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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3 蜕壳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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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尧离寻到药引重返百里阁的时候,已是百里叶喂小秋服药的第二日。
小秋数日来的热病虽已尽数消褪,可人尚还昏迷不醒。
她只是安然静默地躺在床榻上,脸颊的红热虽已褪去,圆眸却是紧闭着,乌睫垂落,好像一块剔透的玉璧,任人摆布的小模样更是让人看了不禁心生疼惜。
百里叶心里一揪,坐下来为她探脉,可纤手刚一探及她的脉象,便顿在了那里。
依脉象来看,他这几日每日喂她服下的蛇胆毒丸只是起到了缓解毒症发作之用,并未能消除她体内的毒性。
现在一时的好转不过是表象,暂时延缓了毒性极速侵蚀内腑,日后如若再受重创,再度发作是必然。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更是乱如麻绳,遂即收拾好药箱匆匆离去了。
他一路向药阁的藏书阁奔去,既然兜兜转转又将她送回到了自己身边,他定要将她医治好。
百里叶这一去一连就是好几日,他将自己禁在药阁书房内闭门不出,想要找到解毒之法。
可他翻阅了前朝名医药著以及师父留下的所有医书史料,都未能查到有关记述。
小秋服毒时日太长,就算是世人皆知闻名遐迩的他,也无能为力。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呢,难道就只是为了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再在自己面前死去,好让他内疚一生吗?!
雨一连便下了好几日,百里叶透过窗棂看着窗外淅淅沥沥落下的一根根‘银针’,思绪万千……
盛夏的雨声余音袅袅,雨夜尤其,声声滴答犹如弦音浸入心绪深处,丝雨柔细,却尽是扎进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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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醒来时,恰逢雨消云散。
正值正午暖阳。
烟雨消散过后,鸟儿的声声清脆卷着雨后湿润的泥土香味儿,一同弥漫开来,空气中溢着青青淡雅。
她睁开双眸,长睫随之忽闪了两下,揉了揉尚还朦胧看不真切的双眼,怔愣了一会儿,继而又闭上了。
也许伤了脑袋,让她忘了发生过的一切,会更好吧……
可她偏偏记得,统统都记得。
沾染着灼灼鲜血的双手,血珠侵染的衣衫,死去的阿司哥哥,倾倒在血珀中的自己。
小秋微微锁着眉头,她甚至还能闻到自己身上那沾满鲜血的腥味。
‘拥我入怀,救我的人,是公子吗?’
片刻,小秋猛地睁开双眸,她记得那个她半梦半醒间紧紧环住的人,还有那让她贪恋的淡茶香!与公子初见那日,她也曾闻到过那个味道!
想着,她倏然起身,圆瞳中迷朦散去,清澈透亮。小秋单裹着薄如轻纱的里衣,来不及穿上床塌下摆置的月白布靴,赤足便向屋外跑去。
夏日晌午的石地并不冰凉,甚至经了一上午的日晒后变得十分暖和。
‘公子呢?已经走了吗?’
小秋左顾右盼了许久也未能寻到那一袭纤挺的俊姿,黯然颔首垂下了眸。
‘是啊,公子日理万机,又怎么会去救她这样一个小泼皮呢。‘
想着,小手不觉耷拉了下来垂在身侧,小而单薄的背影难掩心中失望。
“怎么?我家的小家伙儿这是在寻哪家情郎啊?”
突然一声浅笑从上方传来,小秋闻声眼神一亮,惊喜不已,接着瞪圆了方才暗淡下去的乌眸。
她倏地抬起怂耷的小脑袋,摇晃着去寻方才那声音的主人。
抬眼望去,果然,沈尧离邪魅狂狷的唇角斜叼着一根青翠松叶,翘着二郎腿悬浮倚靠在青松树叉之间,此时正笑咪咪的从树上低眉俯视着她。
公子!!!
一身暗蓝缎束衣透着几分淡淡的邪气,雨后的煦阳映在沈尧离俊朗精致的脸庞上,绚烂夺目,如诗似画。
与初见时的温玉谦和不同,今日的他高高挽束起了及腰墨染长发,额前两撮碎丝零落,少了分温润如玉,倒是多了分邪痞潇洒的少年意气。
小秋透澈明亮的眸色闪过丝丝欣喜,并未表露太多,转瞬即逝。她轻轻扬了扬唇角,不过一瞬之间,又恢复了平静,使人不易察觉。
沈尧离侧歪了歪头,将含咬于唇边的枝叶随意吐掉,起身拍了拍掌中的尘土,忽然,犹如飞箭般纵身跃下,轻如鸿羽,精准地落在了小秋身前。
他笑眼眯成缝,抬起手宠溺地揉了揉小秋细软浓密的墨丝发顶,随后弯下身子半跪了下来,细细打量起她的容色。
“百里叶那厮不让我进屋陪你,说是怕我扰你清静,我只好在外面等,醒了就好!”沈尧离抚了抚小秋的肩头,欣慰地笑道。
小秋道:“公子......一直在陪我?”
沈尧离道:“是啊!你若是今日再不醒来,我就要去找百里叶算账了!”
小秋闻言低了俊细的眉眸,心里却漾起愧疚:“我们非亲非故,公子本可以不救我......”
沈尧离摇了摇头,片刻,便温润地笑了起来,表情夸张道:“话虽这么讲没错,可你毕竟拿了我五两米面呢,那日想必已经吃了一两有余,就这么看着我这一两干粮还未被消食就跟着你去了,实属有些可惜了。”
“......”
小秋闻言怔了怔,差点哭笑出声。
她知道,公子救她,怕是出于怜悯不忍。
可借米面说辞扯了这个谎,也未免扯得过于牵强了吧……
“我看你是想让她再昏上几日!”一声清历冷哼响起,打破了两人的笑语。
不等二人有所反应,百里叶一袭月白风清透着淡雅气息,长发半束半披,一手提着木药匣,叹息着摇头踱步走来。
“穿得这么单薄,尽管是夏日也受不住的。”
说着,百里叶看似无意的掠过沈尧离身侧,斜睨了他一眼,弓下身牵住了小秋冰凉柔软的纤手,将她领向屋内。
小秋被突如其来的陌生触碰惊得背脊一凉,身子有意重了一些,她怔怔地顺着手臂抬眸看向上方。
不想自己这一抬眸,却正好与也在低眸看着她的百里叶眸光交融,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好像看破了小秋的疑虑,百里叶敛容的俊颜浮起水波般优柔雅致的笑,轻声抚慰道:“别怕,这里是百里阁,我是这儿的阁主,百里叶。”
小秋回过头去看沈尧离,见他闭眸颔首的点头默许后,这才放心跟随着百里叶回到屋中。
回到屋内,百里叶替小秋仔细诊完脉像,执笔写了几幅方子,他起身吩咐学徒照着方子去煎,之后自己又折身回了内屋。
“还疼吗?”他一手支于木塌沿边,半蹲在细琢雕刻的梨木床塌下,好让自己与小秋眼眸持平,眸光流转,深深看了一眼那包裹着纱布的额角,伸手轻轻摸了摸,轻声问道。
小秋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垂眸低眉,也不吭声,左右晃了晃脑袋。
百里叶见状笑弯了眉眸,不顾她的防备顾忌,信手从塌边拿过一件崭新的薄纱罗披帛搭在她的肩上。
“大病初愈,再病可就不好了。”
语毕,小秋才抬眸向他的地方看去,百里叶却不知何时已起了身,站在榻前收拾着药具。
他不慌不忙的整理着药匣,玉亭挺拔的身姿身侧,静放着一个包裹极为精巧的油纸包。
“也不知你们这么大的女孩子平日里都爱吃些什么,想来甜丝丝的小玩意儿总该讨喜,今晨采药时便买了些蜜饯儿回来......”
百里叶语调依旧,如同春日里的第一抹温度,轻柔而又细腻,细心道:“我在这你不自在,待我走后,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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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不知道自己究竟愣了多久,只是当她再回过神来时,百里叶早已青衣拂袖悄然离去,不知去向,独留她一人静坐在这偌大的厢屋内。
常年累月的孤身闯荡,朝不谋夕,小秋早已不再稚嫩单纯,她虽年纪尚小,却也知晓世态炎凉,人心叵测的道理。
对于从未谋过面的百里叶,和唯有几面之缘的沈尧离,她都不得不提防着些。
她望着近处没有被拆开,尚还溢着腻味油渍暗黄粗糙的油纸包,眉头缓缓紧锁,幽深眸底掠过解不开的疑惑。
公子救她是江湖道义不想见死不救吗......
今日的他与初见时迥然不同,神态气宇判若两人,倘若初见时的他是公子温如玉,那今日的他便是无羁少年郎。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还有这位深居幽林的百里阁阁主,明明之前从未谋面素不相识,今日初见却待她这般细致入微。
而且方才从他身上悠悠飘逸而来百草交杂的药草清香,总让小秋觉得有些道不清的似曾相识。
屋外清凉透薄的微风顺着纸窗棂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盛夏蝉吟仿佛附着在耳畔,吱吱喳喳更是平添烦闷。
小秋听着听着,低眸敛起容颜,缓缓叹出一口气。
阿司哥哥已经死了,现在仇也报了。
今后的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思及至此,小秋圆润的俏鼻不禁酸楚,杏眸波光点点泛起涟漪,温热而又湿润的泪花浇浊了眼眶。
她的心宛如刀割,强忍着不停哆嗦着的身子,紧抿着两瓣薄唇,硬生生将清透的泪珠锁在了眼眶内。
不能再哭了!
阿婆病逝,现在阿司哥哥也不在了,今后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们那般疼爱骄宠着自己了。
从今以后,她要坚强,也必须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