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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 16 心生情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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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息静气!心无旁骛!”
沈尧离浑厚的尖啸穿梭过空无旁人的树林,在暮色之下残草簌簌作响。
从远处看去,一位女子手握冷剑正屏气凝神站在中央。
而细细去看,她的眸前竟是绑了一块儿玄色绢帛,布帛不宽不窄,偏偏遮盖住了她勾人心魂的灵瞳与视野,只留一双娇耳如珠,听风闻声。
就在这时突然间,细微窸窣入耳,纵生丛草间倏然异动四起。
莫秋琅蹙眉凝神,侧耳去听,只闻嘶嘶蛇信夹杂着沙沙萧瑟传来,听风向,它们应是以围堵姿态向着她所站之处迅速逼近。
莫秋琅了然于心随即勾唇一笑,布帛后的媚眼微眯,片刻过后,忽地一声风起,她握着青墨剑柄的手用力一紧,弹指一挥间,朝四面八方风起刀落,削叶落地,冷锋利剑直插四面而至的六只蛇颅,快而狠的一招致命,顷刻间,血染寒光剑锋。
“还是有些慢了。”
莫秋琅略带可惜收剑归鞘,扯下挡住凤眸的黑帛,眸泛懊悔。
“十年方磨一剑,为师当年,可是还不如你呢。”
沈尧离轻轻一笑,翘腿悬靠于枯枝,双臂环于脑后,浮空着的脚逍遥的打着转,声音从枝头落下。
莫秋琅抬颈仰望过去,看着他与月同辉的侧颜,心中泛起点点波澜。
她心中空有一念百转,可当羞涩浮上娇韵脸容时,却只是掩住了心思,淡笑了一下。
沈尧离换了个姿势,蜷起右膝从上看着她,唇边挂着淡淡笑意,道:
“饿不饿?想吃什么?”
莫秋琅闻言,凝眸远望微垂暮云。
看这天色,怕是已有酉时了吧,方才挥汗如雨,现下真的有些饿了。
“嗯......”
转身言至唇边,突然,脚下横生残草飘摇窸窣,莫秋琅噤声凝容看去。只听下一秒嘶地一声,当下暗叫不好,欲抬足闪躲,却已是为时已晚。
“小秋小心!!”
沈尧离高喊一声,尖刃出鞘,下一刻,从树上一跃而下,身姿如罗鹰般飞落而下。
接着,只听她啊地一声破喉而出,身体后仰直跌坐于地上,面色煞白如霜。
还不待她出声,足前猛地一痛,右侧足踝倏然针扎般刺痛难忍起来。
沈尧离不假思索,来不及犹豫踌躇,坚定地一刀而下,狠戾地斩断了紧紧嘶咬着她脚踝的青蛇头颅。
挥刀而下,一刀致命,青蛇一时间头身分尸,喷溅出阵阵血雾。
方才他与秋琅同时发觉到了矮丛中有异样窜动游过,可却还是晚了一步,让她受了伤......
沈尧离不禁心里一疼,想起莫秋琅体内的还存留的毒液,心骤然缩紧,不敢稍作停留,迅速将还张着利嘴的蛇头拧下,发泄般狠狠向远处丛林抛了出去。
他忙俯身脱下她早已被腥血侵染的白布靴,轻轻掀起她垂于脚边的衣摆,柔缓地捥起至膝,露出足背肤色。
感受到一丝少女的羞意,莫秋琅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玉足。
沈尧离见她如此,以为是自己碰到了她的伤处,顿时停下了动作不敢再去碰她,只蹙眉凝着那扎眼的鲜红,心中更添愧疚。
他揪心皱眉道:“是我的错!秋夜枫林本就易引些蛇蝎,方才该早些带你离开。”
莫秋琅轻轻摇摇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师父的事。”
闻言,他却是敛容皱眉未再言语。
沈尧离单手轻轻撑托起她的踝骨,另一只手放在两排蛇印旁,轻试着捏出两点印记中多余的血脓,查看她的伤口。
盯了良久,他容色才略显松动,舒了一口气,道:“血水虽浓却无黑丝,好在不是毒蛇。”
接着,也不待莫秋琅说话,嘶啦一声响彻黑林寂夜,他撕扯下自己素衫衣摆的一块,脆声仿如裂帛,之后,熟练地将衣衫薄帛轻覆缠绕在她踝腕一圈,系了个结。
莫秋琅定眸凝睇着足踝系结的薄纱,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眼前人为她系的,分明是平日里受伤时,自己也会为自己系的再简朴不过的白布结,为何此时她的心里,却生出了朵朵锦簇繁花......
“还能走吗?”他问她。
然而他的动作太过亲昵,莫秋琅面色瞬间涨红,烟视媚行,一时间不敢抬头望他,只屏息低眉,垂着头轻轻颔首。
他嗤笑了一声,看了看她倔强的模样甚觉可爱,眯起眸子,挑眉道:“都这样了还逞强?”
沈尧离抿唇笑着,起身背过身去,又屈膝半蹲下来,腿有意比方才压得更低了一些,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沈尧离:“来,把手搭到这里来。”
莫秋琅抬起头,怔愣了片刻,‘他是想背自己回百里阁??!’
这个想法让莫秋琅本就桃腮杏面的脸颊又添抹了一笔更加浓郁的绯红。
沈尧离见她迟迟未动,以为她是担忧麻烦自己,扭头斜侧半容看她,不容拒绝,略带威胁般肃然道:
“云幕渐黑,林中漆黑无灯,你若再伤,我的罪过怕是更大了。”
莫秋琅知道他是心存自责,不想再拂了他的心意,只好乖顺地倾身向前,将细长柔荑轻扶在他曲线极美,宽厚削成的双肩之上。
沈尧离怕她重心不稳,不小心仰身滑落,于是又将她扶在肩端的小手轻拢了拢,牵到他胸前。
接着,顺手拿起了那只被他方才脱下了的染血布靴,背手圈住她雪藕般细削修长的玉腿,起身回阁。
身披月色漫步,星月滴落双影。
如同深渊洞底般漆黑的枫林中,皎月射影,画出一幅岁月静好,如醉如痴。
秋琅:“师父。”
“嗯?”
秋琅:“师父是从何时起开始习武的?”
沈尧离侧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她俯在他宽阔直挺的脊背上,她聘婷秀雅的身体随着他轻盈的步子,宛若思绪,一起一伏。
‘我只是贪恋地想要多了解你一些,你的过往,那些我从不曾存在过的日子里,有几何愁苦,几何欢愉......’
‘而我,又该如何抚平你隐于眉梢间的凄哀。‘
秋琅轻声道: “就只是......好奇而已。”
纵使千思万绪,终究只是汇成了这淡漠疏离的只字片语。
“刚及外傅那年,我曾随家父家母行军打仗。”
他仰望着点点疏星,眼神中流露着淡淡忧伤,好似回忆:“在那之前,年少顽劣贪闲,自小便不愿习武,常常忤逆父母。”
“那一战,数千坚甲利兵横死沙场,万千骑兵无一人生还,家父家母也身受重伤。手无缚鸡之力的我除却亲眼看着血亲倒地,再也无能为力。敌军营前,我偷偷寻来一辆破旧废弃的马车将他们藏匿了起来,这才捡回一家性命......”
“至今我仍记得在那个彻夜流离逃窜回京沿途,父亲命我撕下裹腰缠身的素衣锦裳,在沿路枝杈上系上布帛白结。他说,唯有如此,数千将士的魂魄亡灵在这漫天血染的他乡,才可寻着一条条飘逸标帜,找到归家的路,魂归故里……”
他淡淡一笑,不知是哀愁还是释怀:“那一战,我险些痛失双亲,故而回京后,我毅然决心专心练剑,立下誓言,此生定要护我沈府上下周全。”
“那......师父达成夙愿了吗?”
莫秋琅下颚轻抵靠在他乌松半束的发顶,轻声呢喃软语,婉如晨鸟。
沈尧离无奈地摇头,心中隐隐刀绞阵痛,锁了剑眉星目,琉璃沾上些许朦胧:“尘世险恶,沈家遭奸人所害,我终是没能护得住他们......”
“小秋。” 他轻声唤她。
“嗯。” 她鼻息自他乌顶轻传而来,微乎其微,轻声软语。
沈尧离想到自己当下的处境,澈眸渐转幽暗,对趴在身后的女孩细声道:
“往后去路迢迢,变幻莫测。若日后,你我途遇奸人深陷险境,你定要记得,不要管师父,自己保命先逃。”
说着,他目视前路,浮上一抹淡然的笑意:“我向来憧憬潇洒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倘若真有那一日,无须为我立碑安葬,在沿路枝木树杈系上素白布帛,对我而言,便是最好的祭奠……”
夜色下,他脚步渐沉,怅然若失,百感交集,身后却隐隐传来少女微弱平稳的喘息细鼾声。
“喂!小家伙儿!男女授受不亲啊!”他扬声逗她。
却是良久未闻回应。
他破愁为笑,忧态尽散,薄唇勾如明月,好笑地摇了摇头,莞尔自言自语道:“这小妮子,最重要的嘱托反倒没听见!”
茫茫月夜,柔情明光倾散在女孩被三千青丝微遮的侧容,半垂眼帘下,缝隙中闪着一丝琉璃柔光,娇媚动人。
莫秋琅并没有睡着,她只是不想沈尧离再继续说下去,如此,只会徒添他的忧愁心殇......
叶凋落,裙染尘。
她趴伏在他的背脊,随着他轻柔的动作缓缓起伏,透过眼缝斜睇着他的眉心,这个男人,尽管是勾唇笑着的,却难掩眉目忧郁。
莫秋琅心里一阵酸痛,暗自攥了攥拳,默然暗忖:
‘师父,有我在,
我绝不会让那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