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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5 居隐山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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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个月,过往时日总是恍若云烟,也不过就是一溜烟,孤蝉送走了夏夜,秋日私语悄然而至。
沈尧离和小秋就这样暂时在百里阁住了下来。
一则,是听了百里叶的劝诫,小秋病体未愈需要僻静之地好生休养,不宜流离颠簸。
二则,则是前不久沈尧离收到了义父的飞鸽传书,信中向他提到,漠北近日来与驻守在边境的烨军多有冲突,两边持续摩擦不断,形势紧张,上京那边更是增添了不少兵力前往,加强边塞防守,以他现在的处境,实在不宜在此时只身前去。
现在烨皇正到处探寻他的下落,若是自己命太好,正巧在路上与前去增援的烨军军队撞个正脸,那可真是人活一日,全靠走运了。
一想到被黑压压的军队一同逮了个正着的猫鼠氛围,沈尧离就忍不住捏把汗。
死也就死了,死了之后还要名留‘青史’,人人喊蠢......
想来,多年以后教书先生领着众多小弟子上街走学时,路过他的坟头怕是还要撇嘴说一句:“这就是没事扯闲非要上赶着去送死的……什么呀?对啦!这就是沈相家的傻儿子——沈尧离 !我们也可以叫他......?”
众小弟子答:‘沈大呆瓜’
先生赞许地点点头,再带着他一众小弟子离开。
‘......’
沈尧离几乎当机立断,当下就决定先留在百里阁之后再做打算。
说来,云青林地处山涧之上,云颠之间,溪流潺潺如琴音清脆,山青水秀,云雾恍如仙境般环山缭绕,极为静谧隐密。
而百里阁隐置于其中,世代唯听命于历代帝王,将相铁骑无权干涉,更不敢轻易叨扰。
云青林与百里阁,更像是笼罩着一层神秘轻纱的上古传说,无人真正踏足过。
而这座仙阁的主人人如其居,总以一纱白斗笠示人,身姿纤若天神,飘飘欲仙,寻常人家本就难见,纵是皇宫中有头有脸,地位显赫的王侯将相,也只知其指若春兰,妙手回春,无人真正见过他的真容。
思来想去,这里自然成了眼下再合适不过的居留之所,任谁也不会想到,便就这样安心住下来了。
就这样,百里叶每日清晨会亲自为小秋号一次脉像,并酌情调方施药,亲自为其煎煮,细枝末节无不体贴入微。
起初小秋还有些受之若惊,然而日复一日,她也慢慢放下心来,从开始的小心提防,一点点坦然开来。
然而这份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苦楚,也只有百里叶自己最为清楚,当他每每望向她时,温文儒雅的眉眸唇齿间,总蕴着一抹浓浓无法化开的歉意。
小秋虽也不解他为何终日忧愁,可时日一长却也知晓,他并无恶意。
面对百里叶如此关怀备至,她并未感到丝毫的陌生与芥蒂,反而心中越发觉得莫名亲近熟悉。
小秋生性沉静本就言语无多,与人不似热情,慢慢地,也会冲他轻轻勾唇笑一笑,以示谢意。
这一日清晨,暖风吹拂,百里叶照例来到小秋屋中为她号脉开方,一如往日。
她如往日一般,坐在软硬皆宜的床榻边,略微仰起小脸,一双明眸注视着他的背影。
终于,正待他拂衣欲离去之时,她一双细嫩的小手轻轻扯住了他白袍青衫宽袖的一角,向后拽了拽。
许久,才细细轻声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百里叶稍有一震,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回过身去。
他依然背对着她,青松挺立而站的背脊不禁紧张了起来,被拉扯着的袖口中如钩玉指轻轻颤了几下。
而自己脑内却飞速心思了起来:‘倘若她知晓了真相,必然会卷入这盘早已布好的棋局之中,终落为他人棋子......’
‘于那人而言,定然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之事。
可这样一来,她此生,怕是未待豆蔻芳华,便被拴上了牢笼枷锁,轻,则牵制一生;重,则灰洒世间。
那他几月来如此费尽心思的瞒着那个男人救她,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想着,他心中已有决定,气定转身之际,方才留存在眉间的心殇顷刻殆尽,转而是一抹温柔绵甜的笑意掩住了原本深邃忧虑的眸光。
须臾之间,再也找不到方才那人的虚影,不过一瞬,判若两人。
百里叶眯弯了容上一双澄澈,轻斜俊美的脸庞,故作轻松姿态,轻柔地问道:“为何这样问?”
小秋懵懵如是:“只觉得你并不面生,你待我的好,不像是假意......”
百里叶温柔一笑,抬起手收了收宽袖,他屈膝半蹲下身子,含着哧哧笑意看着她,比方才更甚,道:“傻丫头,医者仁心,我是医,你是患,难不成我要待你如凶神恶煞?”
“真的从未见过?”小秋却似不甘心一般,瞪圆了滴溜溜的眼睛,不死心地想要再度确认。
百里叶轻抿涂脂般的唇瓣,细长的黑睫盖住饱含柔情的眼睑,轻轻耸肩摇了摇头。
小秋盯着他的眼睛,许久,她的眸光渐暗,心中失落油然而生。
她垂下了那双黯淡无神的似水清眸,这几日以来的期望散尽,瞬时,只留那落寞的身影孤缩在榻上。
‘果然,百里叶从未见过她......’
虽问出口时心中早有准备,但真切地亲耳听到,却还是难免失落。
难道她的身世,真的再无人知晓了吗?
小秋原以为,待在云青林的三个月,会是她净心‘调养生息’的三个月。
却如何也没想到,这云青林一待,便是整整数年,而沈尧离也在那日之后,给她安排了一场别样的‘硝烟’......
她还尤记得那日,沈尧离一大清早冲闯进她的屋内,容色极为着急,强行把她从暖榻上拎起来的俊秀模样。
“小家伙儿!别睡啦!快起来快起来!”
伴着这一声叫喊,小秋身上温衾突然被用力掀开来,思未清明身先醒,身体乍一触凉猛地一哆嗦,倏地睁开了眼睛。
见他如此神情,以为是百里阁内出了什么大事,心中一慌,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怠慢。
谁知,他下一句却愁然道:“既然你跟了我,那学点什么好呢?”
“......”
沈尧离一脸愁容,丝毫未发现身旁小秋的表情无奈中带着一丝憋屈,接着自顾自道:“毕竟长师为兄,这份差事任重而道远啊。”
“......”
所以,他这一大清早着急忙慌地把她拽起来‘乘凉’,就是为了这件事???
沈尧离不以为然,未瞧出她的心思,轻俏地眨了眨眼,凑近道:“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尚未舞象,可不想做你父亲。”
“......”
结果就这样,自‘长师为兄’那日起,小秋便再没过上过什么清净悠闲的日子。
自那日起,沈尧离日日诲人不倦教她习武练剑,念书识字,教她琴棋书画,下棋博弈。
而小秋,每日清晨与初晓为伴,跟随沈尧离隐于青松翠竹之间,舞刀弄剑,磨砥刻厉,至将午隅中,再与一汪清泉瀑布旁抚琴拨弦,日仄时分,则手捧诗词诸史,持笔临池学书,待日沉夕落,再伴灯弈棋。
每一载每一日虽都日不暇给疲倦不堪,却是最为充实的,因为唯有练剑习武沉浸其中,才能让她内心得到片刻的宁静与安怡。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
在深山雨林中,小秋一日日出落得更为婷立袅娜,出水芙蓉,许是练武习剑腾云驾雾的缘故,儿时像只圆团般娇小可爱的小家伙儿,早已没了奶气,身姿轻盈,宛若艳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