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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她憋了半晌,最后只应付了句,“……我猜的。”

      那段时间幕阜山上还留有盘山家族的幸存者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得火热,她在山沟里撞见地上奄奄一息的他,在他扯住她的衣角,两人对话了一个回合的时候,她顺便仔细入微地观察了几眼,便立马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他身上的伤口明显由几家门派的招式所造成,其中还有一处最致命的伤在肋骨处,是屿山派的长鸣剑法所伤。
      再后来知道他说自己姓仲,她便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份。

      “……”

      仲崇昕显然不信,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浅乌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被他这么一直盯着,关兰双猛地一蹙眉,朝他抬了抬下巴。
      “你别给我扯开话题,来来,我们来算算,还有上次门的账也一起算了。”

      “什么上次?”他装傻。

      关兰双也不恼,弯起眸子笑了笑,活动了手指,“忘记了没事,我帮你回忆一下。”

      “……”

      最后他摸着被拧得肿痛发热的脸颊和耳朵,嘴里“嘶”了一声。
      他眯了眯眼,多少已经有些麻木了。

      看着终于出了气的她心情甚好地端起茶杯呡了一口,他放下抚着脸的手道:“你还是早些回去罢,我来之前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村民们只会认为你是被我胁迫了,不会为难你。”
      地宝阁的事情一出,必然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仲崇昕沉寂许久后突然出现,那些有心之人必将把矛头疯狂指向他。
      他一早便想到这个结果,便早早做好了准备。

      去往地宝阁的还有一些企图能浑水摸鱼捞到宝的平常百姓人,不乏胡景村的人,他们必然已经认出仲七便是仲崇昕,估计这会已经将消息传播回了村子,净心门的人也应该闻声而去了。
      胡景村,他是回不去了。
      关兰双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挑起眼瞥他一眼了道了一声,“回什么回。”

      “仲崇昕,你是不是应该先和我解释一下?”

      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回答,她便干脆摊牌问道:“你冒死护着的,是盘山家族的人吧?”

      “……”

      他慢慢对上她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答道:“是。”
      说完,他将左臂上的袖子慢慢捋上去,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正戴着一串绛红色的珠子。

      “这里面含着闵钰的血,人未至事未尽,这珠子里的浑浊便一日不会褪去。”
      闵钰便是闵老头,只能说这是一个已亡人的遗愿。
      他被人坑蒙利用,拖着两条半残的腿出了浔水,后来碰到了闵钰,那时恰好雨天,他蜷在一间破寺庙里疼得生不如死,闵钰离开又折回好几次,最后还是带他回了幕阜山。
      说不上救命之恩,但也是偌大的恩情。

      他仲崇昕这一辈子没碰上几个好人,闵钰算一个,但他一人的能力尚有局限,能活着已是非常不易,本来按照他这般惜命的性子,必然不会将自己后半生打碎,入了这江湖漩涡与人搏命,但最后他还是这样选了,而原因不只是因为闵钰的恩情,还是因为他自己。
      他的心也称不起几斤几两,只是看着幕阜山上这些人被世间所遗落,恨不得一把火烧尽一切,也想悲鸣于上天,为何不给自己一个公道,恍然觉得他们就是十几年前被丢弃在酒楼里的他。
      只是那时似沉水无波,无人肯伸手拉他一把。

      若说是救他们,也算是救当年的自己。

      关兰双却猛地愣住了,“你说什么?那人唤闵钰?”

      “是。”

      “……”

      她霎时间沉默了,两年前她曾与闵钰这人有过几面之缘,那时候慕容家尚处于辉煌时期,慕容家主以斩杀了数位奸雄闻名于江湖,而闵钰,那时候还是慕容家的管家。

      “剩下的那些人被我送到了边地。”仲崇昕道,“那里地广人稀,没这边这么多纷争。”
      包括在地下接应他救人的矮瘦男子,也是边地的人,他们一早设下了这个圈套,若是真的有大批复石,那盘山家族的人世代与药石共生,必然能在大批复石里认出上等纯正的。
      谁知会引来长祝那个剑疯魔子,才导致中途差点搭上了性命。

      “那你接下来的打算呢?”关兰双问。

      “杀人。”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

      还有些人比他更应该去死,他们还没死,他又怎能先入了地狱?即便他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黄泉,拖也要将那些人一起拖下去。
      她沉默了下,随即扬了扬下巴,神色冷淡,“随你。”

      “别死了就成。”

      ……

      **

      毕子汶进来看见关兰双垂着头,抓着那条绛红色的珠子,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他站了一会儿,沉默后开口问道:“你喜欢他?”

      关兰双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顿,随即手掌一收,挑笑地看着他,“你这么了解我?”

      “你不打算回胡景村了。”他几乎是肯定道。

      胡景村现下已经在净心门那些人的教唆下,将村子里几十口男人的死全部算在了仲崇昕身上,叫嚣着要斩杀魔头,殊不知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他们的贪欲。
      从本质是看来,他们其实和那些苟藏盘山家族的腌脏人没什么区别。
      这世间的罪孽的来源大都是人们的贪欲,可偏偏这些人故作不闻,睁着眼充瞎子。

      关兰双靠着窗边安静地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喧闹的大街,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大街的尽头,这条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了,她心想。

      恍然间记起去年初春的时候来了一场大雨,道路本就崎岖不平的小村子被水淹得到处是泥泞,人们行走得寸步为艰。
      王大娘手上攥着一袋子满满当当的银钱,笑容满面地带着一个人敲开了关兰双院子的门。
      当时看到那人被油纸伞遮住而只露出的下半边脸时,她一颗心瞬间冷沉了下去。

      那似已步入知命之年的男子鬓角古稀微白,语气又僵又冷,“跪下。”
      她只是笑,又不像是在笑,“我记得您亲口说过,早已和我断绝师徒关系了。”

      “你当我都不知你做了什么吗?”男子声音干哑,眉目沉肃,整个人裹挟着沉沉的威压。
      关兰双平静道,“我做了什么,怕是不需要您来指教。”

      “冥顽不灵。”男子一把将手里的伞扔开,一掌裹挟着沉沉的内力打向她,另一只手将背在背上的剑拔出。
      关兰双迅速出手。
      下一秒她猛然被震得脏腑一痛,死死地压下喉间的腥甜,她慢慢抬起眼,眸色带着顽固不屈。
      两人打了几个回合,破旧狭小的院子霎时间变得更加破败不堪,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更是直接变成了碎片,关兰双渐渐落了后风。

      也许是考虑到周围还有村民的缘故,男子并没有下死手,只是最后一剑将她挑翻在泥泞的地上,砸进地里。
      她手掌微微撑起,从嘴里呸出一口带血的泥巴。

      男子冷冰冰地俯视着她,“若是让我发现你助纣为虐,我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助纣为虐?”她似乎觉得他的用词特别好笑,狼狈地趴在地上憋不住笑了几声,然后缓了口气道:“何为纣?您的眼中,永远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只听自己想听到的。”

      她半边脸都沾着泥,雨打在身上和着泥巴,整个人狼狈不堪,抬着头瞥过来的目光却丝毫不软弱,满是森寒的质问,和男子记忆中某个场景重叠。
      ……和那人真是像。
      男子深思恍了下,然后慢慢收了剑。

      他转身正要离开,却听见背后传来轻飘飘一句不含什么情绪,“您什么时候,给自己一个公道呢?”
      给自己的心一个公道。

      男子背影僵了下,迈步离开了。

      关兰双竭力仰躺在泥泞里躺了没一会儿,仲七回来了,他看到这番场景,什么也没问,像一根沉默的木头,只是上前将泥里的捞了起来背回了家中。
      整个院子被殃及得破烂不堪,就连房间的门也坏了,雨时不时地灌进房内,夹带着一阵一阵的寒气。

      她躺在床上,一阖眼便是周遭人充满疏离和不解的目光,所有人都在无声地斥责着她背弃宗门投向七阙的行为,就连昔日最亲信的誓友,也在她耳边不解地叫嚣着——
      “毕成桐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们睁着眼睛,盲目地刻意忽略,是谁先背弃了宗门的祖训,又是谁先将她踢出了师门,直截明了地告诉她,这里不再需要她。
      她也曾捧出一腔真心和热情,最后却被他们当成了一捧泥沙。

      关兰双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轻轻吐出一句,“这世间可真小……”

      仲七站在房门口外淋着雨,他苍白瘦削的手指的抓着借来堵门的板子,指尖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在安慰她。
      “也不小。”
      他将板子在门上抵住,隔着一扇门垂着头,声音被雨糊得有些不清。
      “就算小,也容得下你。”

      “……”
      她的目光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然后转向门口那一侧。

      ……

      浮在茶面的茶叶逐渐沉落,缓缓漂浮的轻烟也越来越稀薄。关兰双收了思绪,迎着毕子汶沉肃的目光,垂眼微弯着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不回了。”

      “任这世间再小,也总会有地方容得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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