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酿》萧浅书

4、第 4 章

　　林落书长相清秀，性情也温和，从外貌上就能不经意的拉进和病人的距离，很容易就给人带来好感。
　　19号床的姑娘名叫姜玉玉，入院也有一两个月了，早年就出来工作，死拼命的干到了现在，不过小十几万的积蓄，谁知一场天灾人祸，之前辛辛苦苦的几年变成了一场水中花镜中月。
　　既然是天灾人祸，那哪有什么为什么该不该。本来干的好好的，正正常常上下班，饮食，作息，却得了肿瘤，只能手术。手术也要住院观察，选择最佳时期，加上住院费啊检查费，勤勤恳恳了几年的积蓄就没了。
　　幸好姑娘心态好，知道是良性肿瘤还有救后没那么担心了，想到只要人没事还活着，那钱财就是身外之物。她入院开始就是林落书接手的，姑娘天生开朗又自来熟，加上林落书长得又出众，在一干地中海啤酒肚中更加引人注目，两人又相差没几岁，姑娘很快就以自己超强的社交能力和林落书混熟了。
　　年末的最后几天在医院的病人不多，在医院的医生也不多。林落书独自一人惯了，同事都有家有孩子的，再让他们值班也过意不去，于是林落书就主动留了下来，代替他们值班，不仅不用面对回到家的冷清，还刷了一波好感。
　　姜玉玉是外地的，一来一往有太多麻烦，于是就找了个理由，也没回去。
　　医院格外冷清，和窗外的喧嚣热闹不同，好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饶是再怎么神经大条的人，此刻都油然而生出了一种孤独感。
　　姜玉玉躺在病床上，望着漫天烟火，虽说现在禁烟花爆竹，但国家不会盯着所有地方，总有关照不到的角落。
　　和人。
　　突然，门被打开，大厅的灯光照了进来，让本就黑暗的屋子有了一点点光亮。
　　林落书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怎么不开灯？我可以开灯吗？”
　　等听见姜玉玉“嗯”的声音传来，林落书才伸手打开门口的灯。
　　姜玉玉看见穿着白大褂的林落书，很是诧异，按理说马上就是大年三十了，她以为林落书已经回家过年了，毕竟姜玉玉听查房医生说过，这几天不是林落书值班。
　　“哥，你今天怎么还在医院？”刚入院几天的时候，姜玉玉就很自来熟的称这个比自己大一点的帅气医生为哥，林落书纠正了几次，她没改，也就随了她去。林落书不是一个为了称呼和人急眼的人。
　　林落书低头查看着手术刀留下的疤：“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是也在医院吗？”等记录好什么，才抬起头说，“我不在，你们怎么办？没人查房啊。”林落书刚进医院工作没几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很照顾他，那些老医生有妻有儿的，一年到头都在医院忙碌奔波，坚守自己的岗位，林落书觉得自己被照顾了这么久，就是在这几天帮他们查下房，把不着家的医生还给他们的妻儿，也没什么的。大年二十九三十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更何况这还没到呢。
　　等查完房，林落书道了声再见就要离开。这个时候虽然人不多，但不是只有姜玉玉一个。
　　等林落书要带上门，姜玉玉叫住了他：“哥。”
　　“嗯？”林落书转过头，走了进来。
　　“快过年了，你要天天开心啊。”
　　“嗯，你也是。”林落书笑了笑，指了指外面天空上的烟花，在空中短暂停留的“新年快乐”四个大字。
　　等到查完，林落书路过姜玉玉的病房，看见姜玉玉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想着这姑娘大概是想家了。
　　林落书想也是，快过年了的，别人要么是在吃团圆饭，要么就是合家喜乐欢聚一堂，医院里的病人多多少少也有家属在伴，就只有这个小姑娘，孤身一人，想想对方也不过才二十三四岁，在她这个年纪，还有公主病不懂事的小姑娘林落书见过不少。
　　林落书回到办公室，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敲响了姜玉玉的病房。
　　“睡了吗？”林落书轻轻地问，等听见里面传来声音，才推开门。
　　姜玉玉看着林落书，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再来。
　　“要早点睡。我刚刚看了你的伤口，恢复的很好，等再休息几天，不会有大问题后，你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只要隔两三天来换一次药就行，然后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当然，老生常谈的了，忌辛忌辣。”
　　“这几天，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只能暂且和孤家寡人的我一起过年了。”林落书笑了笑，极尽温柔的开着玩笑。
　　语罢，他递上小袋子：“女孩子爱美，以后留疤了不好穿漂亮的小裙子。”
　　林落书几天前就准备好了礼物，想给这个孤身在外的小姑娘带来一点温暖，可想着大年初一自己不一定会来医院，就提前送了。虽然跟姜玉玉打趣只能二人结伴过年，可到底是什么情况谁说得准。
　　嘱咐了姜玉玉早点睡后，林落书就离开了。
　　姜玉玉打开盒子，看见是祛疤膏，她知道，这个牌子的很好用，但也很贵。
　　这是她到这个地方，在即将来临的一年，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大年三十的时候，林落书下了班去到超市——虽然他孑然一人，可到底生活还是要有点仪式感。他买了火锅的食材，回到自己家，便忙碌了起来，准备完后，他纠结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叫上姜玉玉。人家小姑娘一人在医院实在是太冷清了，尤其还是过年的日子，可他又不自觉和人家熟到这个地步，即使姜玉玉叫他一声哥。
　　他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打算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电话一接通，他就听见姜玉玉提前祝福的欢快的声音：“哥，新年快乐啊，有什么事吗？”
　　他问：“听你的声音感觉你挺开心的啊？”
　　“嘿嘿，我爸妈来看我了，他们今天才到的。”
　　“挺好的，幸好你没直接问。”林落书心想，不过他还是为姜玉玉高兴，过年的时候，没有亲人在身旁哪有什么年味。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医院食堂没开，本来想问你有没有想吃的，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祝你开心啊。”林落书找了个借口，说完道了声再见，等到姜玉玉回应后就挂了电话。
　　他重新撸起袖子，好久没有一个人过年了，不过也没什么的，他以前就是一个人。

　　没认识江晨意之前，他都是自己过年的，对于他来说，这个日子没有什么特别的，也不值得庆祝，他就跟平常一样，只是和旁边格格不入的是，周遭全是欢声笑语，他却感觉不到一点喜庆的气氛。
　　上了高中之后，和江晨意做了朋友，江晨意每次都要想方设法的把他叫出去送礼物，他想，江晨意大概以为他是得到了父母的允许才出门的。
　　这种情况持续了七年，直到大学毕业，江晨意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独自一人过年的，就缠着他一起跨年，林落书从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有人陪着守岁跨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没多想，江晨意父母在他上大学时期还会有些管束，等他毕业后二人放飞自我开始周游世界去了，美名其约年轻时为江晨意操劳太多，终于等他有能力了可以放松了。江晨意不止一次腹诽过——他可以说是被散养长大的，他不知道哪让人操心了。然而即使抗议再大，也阻挡不了直到中年才开始叛逆期的许静思。许静思无视了亲生儿子，转头拉着老公就出发，一年回来不了几次，过年的时候江晨意都见不到一面，只能看着两人发来各种各样的不同地方季节的照片。林落书以为，江晨意拉着自己一起过年不过是因为他父母不在，而自己也是一个人，就凑个伴。今年年中的时候，许静思终于结束了旅游事业，一个家终于整整齐齐得聚在了一起，江晨意自然不再会和自己一起了，自己也没有厚脸皮到上门找不待见。

　　想着，林落书刚把火锅底料烧开，正想把金针菇放进去，门铃声就响了。林落书想不到这个时间会是谁，应该是邻居来借点什么东西吧。他放下盘子，过去看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林落书和他差不多高，清晰的看见他的发丝上，睫毛上都沾着雪花。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呼出的气肉眼可见，黑色的呢绒大衣上还留着雪花融化后的水滴。比起聚会的那次，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堪堪到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