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坠》醉狸

7、Chapter 6 逃宫之计

　　松娜寻来的那一日，
　　异于往冬，那日无风。

　　这是莫秋琅继那日身负重伤昏倒之后再次见到她，算起来也有三月之久了。

　　莫秋琅令昀灵去御膳房取了些软糯香甜的点心放于紫檀木案上，又备了壶莲桔花茶。

　　茶倒是极香的，沁香一直萦绕于鼻尖久而不散，清香又不失浓郁。

　　松娜看起来却是清瘦了许多，尽管她依旧轻纱掩面，却还是能依稀看出，她那原本圆润饱满的脸颊没有了往日的光泽，显得有些许暗淡疲倦。

　　莫秋琅斟了盏茶，递于松娜。

　　“尝尝？”她像昔日那般，轻笑着哄她。

　　不想，松娜却突然反握住她的双手，接着紧紧攥住不放，骤然声然泪下。

　　“秋琅！你快想想法子救救阿离！”

　　莫秋琅的心咯噔一下，端着茶盏的素手一顿，亦是慌了神。

　　她放下盏回手捏了捏她的手，故作镇定道：

　　“你慢慢说，发生了何事？”

　　松娜的泪光瞬时朦胧了浓墨色眼眸，接着，泪珠顺着精致的脸庞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浸湿了她的玉指。

　　“你重伤后，顾烨丞便下了禁足令将我困在了念松阁内，除宫婢外，不允许任何人踏足，也不允我出阁......”

　　话却到这里戛然，松娜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乌眸望了望立于莫秋琅身后的昀灵，有些顾虑，转而又瞧了瞧她，欲言又止。

　　莫秋琅自是知晓她的用意，轻声对身后之人说道：“昀灵，你去看看今日的药煎好了没有。”

　　昀灵会意，有些不甚情愿地点点头应下了。

　　昀灵知道，这位娇韵艳媚的太子妃有要事要同莫姑娘讲，她淡淡扫了松娜一眼，便退下了。

　　在宫里当差这几年，她对这位异域太子妃也多少有些耳闻。

　　这位太子妃平日里鲜少出阁露面，就算出阁也定是以一帘面纱示人，所以即使太子妃入宫三年，她也从未见过她。

　　今日这一见却是昀灵第一次见她，她虽依旧素纱遮面，可昀灵也不知为何，却是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现下莫姑娘出言吩咐，她虽心生不愿，却也只能低眸应声退下。

　　待昀灵的身影渐行渐远，松娜这才从里衣内取出了一张被揉皱了的黄色信笺。

　　她指尖轻柔地展开给莫秋琅看。

　　莫秋琅看了一眼信笺，怔了一怔。

　　她认得这信笺之上的笔墨字迹，这字迹落笔细腻犹如行云流水，正是出自于师父之手。

　　她接过信笺，瞧见信上的墨字：

　　‘明夜亥时二刻，东华盼卿至。’

　　“昨日我收到阿离的这封飞书，他同我约定好今夜亥时二刻携我远走他方。”

　　松娜眸光闪动，说着信笺的内容。

　　“可今晨我却听宫人们低语，说是烨朝皇帝以叛臣之罪下令擒拿阿离......” 她拂起袖管轻拭抹泪，愈说哭得愈发伤心。

　　“叛臣之罪？！！” 莫秋琅闻言从木案前猛然站起身来，大惊失色。

　　松娜低眉嗯了一声，烈日光芒趁得小脸蜡黄，满是担忧焦灼。

　　“秋琅！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才偷跑出来找你！你想想办法！”

　　她随即转念一想，咬牙愤恨道：“我身边处处都是顾烨丞的耳目！阿离昨日飞箭射信，皇帝今日便下令擒拿，如此巧合，这件事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秋琅凝眉忧心问道。

　　松娜摇了摇头一脸愁容：“我也是无意间听阁中宫人们在传，说什么左相之子燕南王沈尧离将尘封旧案重提朝堂之上，皇上龙威大怒，今晨突命顾烨丞擒拿朝廷逆臣沈尧离。”

　　良久。

　　莫秋琅空洞幽深的冷眸目视着前方，若有所思，肃容淡淡启唇。

　　“现下你宫内有多少他的耳目？”

　　松娜摇了摇头，缀于额前的玉石云凤步摇晃了晃，发出忧愁的碎响：“不知具体，大概尽数皆是。”

　　片刻后，松娜愁容满面地望向眼前正拂额思虑着的莫秋琅，泻尽绝望。

　　“如若今夜顾烨丞在念松阁与阿离碰上，就都完了！”

　　她眼眶顷刻间蒙上了一层薄雾，焦急不安的思绪涌上心头，自言自语道：“不行！要想办法告诉阿离才行！今日绝对不能来！会害死他的！我会害死阿离的！”

　　说完，便恍恍惚惚地欲往外走，莫秋琅倏地抓住了她的袖管。

　　“你是说今夜亥时顾烨丞会在你宫里？”

　　松娜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他每夜戌时都会去我宫内坐坐，我不愿意理他，他独自用过晚膳待我睡去后便会离开了。”

　　莫秋琅闻言心生一计，眸底尽是闪烁，忙问：“松娜，你今日偷偷来寻我，还有谁知晓吗？”

　　“没有了，我告诉婢女今日我有些头痛不适，想小憩一会儿，待她们都退下后我就将丝帛玉枕横放起来作成我卧榻的样子......我是从后门偷溜出来的，应是无人发现。”

　　莫秋琅倏然握住松娜的冰丝玉手，对上她的眸子，极为坚定冷静：“我有一计可试！”

　　“是什么？”松娜忙看向她，心中一悸。

　　莫秋琅的话犹如沙漠中的一滴甘露，沼泽旁的一根稻草，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解救之法。

　　“我替你回宫！” 她坚定淡然道之。

　　“什么？！不行不行！顾烨丞发现后会杀了你的！秋琅我不能让你涉险！我们得一起逃出去！”松娜急忙否定。

　　一起逃出去吗？

　　可是那封信，那封黄如阴土的信，是何其阴冷刺骨，殇尽她心。

　　就如同写信之人的情，

　　一已痴念下，再也装不下她莫秋琅的一丝一毫……

　　松娜站起身来，在屋内焦灼地来回踱着步子，她紧张地咬着食指掩饰着自己的不安，低头自顾喃喃道：“再想想！肯定还有别的法子！肯定可以......”

　　未等她说完，莫秋琅起身拉住慌乱无措的松娜，认真的说：“松娜你听我说！”

　　“今夜顾烨丞定会在你宫内设下重重埋伏！若他抵至念松阁后不见你的身影，定会封锁城门，到时候你和师父会更难逃脱！”

　　莫秋琅随即道出另一种设想：“但倘若你今夜在殿内与他同膳共寝，你了解师父的性子，亥时不见你，他定会冒死闯入念松阁寝宫将你救走！”

　　她顿了顿，又道：“他二人剑术本就不相上下，到那时就是他们残刃相见的时候了。这里毕竟是皇宫，顾烨丞权位仅在皇帝之下，他同样还是会调令手下的羽林军擒拿师父，师父亦是死罪难逃！”

　　莫秋琅看着她的眸子道：“唯有托住他，你们才有机会。”

　　松娜泪眼婆娑地望着莫秋琅，回握住她早已满附残茧的手，耽忧之色溢于言表。

　　“那你怎么办？上次你差点就死了！我不能眼睁睁再看着你去送死啊！你不知道顾烨丞有多可怕！他杀人如麻，他嗜血成性！他......他......”

　　“放心吧！此番与上次不同！凭我的功力还是能同他多拖延些时辰的，你同师父碰面后只管马不停蹄地离开这里！”

　　莫秋琅露出净洁皓齿，安慰她似地笑了笑，周身散发着浓郁的不移之气，眼睛更加明亮清澈。

　　绚烂的琉璃光照亮了莫秋琅迷人心窍的容颜，却无人知晓美人的灼灼笑意下，埋葬的是穿心之痛。

　　她引以为傲的功力早在剑毒侵蚀肺腑之时消散殆尽了，双臂持剑之力亦随之荡然无存。

　　其实她早已是个废人了。

　　所谓使出剑术拖延，不过是安慰松娜宽心的说辞罢了，此番只会凶多吉少。

　　“那你呢？我们在何处等你？”松娜依旧放心不下，询问说。

　　“出了城门后一路驰骋西行，在沿路挺立的玉柏枝茬之上系绑白色绸条，不出三日我便可循迹找到你们......”

　　松娜没有发现莫秋琅一闪而过的悲伤，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眸转瞬之间，华容换上一抹明媚的笑容，眼眸忽闪有神：“万事小心！”

　　莫秋琅抿唇微扬上挑，拍了拍她娇柔如花的玉肩，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她望着松娜离去的背影，有些怅然。

　　她比谁都了解顾烨丞的为人作风，此番这一别，怕是真的要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