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凯吉城》戎九

7、第 7 章

　　德斯帕尔仅由一幢建筑组成，但这一幢建筑却像一个小型城镇般庞大。
　　地基直接打在黄沙之下几百米的岩架上，复杂的蜂巢状结构搭建出庞大的地下网络。露出沙地的那一栋80层高，通体都是不规则镜面的中央大楼，仅仅只是是整个德斯帕尔在地面上的一个犄角。
　　河流在德斯帕尔汇聚，形成一片半月形的湖泊环抱着中央大楼。围绕着湖泊和大楼的，是一层郁郁葱葱的植被——都是一些不该存在于沙漠中的品种，各个都长得异乎寻常的庞大又茂盛，带着令人惊奇的生命力。
　　布莱莎和琳娜却看不到这些奇景，也没心思看这个，“钻头号”在地下乱窜着寻找德斯帕尔地下入口的时候差点挖进暗河，丹尼斯辩解说是感应系统出了偏差，布莱莎没信，亲自接管了信息系统。
　　肯失血过多，虽然活着，但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只简单地说了几句，表示丹尼斯的驾驶水准并不足以让他独自操纵这庞大的机械。
　　琳娜将散落的一地武器随手摆好，“火山岩”长管□□的枪管被腐蚀了一半，那广告里吹得坚硬无比抗高温耐腐蚀的合金在那波变异蚁群的蚁酸面前就像豆腐一样脆弱。
　　“好在这东西没用在你身上，否则肯，你现在可能都化成水了。”布莱莎回头瞟了一眼那一地狼藉，几块蚂蚁的残肢还在门缝里卡着，琳娜之前就是用“火山岩”的枪管把两只体型较小的蚂蚁捅了出去。
　　“不，那只最大的，没有这种强度的酸。”琳娜在肯的身边坐了下来，仔细看了一眼肯大腿上的伤口，那是被利器贯穿的伤口，没有任何腐蚀的痕迹。
　　肯的脸色发白，药剂减轻了他的痛苦，但他的肌肉依然因伤口而在不自觉地抽搐，他看着琳娜，一脸想说什么又不能说的模样。
　　布莱莎微微皱了皱眉：“这也在保密条例里？”
　　肯点头。
　　布莱莎翻了个白眼：“方格斯公司什么时候能放弃在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上设没用的保密条例？”
　　琳娜没有说什么，只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同时用戒备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脸色苍白的肯。
　　这一眼把肯的脸看得更白了。武器散落了一地，就算没有装弹药，那些硬度不一的枪管随便一根都能轻易砸碎他的脑袋，肯往后靠了靠，问：“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放心，不会要你的命，”布莱莎拍了一下身边丹尼斯的肩膀，感受到掌下的肌肉神经质一般地一颤抖，“放轻松，丹尼斯，我们要动手早就动了。”
　　“我知道，”丹尼斯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肯的命还是你们捡回来的，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们。”
　　“你让钻头号安全开到德斯帕尔，比什么谢谢都强。”布莱莎毫无形象地靠在副操作员的位置上，看着两个NPC无比真实的紧张和胆怯——这些情绪模拟得过于真实，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以为这是两个真正的人类。
　　“我有几个问题要跟你们确认一下。”布莱莎打开了腕表上的任务指示，上面依然是“送货”两个字。
　　肯点了点头。
　　“我们要送的货到底是什么？”
　　“疫苗，这个我们说过，协议里也签得好好的，你如果怀疑，可以看一眼。”肯回答得有气无力。
　　并不是布莱莎不想看，那个黑盒子早就试过了，不是可以现在打开的东西，而所谓的协议，多半仅存在于任务背景里。
　　布莱莎将一片黄色的东西丢到肯的面前。
　　那东西落地的时候产生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肯捡了起来。
　　那东西很薄，但又极为坚硬，破碎的边缘非常锋利，如果再大一点就成了凶器。微透的黄色上面有些奇异的脉络，像是……
　　昆虫的羽翼？
　　肯抬头看了布莱莎一眼，得到了肯定回答。
　　“我之前顺手捡的。”布莱莎靠着椅背，一副懒散的样子，“从那堆清理出来的垃圾里。”
　　“是那只蟑螂的身体组织？”肯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没错，可能是由于过于快速的生长，让它的身体组织不断剥落，我们弄死它的时候，它刚蜕了一层皮，否则也不会那么简单地能扎穿它的甲壳。”布莱莎观察着两个NPC的表情，慢慢解释，“这一片的硬度来看，应该是更早一些脱落的。但也不会太早，这东西跟方格斯前两年推出的生物合金材料挺像，硬化到这种程度只需要一个小时。”
　　布莱莎顿了顿。
　　肯皱着眉，表情看起来很纠结，一副非常想说什么的样子，看来需要再推他一把。
　　“也就是说，从你们接上我们之后没多久，这玩意儿就开始生长了。”
　　“疫苗，不合常理的变异蟑螂，还有会分工变异的蚁群，这些东西，很像方格斯会弄出来的阵仗。”
　　“你腿上被变异的兵蚁扎了个洞，也不知道过一会儿你会不会像那个蟑螂一样，变成一个会不断蜕皮长大的怪物呢？”
　　“不！肯他不会变异的！”丹尼斯情绪激动，“这病毒不会……”
　　但肯完全没有领情地打断了他：“闭嘴，你是想死吗？”
　　布莱莎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两个NPC的感情看起来还不错，方格斯的企业文化中可没有这种东西，写剧本的家伙给这对患难兄弟的戏份太多，让人很难不怀疑之后剧情的走向，毕竟NPC可不是玩家们的服务生。
　　琳娜却面容冷漠。想套些话而已，方法很多，在凯吉城里，人们热衷的是狂热的鲜血和暴力，像布莱莎这样总是对剧情产生不必要关注的玩家，并不受赌客们的欢迎。但那也没什么关系，她的任务只是跟布莱莎一起活到游戏结束。
　　于是琳娜只是抬起脚尖，轻轻踩在肯手上的大腿上，“轻柔”地旋转按压了一下。
　　药物无法抑制的痛苦让肯青筋暴起，惨嚎起来，双手却无法撼动琳娜的脚分毫。
　　“你们！”丹尼斯激动地要站起来，却被布莱莎伸手按住了。
　　“别动，你知道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布莱莎眯眼笑了笑，有些恶趣味地不怀好意，“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一趟赚的钱，还能有命回去花。”
　　“你们先放开肯。”丹尼斯的声音都在发抖，仍然在企图谈条件。
　　“不然你又能怎么样呢？”布莱莎毫不在意，但仍然示意琳娜放松了脚下的力气，“我们只想知道，我们到德斯帕尔的时候，面对的会不会是一堆变异的……蟑螂，蚂蚁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丹尼斯满脸的不可置信，“德斯帕尔是世界上除了方格斯总部之外最安全的地方！”
　　布莱莎听了这种设定还挺想笑，但她忍住了。方格斯公司的自视甚高由来已久，这种狂妄建立在它庞大如同帝国一般的商业规模上，实际上，凯吉城的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无法避开这个已经渗透进每一个角落的阴影。
　　但这里是谜城，没有人会质疑安全问题。
　　这里没有安全可言。
　　琳娜依然密切关注着肯的状态，他表情痛苦，脖颈上满是因强忍疼痛爆出的青筋，伤口纱布上渗出来的血液依然是鲜红的，看起来依然是一副正常人类的样子。
　　这不像谜城的风格，或许她们这次真的走了什么大运。
　　但随即布莱莎就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可笑，她宁愿在这辆小车里处理一个变异人类，也不愿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接受什么未知考验。
　　看来让那些昆虫变异的病毒确实不会感染人类，布莱莎和琳娜放过这两个NPC，肯颤抖着手重新包扎自己的伤口，琳娜顺手将一瓶消炎药剂递到他手上，肯顿了顿，还是接了。
　　丹尼斯眼睛盯着面前闪动的屏幕，紧张兮兮地低声嘟囔着什么，显示通讯信号的屏幕上几根线条在单调地波动，但也没过多久，那波动变得有弹性了起来。
　　“这里是德斯帕尔地下指挥塔，收到请回答。”

　　乌拉诺斯赌场内，气氛逐渐变得热烈。刚过午夜，第一轮各个小盘口都已收盘，进入了结算阶段，赌桌上的人开始围在了酒桌上，赌场中心环形的巨大屏幕上反复播放着开局的赛场上的精彩片段，比如某个夺冠热门队伍在入场时死于空难的镜头，背景里还做了不少眼泪和飞雪的特效。
　　几个穿着全套漆黑铠甲，头盔后眼睛闪着红光的家伙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将一堆五颜六色的液体从铠甲的缝隙灌进自己的身体，然后发出快乐的尖叫声，接着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开始拍着桌子，有节奏地喊起一个名字：“何诗远！何诗远！”
　　像一群狂热的信徒。
　　这样的信徒在赌场里随处可见。
　　“你说这些人崇拜着那些‘旧人类’，自己却沉迷于给自己装上机械体，这不是些傻子吗？”留着络腮胡的英俊酒保给身边的顾客倒上酒，熟稔地说道。
　　“是疯子。”顶着蘑菇脑袋的西装顾客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看起来就像在给蘑菇浇水，青白色的伞盖抖了抖，撒下几撮闪亮的虚拟孢子。
　　“你说你们公司的人奇不奇怪，上班穿得跟八十年前的银行职员似的就算了，怎么就连找乐子的时候都穿着这一身……”酒保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
　　“工作服而已。”蘑菇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乌拉诺斯赌场内禁止谈工作。”
　　“我不仅谈工作，我还加班呢。”蘑菇头不耐烦地点开虚拟操作面板，烦躁地上下滑动，看了几眼又关上了。
　　酒保将冰块放进模具里，看着那块冰被缓缓压成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瞟了一眼，因为屏蔽功能，酒保看不清蘑菇头的界面上有什么，但他并也不想看清，多半是些不停滚动变幻乱七八糟的数字。
　　但这依然让人很感兴趣，毕竟是方格斯公司员工，到赌场“加班”，目的显而易见。
　　“这么说来……方格斯又要捧哪对幸运儿了？”酒保用指尖将刚调好的金汤力推到蘑菇头面前，眼神暧昧，声音轻佻，顺便将他完美符合当下硬汉审美的脸凑到蘑菇头面前。
　　蘑菇头却似乎只是在看另一颗蘑菇，甚至嫌弃地后仰了一些，声音毫无波澜：“你拒绝那个什么《烈火中的永生》的片约真是可惜了……至于是谁，机密，你自己猜。”
　　随着一声清脆的洗牌声，中央显示屏上的赔率再次刷新，“布莱莎&琳娜”，夺冠热门指数上升至第十二，赔率下降至1:167。
　　酒保抬头眯着眼看了看。
　　“果然，这还需要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