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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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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梦境的回忆渐渐远去,仲崇昕缓缓睁开眼睛,肩膀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疼痛,他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四周看了眼。
窗外有嘈杂的人声车马声传来,这里估计是哪处地方的客栈。
“咦,你醒了?”一旁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仲崇昕一转过头去,一个衣着精致的男子端着盆水走了进来,见他想要起身,赶忙将手里的盆放下,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道:“你的伤口容易裂开,还是躺着别动为好。”
怕他不知,男人又解释道:
“我叫方述,是门主派来照顾你的,你别着急,她现在在和我师父谈话。”
“你师父?”仲崇昕掀起眼皮看着他。
方述神色一正,抱拳声音洪亮还带着一丝骄傲,“当今七阙门主毕子汶。”
仲崇昕故作一副不解的姿态,“你既然都说了你师父是门主,那为何还把和他谈话的人唤作门主?”
“这……”
他讪讪地收回手,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后脑,他自己也觉得矛盾,但没办法。
“是师父不许我们改口的。”
交谈几个回合之后,仲崇昕也大致摸清了情况,其实他一早便猜到了关兰双的身份,虽然她是七阙上任门主,但江湖中却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名讳,大概是因为她刻意把自己所做的事盖上了他人的章,将功绩通通推到别人头上,在大部分眼里,七阙上任门主虽然武功高强,却是一个无所作为之辈,便自然也不记得她的名字。
而这毕子汶,还没认了新门主这个身份,大概也是因为关兰双的缘故。
“他们在何处谈话?”仲崇昕问道。
“在三层的雅阁里,你还是别上去了,等他们下来吧,门主最讨厌别人偷听他讲话了,我上回趴他的门板听,差点被她给削了。”
方述刚劝了两嘴,一转头就看到人已经出了房间。
“欸,你等等!都说了不能去听门缝了!”
仲崇昕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有说过我是去听门缝的吗?”
“……?”
雅阁间。
案几上热气缓缓从茶面上向上升起,在空中旋了一下便消失不见,案几两侧端坐着两人,两人都静默了许久后,终于有一人开口了。
“说吧,门主大人,找我什么事。”关兰双斟了一杯茶,头也不抬地说道。
毕子汶冷冷地盯着她,半晌不说话。他手上一直烦躁地转着茶杯,似乎在思考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你离开东河就一直和那人鬼混在一起?”
“鬼混?”她似乎被他的用词给逗笑了,眯弯了下眼睛,“倒也算得上鬼混。”
“你为何与他扯上关系?”他冷声质问道。
闻言,关兰双收了笑意,往后轻轻一靠,叹了口气道:“门主,您日理万机,与其花时间在我这一介草民的事儿上,还不如回去好好钻研一下怎么管理好这个门派。”
“别叫我门主!”毕子汶心里一直窝着的一团火烧到了尽头,“谁要当这个倒霉门主,你一手带出来的七阙,说不管就不管了?你何时变得这么……”
“不负责任的不是我,是你。”她突然出声打断他道。相比他的怒火,她显得更加平静而理性。
“我既已将七阙交到了你的手中,就是对门派最好的选择,我信任你,你的先父,七阙门的创立者,他也希望你能成长为一大门派的掌门人,并且临终前嘱咐我,在掌权门印立完之后便将七阙全全交予你。可你次次逃避,难免令你已逝的先父心寒,识若不明,不堪大用。”
毕成桐对他的这个儿子是满含期望的,事实上从他逝世的那刻起,继位的就是毕子汶,然而那时他才十五六岁,心智尚且不成熟,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去求关兰双。
那时的七阙还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门派,虽然门内弟子众多,但很多都不学无术,直到关兰双接手了七阙,这才开始像那么回事。
“我爹,他……”
毕子汶僵住了,他明显没想到,那一直都将他看作废材的毕成桐,其实是对他抱着很大的期待的。
关兰双突然软了口气,温着语气道:“是,你爹还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忍心叫他失望吗?”
“……”
“我退出了七阙并没有改变什么,这世间朝代更替变换,重要的是七阙这个门派和它所授予的要义,而带领它的是何人,便显得微不足道。”她道。
毕子汶僵硬地坐着,他紧紧握成拳的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手心里微微泛出汗。
关兰双的话说完了,便等他自己想开,她也不着急,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顺便看了眼门口的位置。
而一扇门之外,正站着仲崇昕和方述两人。
方述急坏了,却又不敢出声,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她:不是说了不听门缝吗?
仲崇昕则指了指门板,表示自己听的是门板,不是门缝。
“……”
仲崇昕听了一会儿,随后将注意力从二人的模糊的谈话声转移到门前的地上。
那里熟悉地摆着一块整洁的白色步垫,上面摆着一双鞋,而和以往不同的是旁边却多了一双男子的长靴。
他怎么瞧都觉得有点碍眼。
方述看着他蹲了下来,他的眼神可以说得上恐惧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勇猛的人,七阙门里都无人敢这么做过。
…
“门主,该说的我都说完了,那我就先走了。”关兰双眼皮突然突突跳了两下,她又扫了眼门口。
“等下,”毕子汶出声叫住她,“你还没和我解释清楚你和仲崇昕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他就是我半路捡回去打杂的。”她淡然答道。
“捡回去!?”毕子汶又惊又气,狠瞪着她,“你不是不想再卷入江湖的事吗?还捡这种不清不楚的人回去,还当着众人的面与那长祝打起来?”
“你觉得他是个恶人?”关兰双反问道。
毕子汶觉得她简直就是脑子不清楚了,他抚了抚额,“江湖多少人在追杀他,净心门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会儿估计联合屿山门四处追抓他了,我奉劝你现在立马和他断绝联系,不然免不了搅入这躺浑水。”
“不了,我还有些事没问清楚,”她理了理衣摆站了起来,临了看他一眼,“你也不许对他下手。”
“凭什么!”
他咬着牙森森道:“他一个和你毫无关系的外人,都值得你这般护着他?他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人手下杀戮无数,自私冷漠,他就该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你还……”
“毕子汶。”关兰双的声音有点冷,她一双眸子在瞬间没什么温度地睨着他。
“我记得我教过你很多次,看人看事不要只看表面,莫要轻信他人谗言。”
“……”毕子汶被她一声连名带姓的称呼给震慑住了,他紧紧抿着嘴唇,一口气憋的不上不下。
而她已经起了身打开了门正打算离开,可不知为何却顿住了。
毕子汶回过神来,见她一直站着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不动,心下感到奇怪,走过去却看到门口踏脚出本来整齐摆放的鞋歪七扭八,而那张白色的布垫也被抽了出来,沾着污渍卷在一旁。
关兰双:“……”
毕子汶:!!
……
“那你们之后打算如何?”方述托着下巴忧虑道。
“不是我们,是我。”仲崇昕纠正,他来到桃京进入地宝阁的时候,胡景村的仲七就已经是江湖魔头仲崇昕了,他已经注定没法再回胡景村,只是他没想到关兰双会来,但好在那时她戴着帷帽,旁人应当是认不出来的。
她与他毫无干系,也没必要因为他的事被牵扯。
他的这些事,也该做个了结了,如果老天垂怜,那玉石俱焚,也算是最好的结果。
仲崇昕双眼看着窗外出神。
早在从幕阜山下来的时候,他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方述哑然无言。
“仲崇昕!!”
他还想说什么,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人气势汹汹地噔噔噔走到仲崇昕面前,避开他伤口的那侧,一把攥住了他右边的领子。
“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
关兰双拧着眉,实属凶恶地瞪着眼前这人。
一旁的方述缩瑟了下,赶紧缩着脖子偷偷溜出了门外,还顺便给二人关上了门。
“……”
仲崇昕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真名,这个他人一听就为之厌弃避之的名字,突然一瞬间似乎什么都袒露出来的感觉令他微微不适。
关兰双见他不说话,哼了一声放开他的衣襟,“不说话?想跟我装愣?”
他强装淡定地理了理被她攥乱的衣服,出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你是大名鼎鼎的江湖魔头?”她反笑道。
他不语,像是默认了。
仲崇昕自第一次和关兰双交手的时候,便知道这人的身份不一般,后来才猜到她便是七阙前任门主,他知晓自己自己仲七的伪装在她眼皮底下被看出来轻而易举,便干脆不多做掩饰了,但他还是想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我说在那条山沟里捡到你的时候就认出来了,你信不信?”关兰双道。
他抬眼沉默盯着她。
她张开嘴想说,那些门派的老狐狸和幕阜山上的那些破事,那时在江湖上早就传遍了。但对上他那双浅乌色的眸子,和记忆中瘫在阴沟里濒临死亡时沾着鲜血失了焦距的眼眸重叠上,硬生生让她的话给吞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