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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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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越狱之后,没走多久就见到了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市。
陆琭张开双臂,仰起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你闻到了吗?”
“什么?桂花香吗?”
“不,是自由的气息……”
“……”
南梁建康城堪称这个时代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人口超过百万,城中大大小小的坊市成百上千,便是陆琭这般‘游手好闲’的这些年也未能逛遍。
“走!”
上十天没出门浪的陆琭心情激动。
这回是褚嬴拉住了她。
“等等,我们是去哪里?”
褚嬴心中没底,还是想问清楚她的打算,他其实不太习惯上街。
“随便逛逛啊,吃吃喝喝,然后去秦淮河玩一圈,清乐坊里看看歌舞会会朋友咯!”
标准的纨绔消遣一条龙。
褚嬴轻轻皱起了眉头。
陆琭大概猜到他为何不悦。
“清乐坊是雅地,只是听曲的地方,没有那些腌脏的事,别多想。”
“……那你可知清乐坊的这些乐人歌姬都出自何处?”
“?”
陆琭没想过那么多,上辈子她几乎把全部时间都用来下棋了,很少逛街消遣,追星更是奢侈……
现在她只想把没玩过的都补回来,清乐坊是建康最负盛名的声乐高级场所,曲子好听就打赏,歌舞好看她便捧,权当支持艺术家了。
“……她们多出自云韶府,而云韶府里都是罪臣女眷,本也是良家女子,只因父辈犯事被累及,从此沦落声色场所,何其无辜?”
陆琭有些意外地回问:
“你怜惜那些女子,所以不想去那种地方?”
“只是觉得,不忍。”
“在我父亲去桂阳郡上任之前,我们家一直在建□□活,当年京中父亲相熟的一个官员犯了事,府里男丁流放,女眷就都被充做了官伎……”
“幼时,我还时常与他家小辈玩在一处……当时不懂,只追着大人问怎么他们不与我一起下棋了,现在想来,那些玩伴的命运,怕是就和这秦淮河上的女子们一般身不由己,身上背着贱籍,不知已流落何方……”
褚嬴看似痴迷棋道不通世事人情,原来内心还有这么细腻仁慈的一角。
面对世道不公,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褚嬴选择不见,倒起码比那些把飘伎当慈善的虚伪之人磊落多了。
了解得愈多,陆琭对这位心地纯善的少年公子也愈觉得欣赏。
她虽与他看法略有不同,但也愿意全了他这份心思。
毕竟在这古代有同理心会怜惜女子命运的男性,算得上是珍稀动物了,她得好好保护着。
“既然你不愿,今日我就不去了,我们就在这街市上逛,然后去附近寺庙里走走,你看可好?”
褚嬴没想到我行我素的三少爷竟然会为了自己改变主意。
原来他还挺好说话?
“……三少爷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嗯?”
褚嬴面上有些犹豫,但还是干脆开了口:
“你以后,能否也少去那些青楼画舫?”
“干涉你的私事褚嬴自知不该,只是我与三少爷为友,才多嘴一句。”
“况且我觉得陆三少爷与他人是不同的,胸中自有丘壑。”
真会得寸进尺啊,高帽子都给我戴上了……
陆琭心中好笑。
唉,宠着呗,还能离咋滴。
因厘,原谅我这个‘渣男’吧,我只能暂时冷落你了……
“好,我答应你,以后也尽量少去。”
褚嬴喜出望外。
“如此,多谢三少爷。”
他习惯性拢手弯腰。
“诶诶!”
陆琭不满。
褚嬴从善如流,不再多礼。
……
现在正是温度最为宜人的季节,不冷不热,大家都爱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于是街市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出门采办的,下馆子打牙祭的,做生意的,来来往往的锦衣商人,走街串巷的货郎,杂耍卖艺的,临街说书唱戏的,算命的……各种男女老少都有,甚至还能看到些腰间挎着刀的北方来的异族。
这十足的烟火气比古装剧里展现出来的可真实多了,陆琭边走边看逛得津津有味。
这条主街道路很宽,长街两侧各种店铺鳞次栉比,许多做生意的往外搭起板棚,摊上摆满玲琅满目的精致商品,棚外人头攒动,还能容运货拉人的牛马车辆并行通过,也不会显得拥挤。
但褚嬴还是觉得局促。
他个子高人又好看,很容易被人注意到,走在街上路人难免会多看他两眼。
他因此浑身不自在,恨不能用扇子把整个人遮起来。
陆琭哈哈直乐,
“你没上街买过东西吗?”
“自有家仆负责采办。”
古代这些公子哥儿养尊处优,做什么都有人伺候,得少了多少乐趣?
“你是不是只觉得围棋有意思啊。”
一听她提到围棋,褚嬴就两眼放光,行路都有劲了。
“那是自然!三少爷不是如此吗?若不是热爱,棋力怎能那样卓绝?”
“……”
还是得让他逛得心甘情愿,不至于扫了自己的兴。
陆琭眼珠一转,浅笑着把扇轻摇。
‘高人’的架势摆好后,张口就开始忽悠:
“是啊,围棋是公平的游戏,你来我往各凭本事,当然乐趣无穷。”
“而且这棋盘上自有一番天地,钻研围棋能使人无限接近,这宇宙万物变化的规律和道理,其中玄妙,着实无穷无尽啊。”
她甩手把扇子一收,来了个转折:
“但是吧……”
这番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褚嬴听得频频点头。
“但是什么?”
卖个关子勾起了他的好奇之后,陆琭方才叹了口气,指着前方繁荣景象道:
“但是,这真正的天地,还在这众生啊。”
褚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似懂非懂。
“奕棋容易,对手难寻。所谓棋如人生,人生如戏,到头来你会发现,还是人最有意思,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棋盘上的地盘之争,尔虞我诈,可不就是这滚滚红尘么?”
新得‘江湖骗子’人设的陆琭临场发挥,侃得兴致盎然。
“在我看来啊,一个棋手,一个有着远大目标的棋手,更是需要在红尘中炼心,一个人阅历丰富了,心境才能更广阔,才能禁得起大风大浪的冲击,他下的棋自然能万象包容,变幻由心。”
“褚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被点名的俊美公子一副三观被浪冲刷过的恍然,细细品过后,看着她又敬又佩:
“原来如此,三少爷经历传奇,怪道棋里也那么多奇思妙想,褚嬴受教了。”
陆琭坦然受了他的夸赞,一边微笑一边心道:
你要是认识一条名叫阿尔法的狗,你就不会相信我这些鬼话了。
她不说,褚嬴的思维便一厢情愿地一骑绝尘了。
“……只是可惜,三少爷以观察众生来参破棋局,却被时人误以为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不被理解,想必这便是曲高和寡的悲哀吧。”
“……”
陆琭心虚地用扇面遮住大半张脸,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眨啊眨。
好像有点用力过猛,褚嬴弟弟不会从此被她忽悠瘸了吧……
“……现在你还觉得逛这街市无聊吗?”
“三少爷的话让我看到了一片崭新的天地,褚嬴虽然暂时还不习惯,但也会试着去领略这其中奥妙。”
陆琭满意一笑,扇子又摇了起来,继续闲庭信步往前逛。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还悟出来两个道理。”
“愿闻其详。”
“一是好奇心害死猫,二是,及时行乐。”
“三少爷行为颇有魏晋名士风度,及时行乐我尚能理解,只是这好奇心害死猫是何意?”
意思就是不要手贱……
陆琭打了个哈哈,
“以后再与你细说。”
她还是要照顾褚嬴的感受,便没有在热闹的主街多留,拐过街角进了一条人少一些的巷子,这种地方一般做本地人生意较多,吃食也更地道,陆琭很有经验。
正想着要不要去吃点什么的陆琭忽然眼睛一亮,拉着褚嬴小跑到一个做糖画的食摊前。
糖画她见多了,一千多年后还留存于世,但是,‘画技’这般精湛的却是少见。
一小女孩牵着妇人的手欢喜地从他们跟前蹦过,手中举着的芙蓉花晶莹剔透栩栩如生,陆琭瞬间见猎心喜。
“大娘,我也要画一个!”
“好嘞公子,您要画什么?”
陆琭把褚嬴往前一摆,笑道:
“你看看他!好看吧?”
大娘朝人打量了一眼,笑得极真诚:
“这位公子真是神仙人物,当然好看了!”
“行,你就画他!画好了价钱好说!”
“好,定叫您满意!”
两个外人一唱一和拍板了,大娘一边看看模特琢磨构图一边熟练地调起了糖浆。
剩下褚嬴这个当事人僵硬地杵在那,薄面微红不知所措。
看看不远处还有几个小孩远远地盯着锅里的蜜色糖浆嘬手指,尴尬地低头轻声和陆琭商量:
“……三少爷,这是孩童的玩物,是不是不大合适。”
“谁规定了吗?我……”
陆琭话没说完,突然一个闪身让到褚嬴身边。
“我要一个大老虎!”
一个身着华服的小男孩冲了过来,站在她刚才的位置,对着摊主颐指气使:
“你快点,给我画个老虎!”
大娘很有职业道德,耐心道:
“这位小少爷,这两位公子先来的,你得先等一会儿了。”
“不行!知道我是谁吗!你得先给我做!”
嚷嚷完他又对着陆琭二人不屑道:“你们等我后面!”
好久没见过这么欠揍的熊孩子了,陆琭眼里闪过杀气。
她很确定刚刚她要没先闪开,这小屁孩肯定会上手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