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凯吉城》戎九

12、第 12 章

　　乌拉诺斯赌场里依然热闹非凡，但在某个角落里，一个蘑菇头西装男已经开着直播摊在沙发上很久了，如果有人穿过他开设的VIP隔音墙，还能听到他微微的鼾声。
　　所有人都知道这么一个穿着方格斯工作套装来赌场是为了什么，但没有人敢上前探听什么内幕——之前有过人干这种事，结局都不大好——谁都知道这些赌场在哪个公司旗下，所以想活着赚点钱最好别招惹公司的人。
　　蘑菇头享受着热闹赌场里难得的宁静，顺便摸个鱼，直到那个从来都不知死活的酒保带着两大杯啤酒凑到了他的身边。
　　“你们方格斯社畜都这么拼吗？”酒保放下酒，“开着直播补觉，时间体感芯片是这么用的吗？”
　　蘑菇头抖了抖伞盖，醒了，也没有什么被打扰的脾气，只是拿起酒凑到伞柄上浇了上去。
　　“没办法，公司要控制选手曝光率，直播剪得无聊了点。”蘑菇发出声音。
　　“难道不是为了操盘方便吗？”酒保也连上了直播，跟蘑菇头同步进度接着说，“通过控制选手曝光率来影响选手人气，进而控制赌客们对选手的投注金额，以此来影响谜城的决策。”
　　屏幕上还是那对明星选手何诗远和杨景，这两人刚刚开了十几分钟的隐私模式，现在正和另一组选手相谈甚欢。
　　“别那么直白。”蘑菇头在实时数据记录里翻看，把那些普通观众看得眼花缭乱的刷怪坐标和数值描述筛选出来添加到关注项里，作为一个信奉数据的投资部门员工，他显然在克制自己对某些东西的不以为然的态度，“迷城是有艺术追求的公司，明星太多会影响用户观看偏好，减弱观众对剧情的关注度。”
　　迷城娱乐是方格斯为了“谜城”这个游戏专门创立的娱乐公司，做的也是一般娱乐公司的事情，只不过比传统的娱乐公司权限大多了，对这个游戏，怎么拍怎么播都由他们决定，区别就在于他们旗下没有艺人，也可以说，进入“谜城”的所有选手都是他们的艺人。
　　“我看镜头都在这对大明星身上很久了，”酒保习惯性抬杠，他看不到蘑菇头的表情，但跟这个人抬杠这件事依然会让他感到愉快，“这么无聊，在线观看人数还是只增不减，你们怎么不管管。”
　　“他们已经是明星了，不管是不是因为娱乐部门运营决策有问题，但流量就是钱，白给的钱为什么不要？”蘑菇头的口气像在跟一个傻子说话，“看来你在这种……闲职上，待了太久了，话变多了。”
　　酒保不置可否，他酒喝得很快，一扎啤酒很快见了底，他伸出手指抹掉嘴角的泡沫，慢悠悠无所谓地说：“闲职有什么不好，轻松，养生，除了喝酒花钱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那又是谁看到B她们进游戏的时候慌慌张张跑来找我？”蘑菇头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嘲讽，“你什么都干不了。”
　　“我这不是，还起了一个监控的作用吗。”
　　“你不来说，我也迟早会发现。”
　　“得了吧，你之前根本就不负责赌场这块，又不喜欢看这个……等你发现，她俩怕是人都凉了。”
　　蘑菇头没忍住，还是发出一声嘲笑：“部门投资项目财务报表都过我的手，B和她，我相信不管干什么都逃不过方格斯投资部的触角，更何况……”蘑菇头叹了口气，“我们也没那么重要，即使没有我们，她们也能活下去。”
　　蘑菇头手上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罗列着赌场奖池和各个盘口信息，关于布莱莎和琳娜的赌局数据被提取罗列在小屏幕上，在她们身上的投注金额被摆在一张表上，呈现近似三级阶梯状的曲线。
　　最初无人问津，在方格斯开始投入后，投注额直线拔高，又经过了一段时间平稳增长，在某个节点上又突然直线上升了一大截，之后增幅也显著比之前大了不少，现在俨然已经有了个小热门的趋势。
　　“这个节点跟我没关系，已经有人看见她们了。”蘑菇头摸了摸自己的蘑菇伞柄，大概是下巴的位置，“恐怕那个所谓的游戏开幕献祭名单只是在钓鱼。”
　　“显而易见，尼克和桑德斯惹谁不高兴了，没上名单也还是出局了。”酒保拿着个空酒杯，显得有点无聊，“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她们躲了五年，这时候出现是什么目的。”
　　“我也不知道。”蘑菇摇了摇头，又撒下一地的闪亮虚拟孢子。
　　“噢，我还以为你一直跟她们有联系。”酒保斜眼看了看蘑菇头的表现，但虚拟形象将那人的情绪掩盖得很好，他一时之间没法分辨这人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前些年还有，你不是不知道B是什么样的人。”
　　“我只知道B原来是什么样的人。”酒保叹了口气，把空酒杯里的泡沫也舔了干净，站起身准备离开，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什么话必须要说，他对那种伪装出来的神秘感向来不大感冒，于是终于忍无可忍地在蘑菇头的伞盖上拍了一巴掌，“我不管B变得怎么样，你得好好把她们俩的命保住了。”
　　说完没有等蘑菇头反应，火急火燎地就拎着空杯子跑路了。
　　蘑菇头猝不及防地被拍落了一地孢子，行动停滞了一会，显而易见地是在进行了几秒的发愣，但又没有生气，只是又靠回了沙发里，开始继续对着虚拟屏幕上的一大堆数据写写画画。
　　一边的直播画面上，终于切换到了布莱莎和琳娜的镜头。

　　“前面左拐，继续往前，对，很快要到了……”
　　奔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中回荡。
　　已经没有之前如影随形的广告声响起来掩盖她们的声音，不过按现在的情形，布莱莎和琳娜已经不需要在乎这么多了。
　　十几分钟前她们打开了那些隔离门，通往交通站的大门果然没有打开，她们从来的方向拐角处的通道出发，前往那个可能是剧情人物所在的方向。
　　整个地下三区呈平放的橄榄球状，她们最初就是从橄榄球的中心区域，沿着最长轴的方向，一直走到橄榄球尖端的监控室，布莱莎在刚载入地图信息的终端里标记了剧情人物的所在空间，好在离她们不远，就像是专程为她们准备的礼包，但要往地下走两层，必须绕一点路，通过消防通道的阶梯往下。
　　一路上开启的隔离门不少，偶尔也有一些房间门开着，主要是休息室，灯光很暗，只能看见里面影影绰绰地立着一些柜子。
　　布莱莎企图在那个巨型蜘蛛还没追到眼前的时候探索一下，但很快就被迫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第一个房间就就非常不妙地碰到了小蜘蛛捕食点，她们不得不再开了几枪处理把她们当成猎物的几只“小”蜘蛛。
　　但这惊动了巢穴里的更多蜘蛛，现在她们身后除了那个大家伙之外，还多了不少小东西，只要稍微慢下脚步，就能听见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昆虫脚步声。
　　“我真的很想走电梯。”布莱莎跑得有些喘，但还是忍不住要说点话，“听说医疗部门的电梯都特别宽敞明亮，甚至还有厕所和零食，我真的很想看看。”
　　总得活跃点气氛，追逃阶段不开点玩笑就像个恐怖游戏，尤其是在这种只有应急灯光亮着的地方。
　　“只要你想，我不介意。”琳娜看起来游刃有余，也没有反对布莱莎的计划。
　　“但是不行，”布莱莎遗憾，“这片区域只有安保系统在保持满功率运行，其它的连多余的灯都打不开，电梯用不了了……前面再往左，马上到了。”
　　她们的目标是一道安装了什么粒子刀刃防护网的隔离门-那东西在地图上用了一个鲜红的网格状图标表示，生怕她们看不见一样——想要用这东西摆脱身后的一大串尾巴。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布莱莎突然喘着粗气骂了一句脏话。
　　“没法控制，权限不足，我需要点时间连进控制系统。”
　　琳娜停下来，回头说：“好。”
　　布莱莎脚步不停，只是在错身而过的时候抓住机会对琳娜眨了眨眼，语声轻快：“好了叫你。”
　　她们只能这么做，身后的蜘蛛群越来越近，值得庆幸的是，前方还没有蜘蛛被惊动，或许这是制作组最后的善解人意，毕竟必死的局面没有80%死亡率的场面好看。
　　布莱莎跑得很快，将近二十分钟的奔跑对她来说还算可以承受，这完全得感谢在第一场游戏之后琳娜对她的特训，要知道在第一场游戏的那个小镇里，她这个长期宅在房间里的“美少女黑客”从一楼爬到三楼都差点喘得失去思考能力。
　　她摸索着找到了控制接口，用匕首撬开保护盖，将终端连上控制接口，开始在虚拟键盘上噼里啪啦地输入指令，这东西不麻烦，但总是要花上一点时间。
　　身后亮起能量武器点射的闪烁光线。
　　琳娜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但是能量武器熔毁生物体和金属材质的墙壁的声音依然沉闷地透过这条通道传出去。
　　窸窸窣窣的昆虫行进声逐渐变大，但琳娜沉默地一边射击一边缓步后退，她的手依然很稳，每一枪都异常精准地干掉二到三只小蜘蛛，但那些东西越来越多，很快房顶上也响起昆虫脚步声。
　　能量很快就要用完了——这东西只来得及搜到一支——之后只能换上开局赠送的小手 枪，头顶的蜘蛛爬得很快，好在这条通道的屋顶材质光滑，只有很窄的灯管区域才能让蜘蛛通行，但即使这样，守住这个地方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耳边的终端里是布莱莎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一些习惯性的工作状态下的念叨，这根连接线那个端口什么的，琳娜一直听不大懂，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喊着吵闹，但事实上，琳娜逐渐冷静下来。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射空了能量的枪支丢在地上。
　　阴暗的通道，逐渐逼近的敌人，无法后退的境遇，迷城娱乐的导播爱死了这种场景，他们把镜头拉近，看着屏幕里琳娜的表情，捕捉那些动人的“闪光”的东西——不管她们有没有顺利通过这个场景，这都是一个好镜头。
　　实际上如果光线更亮一点，镜头里还能看见琳娜的眼神，有一点恍惚，像是产生了某种应激反应，她的动作已经是肌肉记忆形成的条件反射，是对这种类似境遇下的战斗看起来极为熟悉的那种，这显然对一个在凯吉城长大的女性来说显得不大正常，但没有人会在乎这个。
　　琳娜左手拿着那把□□——这东西火力足，但射程有限，右手拿着那把杀伤力非常有限的初始手枪，一枪一枪地向爬上来的蜘蛛射击，大概三枪能干掉一个，但也没必要干掉，她将太快的两只蜘蛛逼回去，顺便用脚把想从一边溜过去的一只踹了回去。
　　屋顶的四只还是五只蜘蛛，都被子弹击中了一边的两条腿，冲击力让它们无法再在光滑的灯管上站好，一个个团成一团摔下来，等那受伤的十来只歪歪扭扭地跟后面的蜘蛛一起涌上来的时候，琳娜左手的□□就发出“轰”的一声，像割草一样，击退了一大片。
　　那些节肢动物焦黑地在地上翻滚，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琳娜也不管，只是一次次重复着之前的节奏，将那些东西击退，直到耳机里传来布莱莎的喊声：“琳娜，琳娜！”
　　琳娜好像突然醒过来一样，对于感官的意识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感觉到自己的肋骨被□□的后坐力震得生疼，看到右手的小手 枪的枪管开始发红。
　　那些蜘蛛的尸体残肢滚得到处都是，终端里布莱莎的声音越来越着急。
　　“布莱莎。”琳娜应了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布莱莎显然松了口气，然后又恢复平常那种莫名其妙雀跃的样子，“快来，我搞定了。”
　　“好。”琳娜放缓了射击的节奏，一点点后退，那些蜘蛛像是被震慑了一样，降低了向前推进的速度，让琳娜有了喘息和思考的空闲。
　　琳娜知道自己刚才的状态有些不大对劲，这种不对劲其实从第一次进入“谜城”就有，现在似乎有加重的趋势——只不过凯吉城没人能说自己精神健康，她这个程度只能说是不值一提。
　　但是在“谜城”里，这样不受控制的状态太危险了。
　　她们深陷这个泥潭，这一次她甚至用本能抵抗了意识的混乱，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在“谜城”里活下来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件事琳娜一清二楚，但布莱莎对“谜城”这地方要命的本质全无概念，琳娜也很清楚地知道，布莱莎把这一切都当成是普通的，毫无威胁的，给利用神经接驳系统做的游戏进行的测试。
　　而这就是琳娜想要的，有些事情只要她知道就好，她的任务，依然是保护布莱莎的安全，一如既往。
　　“控制范围是十米，”布莱莎说，“可以设置常开，但回来的时候还需要再破解一次。”
　　“不行。”琳娜又开了两枪，两只蜘蛛滚落了回去，“有点不对，太简单了，这些蜘蛛都很……弱小，甚至比不上我们在监控室杀死的那两只。”
　　“什么意思？这些蜘蛛品种不一样？”布莱莎楞了一下，然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说：“它们跟那群蚂蚁一样，是集体行动，这群追着我们的炮灰是在驱赶我们。”
　　“而且有段时间没看到那个大的了。”琳娜补充，她之前以为那个东西的脚步声只是被小蜘蛛群掩盖了，但那东西到现在还没追上来，仔细听的话，其实连脚步声都消失很久了。
　　布莱莎又开始骂起了脏话：“不是驱赶，是围猎，妈的，那个大的说不定已经绕到我们前面去了。”
　　这群蜘蛛显现出极强的社群合作能力，这种情况她们在沙漠里已经碰到过一次了，但蚁族本来就是集群生物，那种分工合作，甚至在变异上都有了明确的分工方向的现象就显得很正常，但她们没想到这里的这群蜘蛛似乎也产生了这种变异模式。
　　这让她们备选的应对方案都出现了问题。
　　“我看看能不能连上监控，”布莱莎说，“琳娜，你试试把那群炮灰蜘蛛引过来撞上防护网，我看看这些玩意儿到底有多聪明。”
　　“好。”
　　琳娜做出一副弹药即将耗尽的样子，射击频率越来越慢，左手的□□也有一会儿没有声息了，她面对的那群蜘蛛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躁动，它们甚至分了组，大概每三个一组，分开来向琳娜包了过来。
　　它们跃跃欲试，等待着猎物失去战斗力的那一刻。
　　“准备好了吗？”琳娜轻声问。
　　“好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