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杪》舟四

13、番外一：诚云（1）

　　番外一 | 诚云
　　当了皇上后我常常梦到诚云。
　　唐令病逝后，后位便一直空着，大臣们每天都在催我立后，但是除了诚云，我想不到其他的人。虽然我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可是我还是不停地幻想诚云成了我的皇后，大事小事我们都在一起的样子。

　　我与诚云相识在一次丧礼上。
　　那是我生母陈淑仪的丧礼。我被人带着进宫去，披麻戴孝。可是我却不认得这位陈淑仪。
　　我是父皇的第二个儿子。那时皇后所生的大皇子身体羸弱，太医都说命途坎坷。于是在我出生后，父皇便对我寄予厚望，给我的生母连晋两阶，封为陈淑仪，一时间风头无两。
　　但我一岁时被人用巫蛊之术陷害，以至于成了个不祥的征兆。陈淑仪为了免脱罪责主动向父皇提出将我送到宫外秘密处死。父皇于心不忍，便命奶娘带着我去了一个刚刚被提拔的大臣家里。可是奶娘对我并不好，寄人篱下更是水深火热。后来陈淑妃又生了一个皇子和公主，但都没长到五岁便殁了，陈淑妃因此郁郁而终。
　　那时我十岁，奶娘带着我进宫去参加丧礼。我年纪虽小，但人情世故我都明白。可是那丧礼实在沉闷压抑，我被吓得不轻。跪在棺木旁边我怎么也哭不出来。奶娘便训斥我，狠狠地掐我的胳膊和大腿。我咬着嘴一声不吭，眼睛憋得通红。这时就听见有人喊道：“住手！爹爹，那边的下人欺负小孩子。”
　　我抬头，看见那个稚气的脸庞，是个和我一般大的小姑娘，扎着漂亮的发髻。她身边拉着她的男人看向我们这边。然后说道：“赫晰？”
　　我正迟疑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便听他训斥奶娘，让奶娘出去了。
　　他们没停留多久，那个小姑娘也跟着他走了。我不知道跪了多久，然后有宫女来拉我起来，带我出去。说是父皇要见我。
　　父皇见到我时并不如我想象那样激动，我甚至觉得他已经忘了我这个儿子了。毕竟那时后宫的妃子刚给他生了九皇子。而大皇子也身体康健，担了太子的位置。他只问了我几句衣食功课的事，然后便命人把我带下去了。路上经过御花园，正好是初夏，花都开了的时节。我看见丧礼上见到的那个小姑娘正在捉蝴蝶，身边跟着两个丫鬟追着喊：“郡主，郡主，小心着别绊倒了。”
　　然后她一直跑到我面前，差点撞上我，这才停了下来。
　　“是你啊。”她笑得明媚，比阳光还耀眼。然后正巧那蝴蝶飞过我的头顶，她一把拉起我，“快快快，帮我捉住它！”见我不动，她又看了看我身边的丫鬟，然后哼了一声，“你先下去吧，我和二皇子玩一会儿。”
　　“德音郡主，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一会儿我叫人送二皇子回去！”
　　然后她就拉着我跑掉了。我们绕了好几圈，身后的丫鬟都追不上我们了，她停下来，向我介绍自己：“我是德音郡主，楚侯的女儿，你叫我诚云吧。我今年十一岁啦，你几岁？”
　　原来她是楚侯的女儿，我知道楚侯的。陈淑仪当时便是借着是楚侯远房亲戚这个身份进了皇宫。楚侯有三个儿子，但只有一个小女儿，自家宠得无法无天，皇上也喜欢她的聪慧活泼，亲自赐名德音郡主，在她四五岁的时候，皇上又为她与太子定下婚约。
　　“我今年十岁，比郡主小了一岁。”我说道。
　　“真的吗！”诚云很兴奋，看着我时，眼睛很亮很亮，“我一直都是最小的，早就想有个弟弟了！”
　　“你是住在王书侯那里吧，以后我就去找你玩好不好。”诚云继续说道：“听说二皇子是皇兄皇弟里最好看的，今天一看果真如此！”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后来她真的到府上找过我许多次。然后我们便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见面。我十五岁时，父皇宠妃得子，在宫里大摆宴席。我也跟着去了。我与其他皇子并不相熟，就连太子也是仅仅见过几面。我远远地坐在宴席末端，饭吃到一半，下人们抬着琴上来。然后走出个身姿窈窕的女孩，行礼道：“诚云祝贺圣上喜得皇子。”
　　我这里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鹅黄色的小衫衬得她更加白皙。她弹琴时，身后的披帛在纤细的腰肢处飘来飘去，我看了许久，脸颊发烫。
　　宴席后太子请众皇子到宫中聚上一聚，我也被邀同行。我走在最后面，和众人保持了一段距离，他们都进了东宫时，我才迈进大门，正遇见了来找太子的诚云。
　　和小时候见面完全不一样了，十六岁的诚云像是一株热烈盛开着的花朵。笑得明媚，眉梢却带着小女孩的雀跃。
　　“赫晰！”那时她来找过我几次后，就改口叫我赫晰了。如今她好像完全没有想过我们已经两年多未见，喊起我的名字来没有一点生分。我听得心头一热，但还是朝她拱手道：“德音郡主。”
　　“你怎么还像个木头人一样。说了多少遍了叫我诚云就好啦！”
　　诚云笑起来脸颊红红的，嘴角有个小酒窝，拉着我的手时根本不避讳旁人。
　　“走，我也是来找太子哥哥的，我们一起进去吧。”
　　我没张开口阻拦，任由着她拉我进去。
　　进了正殿，一众皇子见我们二人拉着手，便七嘴八舌地打趣道：“诚云妹妹是来找大哥的吧，怎么又拉着二哥的手。”
　　诚云脸颊又红了红，拉着我的手没放。“这里除了太子哥哥就是我年龄最大了。我当然要照顾照顾赫晰了。赫晰不善言辞，你们可不许戏弄他。”
　　我一贯对这些热热闹闹的场景没什么感觉，但现下诚云拉着我的手，我觉得这一切好像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我的手，刚要开口，太子更衣回来了。
　　我肯定太子第一眼就看向我，目光并不友善。然后才转向诚云，脸上露出笑容，朝诚云走过去，“诚云，方才你不是和丫鬟们去母后那里了，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诚云敛了敛笑容，但嘴角还是上扬的，“皇后娘娘留我用晚膳，我说我得来找你，过来凑凑热闹。”
　　众皇子又起哄，一群人吵着闹着往院子里去了。我依然走在后面，诚云跟在太子身边，有说有笑的。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诚云也喝了两杯，歪着脑袋靠在太子的肩上。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快结束的时候便向太子行礼准备离开。
　　我转过身，席上欢笑声又渐渐起来时，诚云的声音突然扬起。“赫晰，你要走啦，我也和你一起走吧。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我心里怦怦地跳，转过去抬头便看见她娇憨地朝我笑着，脚步摇晃，向我走来。
　　太子的声音急促地响起，“诚云，我一会儿差人送你回去吧。不麻烦二弟了。”
　　诚云挥了挥手，继续向我走过来，“不用啦，我与赫晰正好顺路。”快到我跟前时，诚云脚步一歪，就要摔在地上。我下意识伸出手接住她，她整个人都倚在了我怀里。席上一片寂静。我的心跳个不停，怀里的柔软是我不曾体会过的，叫我慌乱又开心。
　　“那好，二弟，照顾好诚云。”太子的声音冷冷的。
　　我扶稳诚云，抬手作揖，带着她从席上离开了。
　　这会儿的风吹得有点凉，马车的帘子飘飘荡荡。诚云坐在我身边，声音里掺着朦胧的醉意。“赫晰，我们好久没见了呀。”
　　我偏过头去看她，正好对上她一双清明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着光。我一时语塞，还没回答，她便又岔开了话题。
　　“不是入夏了吗，怎么这么冷。”诚云自顾自地说，掀起帘子往窗外看，突然兴奋地喊：“街那边好热闹，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已经傍晚了，天很快就会黑下来的，诚云又有些小醉。我想拒绝，但看着她的眼睛，我就说不出口了。
　　于是马车停在一旁的小巷里，我扶她下了车，看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好像很冷的样子，我又把外衫取下来给她披上。她看着我笑，说：“赫晰，你对我真好。”

　　街那边原来是有人在斗鸡，两只鸡模样相差悬殊，引了不少人下注。一只是黑色高冠，昂着头阔步而行，一只还关在笼中，毛色杂乱暗淡，看着很不起眼。
　　“诸位，我这只鸡乃是章城所产，羽毛粗刚，羽翼有力。取名青羽。各位押在我这只上，肯定能赢！”一个矮小男人高呼道，很是自信。
　　“诸位赏脸，我这只鸡虽看似娇弱，但羽毛下腿爪有力，冠矮小是因为来自异域。若是下注在定羽身上，诸位定能大胜。”身着暗红色短衫的男人推销起来也毫不逊色。
　　锣声又响。诚云问我：“赫晰，你说我们押哪个。”
　　我根本不信那些纸上谈兵，我更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我觉得青羽会赢。”我说道。
　　诚云撅了撅嘴，把手里的银子放在定羽那边的铜盘上。“我倒是觉得这只会赢。既然那人已经让它来比赛，那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我还没下注，锣声渐停。诚云催着我下注，拉着我往铜盘那边走。诚云又一次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很小巧，我觉得我可以把她的手完全包住。
　　斗鸡开始的时候，人围了很多，诚云紧紧地贴着我站着。
　　青羽一直占着上风，定羽不住地往后躲，青羽一爪抓下许多羽毛来。众人一片喝彩声。那穿短衫的男人吹了几个口哨，定羽往后连退几步，然后绕到侧面，只躲不攻，遛了几圈之后，青羽逐渐泄气，也没了什么观赏性。人群嘘声一片。
　　于是那短衫男人又吹了几个口哨，定羽忽地扑上去，青羽被打了个趔趄。又响起掌声。随后定羽扑了几次，那青羽竟然倒在地上，不复初时强健模样。矮个子男人面上很难看，忙叫了停，自是输了比赛。
　　大家拿了钱，七嘴八舌地散去。诚云拿回了自己的银子，又赚了几个铜板，高兴得不得了。
　　“告诉你了嘛，定羽会赢的！”诚云忙不迭地拉着我往灯火更亮处跑。
　　身后乱糟糟的，看客们已都离开，我听见那矮个子男人的咒骂声，他大骂那红衣男人给他的鸡下了药，这会儿已经奄奄一息。我回头看了看，他们二人已扭打作一团，零星的有两个人劝架，但那里灯光已暗下来，人们都往街市更深处去了。

　　到了楚侯府时，天已黑了下来，我送诚云下了马车到大门口。正准备道别时，门口的侍卫却告诉我楚侯在府里等我。我进去时心里忐忑，诚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一直跟我说，“赫晰，你放心，我爹爹是最温和的人，我都没见过他生气。”
　　楚侯不让诚云陪在我身边，让丫鬟带诚云回去休息。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二人。
　　“赫晰，你今年十五岁了吧。”楚侯确实长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我心里也没那么慌张了。
　　“是，刚过了生辰，满十五岁了。”
　　“在王书侯府上住的可好？”
　　“书侯大人待我与亲生无异。”这样的场面我已经应对过很多次了，这一套话说的很流畅。
　　楚侯又问了我关于功名爵位的想法，请我吃了两盏茶，又邀我下棋。到了走的时候天光已渐明。我朝楚侯作揖告别，楚侯顿了一下，又道：“赫晰，这些兄弟姐妹中，诚儿和你最要好。本王知道你是个内敛的人。虽然诚儿都已经是定下婚约的人了，但还是很孩子气，你多担待着她，很多话她并不是有意的。”
　　我应下声来。
　　回去的路上，我觉得我大概明白了楚侯的意思，但我又不确信这便是真正的含义。

　　时间又往后，立冬那天宫里有家宴，我这才从山上下来。自陈淑仪病逝后，我奉旨每年都要拿出四个月的时间到山上去，跟着寺里的住持诵读经文。我还没来得及换上常服，太子的马车已经在山下候着了。我不得已，只好穿了灰色的袍子进宫了。
　　席上众人都着华服，我衣物不妥，被皇后训斥了几句，然后落座在宴席末尾。但我抬头往前看便能看到诚云。宴席摆在外面，火盆烧了好几个也还是有寒风。我看诚云紧紧地裹着斗篷，鼻尖冻得红红的，十分可爱。
　　诚云也看着我，肆无忌惮地朝我这边偏着头，目光直白地落在我身上。我迎上她的目光，也把她那个灿烂的笑收进心里。我与她已经小半年没见了，在山上的那四个月，我老是会想起她，又会想起楚侯的那番话，读着经文心里也不清静。
　　宴席结束，诚云招呼我说顺路送我回家。楚侯命我和他乘一辆车，但诚云不答应。
　　“我与赫晰弟弟很久没见了，趁这个机会叙叙旧。”她说道。
　　马车有些颠簸，诚云掀了帘子命车夫慢些。
　　车行不久，诚云忽然说自己的暖手炉找不到了。我想可能是忘在宴席上了，因为诚云老是大大咧咧的，忘了东西是常有的事。然后诚云顺理成章地把手伸过来。她说：“赫晰，你有没有暖炉啊。”
　　我哪里有那东西，朝她摊手，“我没有的。”
　　诚云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把手搭在了我的掌心上。我心里一慌，但是没有躲开。诚云的手确实很凉，也是那样纤细。我没敢看她，只顾看着她的手，就那样放在我的手上，指尖触着我的掌心，点起了一股热流，四面八方流向我的全身，又汇聚在胸口。我沉默了很久，思绪飘了很远，但又被一根细线慢慢地拉回来。
　　“赫晰……”诚云的声音里已没了嬉笑的意思，我听出了她的试探，她就要抽回她的手了。
　　我的动作有些着急，但我知道我是认真的、郑重的，我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掌心。然后我偏过头去看她，她的脸红扑扑的，微微颔首，咬着唇抬眼看我。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全是欣喜和雀跃，我看得分外清楚。不知道诚云有没有看到我眼里同样的欢欣。
　　“诚云。”我喊她的名字，她的眼里闪着光芒，又好像有泪水要落下来，我有些无措，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停住了。
　　“赫晰，我有多喜欢你，你怎么才明白。”她仰起头亲在我的下巴上。
　　这又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感觉，软软的声音，软软的触感，我下巴那处火烧火燎，脑子乱成一团了。我咽了咽口水，一切都快乐又幸福。

　　我好喜欢诚云，我们在一起的每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舍不得忘掉。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横亘在我们中间的，不止那一纸婚约。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往一场悲剧的结尾走去，可是就算是悲剧，落幕前也总是有欢乐圆满的。世上故事皆如此，欢喜的结局前总有不尽人意的事，而我们的结局前总会有欢喜美满的事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我十六岁的时候，诚云十七岁了，皇上和楚侯都急着张罗她和太子的婚事。诚云决定去和太子坦白。
　　那天我拉着诚云的手，一早就去了东宫。太子应该早就知道了。他看到我们二人一同进去时，并不意外，只是面色阴沉。脸上一点表情波动也没有。
　　我行了礼，刚准备说话，诚云便抢在我前面开口了，她带着哭腔，很急切。
　　“太子哥哥，我们解除婚约吧。我们各自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好不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有喜欢的人，你喜欢……”
　　诚云话还没说完，太子打断了她，语气十分生硬。
　　“诚云，我们二人之间，是父皇定下的婚约。你已经十七岁了，应该知道这不是儿戏。”
　　“太子哥哥。”诚云已是泪眼朦胧，她抓住太子的衣角，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那我去和圣上禀明我们二人的心意好不好。”
　　太子冷笑一声，看向我。
　　“为了个没封爵没封地的，值得吗？”
　　我心头有大火正烧着，或许就要撕破这么多年来平静的面具。诚云拽了拽我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我，于是我也跟着跪在地上，“求皇兄成全。”
　　太子盯着我，眼睛里簇着怒火，“赫晰，我告诉你，你根本就配不上诚云你知道吗？诚云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这桩婚事，这屋子里的没一个能作主，你们来求我是要故意奚落我吗？”
　　太子拽开诚云的手，朝我们摆了摆手，吩咐身边的太监，“送二皇子和郡主出去。”
　　诚云拉着我的手走了，我们每走的一步都好像在向一个岔道口走去。

　　没隔多久这件事就传开了，父皇特召了我进宫。我们聊了一整晚，像楚侯那次与我下棋一样，我们谈论诗词与战事，唯独没有谈到“那件事”。我一边小心翼翼地组织答语，一边在心里想我和诚云这件事的胜算。

　　“赫晰，你与诚云断了联系，我便准你进宫，日后也和你皇弟们一同住在宫中。”
　　谈话的末尾，父皇如是说道。他看着我，整个人都显露着帝王的威严。没停多久，他又说道：“诚云和太子的婚约不可能解除，这一夜你应该想清楚了吧。”
　　我生平第一次这样直视着他，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波澜，他用这样的方式一点点消磨掉了我的盘算。我对那个提议点头应了允。

　　几天后我才去找诚云。
　　诚云见到我时很兴奋，这几天她没少折腾没少挨骂，消瘦了很多。我看着心疼，她扑进我怀里时，我一把就抱住了她。
　　“赫晰，你来是因为圣上那里有什么好消息吗？”她靠在我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我松了松手，不敢抱她太紧。我用手缓缓地摸她的后背，我记得她左肩胛骨那处有一条小指宽的疤痕，是小时候被热水烫的。
　　“诚云，我没办法。”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这样我才能接着说下去。
　　“诚云，父皇不可能让皇后一家独大，你是一定要嫁给太子的。”
　　“诚云，我什么都没有，这件事里本来就没有我的位置。”
　　我每说一句话眼眶就酸涩一分。说完的时候眼前已经朦胧一片了。
　　诚云看着我，眼睛哭得红肿，头发也乱了，她仰着头看我，拉着我的手，仿佛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她近乎哀求地哭道：“赫晰，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我们逃吧。”
　　我沉默着看着她的眼睛，我看到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变成了空洞洞的黑色。她的手很凉，我感觉我怎么也捂不热。
　　我藏起的那只手已紧紧地握成拳头，我怕我一下子就会泄了气，开口说出那个“好”字，我怕我抬起手给她擦掉泪后，却会看见她更多的泪水。
　　我心头的大火终于灭掉了，现在那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