时间,明天我去接你。”
      江弥还想说话,对面已经挂断了。

      江弥没心情看剧了,给鹿宛发了条消息,站在冷风里清醒了一会儿,到吸烟室点了根烟,静静地看着它燃烧,又不耐烦地掐灭了,将烟屁股扔进垃圾桶里。

      她确实心情烦躁起来,像有一股火,挠心的很。

      最近发生的事很多。
      离开江城九个月,江城已经被她们弄的天翻地覆。
      尽管她们三个现在都不在江城。

      八年的布局,老鹿董被踢出董事局,鹿家易主,鹿宛这个摇摇欲坠的继承权终究还是拿到了手里;季越借由周赢清白抽身,季家如预想中一夜破败。
      当季家被包围的鬣狗撕扯时,外面那层漂亮壳子裂开成碎片,露出里面的败絮。

      季家早就是空壳子了,核心资产几经易手,不知道被转移到哪里去了。
      而季家直系一脉,当家人季晨跳楼自杀,大小姐季越失踪,季夫人楚毓秀带着儿子季宇霖躲躲藏藏,怕被追债人找上门。

      用了这么长时间布局,就是为了处理好一切尾巴,静待事情慢慢发展到如今的情况。

      她们三个人从来没有在除固定的那几人之外的人面前同时露过面,表露过任何联系,没有和线人有过直接接触,中间人也转手了几道,彼此传递的信息也都是残缺不全的。

      暴露的可能性很少。

      那么,小月亮那边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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