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白甜》过分本分

4、第 4 章

　　吴妍打开手机短信，最新的一条是还没存的号码：“吴妍，我想见你，我现在就想见你。”再上一条：“吴妍，怎么了？还在睡？没事吧？看到信息尽快给我回复。”最早一条：“吴妍，醒着吗？方便接电话吗？”
　　未接来电有好几个，除了物业，李斯文他们似乎还尝试给她叫了个外卖让她下楼拿，剩下的陌生号码只有两个，吴妍存了一个“李斯”、一个“RQY”，想了想，又把微信上的两个好友申请都通过了，看了看，又来了兴致把那个叫“斯”的微信给备注成了“傻白甜”。
　　任驱远收到吴妍那句“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时，还在车上，他点开她的头像，没有头像，名字是“无盐”，个性签名栏空着，朋友圈只有一张照片，时间是去年清明节凌晨，内容是黑暗中燃着的蜡烛，不止一支，很多，有点瘆人。他看不到任何点赞评论，也就是说，没有一个共同好友。这个人，变化好大，好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一样。他很想知道三年前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斯文开始关心吴妍的一日三餐，金屋藏娇一样，她离群索居、深入简出，他每天买好了菜上门给她做饭吃。
　　李斯文有过独自一人在英国留学的经历，吃不惯那边的食物，只好自己学着弄点中餐吃吃，因此多多少少有点手艺，立志要把吴妍养得肥一些。吴妍要求也不高，一般给什么就吃什么。李斯文是根据她食量和食速的细微变化才摸清楚她的喜好的——她不怎么喜欢吃主食，除了意面和玉米；鸡鸭猪牛羊鱼通通不爱，大概是因为嫌这些东西气味太过浓烈；不喜欢大部分奶制品，但喜欢大部分豆制品；偏爱柑橘类水果、绿叶蔬菜；海鲜里喜欢虾、蟹、带贝壳的，但一点腥的都不吃；喜欢食物的本真原味，不喜甜……
　　任驱远至此才知道李斯文是真的上了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喜欢吴妍还是好胜心太强。据任驱远所知，李斯文还是第一次这么舍得下本，钱他倒是从来不缺，这个富家子出手向来大方，但很少花时间精力在哪个女人身上。关键是他还做得毫不费劲得心应手，任驱远只当他是玩转情场的高手，丝毫没有想过，若果不是真的在乎，任谁都是很难做到长时间这般体贴入微的。
　　任驱远是第一次追人，就遇上个强劲的敌手，偏偏被追求的那人还是个认为他们之间有过节的。他是一点不得法，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吴妍从来不让他去她的住所，但给了李斯文一把备份钥匙。任驱远有工作，白天要上班，他至多只能在他们外出吃晚饭的时候死皮赖脸跟着去才能近得了她的身。除此之外，他就只能在“喝以解忧”二楼的休息室里和李斯文一起见她，第一次是商讨吴妍注资的事情，时间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在此之前，李斯文花了好几天时间，才使吴妍恢复成三人初见时她那明艳张扬的模样。
　　当初合伙，五个人里李斯文出资最多，所以店里的大小事务他有将近二分之一的决定权。他又是牵头人，出力也最多，其他人都是甩手掌柜，只出资抽利，其他一概放任不管，所以那二分之一的决定权其实约等于无限大。店里员工喊李斯文都喊老大，任驱远只是“远哥”。吴妍来了之后，员工们看出李斯文那赤、裸直白的爱意，出于起哄出于玩笑出于讨好，就把她喊成了“老板娘”。
　　“不对不对，”吴妍摆着手，指指李斯文又指指自己，“他是老大，我是老板娘？我顶多就是个老板姐。”
　　幸好她也是这样拒绝李斯文的，任驱远想。她说她是姐姐，不喜欢年纪比她小的弟弟，只想找个叔叔级别的老男人。任驱远丝毫没有注意她把他这个“弟弟”也绕了进去。倒是李斯文不饶人，指着任驱远对吴妍说：“你骗人，你撒谎，你以前还喜欢过这玩意儿。”吴妍就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任驱远，他说你是‘这玩意儿’。”蒙混过关。
　　员工们喊吴妍“老板娘”其实是歪打正着，因为她一出手就是一大笔钱。
　　李斯文说：“你有这个钱都可以再整一家大的了，何必还来分我们这碗稀粥？”
　　吴妍说：“我现在这个状态不合适，干什么都干不了，也就是看上了这里可以当个甩手掌柜。”
　　李斯文说：“那就照你现在这个生活状态——一两饭三顿吃不完——钱都够花了。”
　　吴妍说：“不够的，会坐吃山空，何况我这山也不够大，那公寓还是租的，只有车没买房。这世道变数太大，没有收入我就没有安全感。”
　　那好吧。李斯文也不是说想阻止她加入，主要是好奇才问那么多的，套话。
　　任驱远非常正式地给吴妍道过一次歉。吴妍也非常正式地回应他：“你不需要道歉。现在回想以前，我都不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又怎么能要求你去喜欢呢？该道歉的人其实是我，那时候我决定放手，你一定觉得很解脱吧？”
　　“不是的，”任驱远郑重说，“是我爱得太晚了。”
　　听到他这迟来而突然的告白，吴妍只是愣了愣，很快笑了笑：“都过去了。”
　　她一直都很果敢很决绝。任驱远想起以前。
　　那时的吴妍其实根本就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死缠烂打惹人烦”，她只不过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守护。
　　他们那一届比较特殊，往前往后都是高二开始分文理，他们高一第二学期就要分科了。吴妍根本就没考虑自己，问到他选理科，她也就选了理科。“反正我哪科都不太好，也没有偏爱，”她说。事实却不是这样，那时分科分得早，她其实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长短和好恶，所以后来学得特别吃力。
　　也是巧，年级五十个班，理科占二十六个，他们居然还能分在相邻两个兄弟班，除了一墙之隔，其余的跟同班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同学之间都是互相认识的，甚至连授课的老师都是同样一批人。吴妍开始了她长达两年多的陪伴和仰望。
　　她似乎永远都在他身边。先是非常直接明确又高调地表达了自己对他的喜欢，事发突然，他没能回应。往后，他从窗边经过就必定有她的一双美丽眼睛在看着，有时对上视线，她会对他美美一笑。体育课打篮球，进球后回眸一看，她一定就在场边，兴高采烈，比他还快活。校运会跑接力，明明他们两个班是竞争对手，吴妍坐在看台上，不顾她们班同学仇视的目光也不顾他们班人好笑的表情，激动疯狂喊的是“任驱远加油！”运动过后那杯葡萄糖水也是她递给他的。噢，对了，水。冬天冷，热水抢手，两个班争一个饮水机，非常不够用，任驱远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吴妍买了应该有三四个保温杯，质量奇佳的那种，然后每天起个大早，从宿舍那边搜刮多个饮水机的热水带过来，灌进他放在桌上的水杯里，估摸着时间，课后给他续上，一天到晚都保持着他有热水喝。两个班连着去上信息课或者英语听说课，要用电脑，吴妍往往在回来的路上逮着任驱远，跟他说不要去哪哪号座位，那个机子坏了不好用。教育局查补课查得严，周末，学校为自证清白把教学楼大门锁了，学生都到图书馆阅览室自习，一位难求，吴妍有俩……如此种种，不胜枚举，都是小事，但细想想，不容易吧？特别是，任驱远没有给过她任何回应。在别人看来，她或许真的是“没脸没皮不害臊”的，或许还有点不可思议。
　　毕竟他有什么好喜欢的呢？值得她为他放弃整片森林。说好看吧，任驱远没有好看的概念，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而且在他看来，十六七岁的少年，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没有哪个是不好看的。但从旁人的反应来看，他或许是属于好看而不自知的类型。吴妍好看倒是真的，那时候还没完全长开，就已经有口皆碑了。说成绩好吧，任驱远确实比吴妍好很多，但他也不是学霸学神级的人物，为保持排名需要很努力。性格好？绝对没有吴妍好。这样随便一比较就已经二比一输她两项了，所以她到底喜欢他什么呢？无解。也许爱意本身就是莫名其妙的，由不得人。
　　情况在高三上学期末有了一回小逆转。从某一天开始，吴妍就跟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关心任驱远的任何事情。足足过了一周任驱远才猛然发现哪里不对劲——好像再也没有眼神接触过吴妍那双好看的多情美目了。
　　又是一个周末，任驱远在图书馆找位子，在一个很僻静的只有一张桌子的角落里看到了吴妍的背影，她和俞明意一起，相对而坐。俞明意看到他，刻意向吴妍问起他，吴妍不知道他就在身后，闷闷地说：“我决定不喜欢他了，再也，不喜欢他了。”任驱远闻言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坐了她身边的位子，过了好大一会儿，任驱远放好东西，握笔看着打开的习题册，自言自语般问：“为什么？”又过了好大一会儿，吴妍也没有看他也没有怂，像在念本子上的字，平静道：“因为回想这两年我对你的追逐，我只有不堪。”这句话倒好像是在说他不堪，任驱远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