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赎罪》岁拾

15、Chapter15

　　人心总是贪婪的。

　　一个小愿望得到实现，就会生出更多新的期许。

　　董凉菁坐在驾驶座，于一片昏暗中，目光紧锁朝这边走来的俏人。

　　离得近了，足够看清对方娇艳的脸庞。

　　丹凤眼微垂，整个人都恹恹的，带着疲倦和颓丽。

　　许是拍戏太累，她抬起手轻轻捶着肩颈，眉心微蹙。

　　董凉菁本来只是想远远看一眼，可真见到了对方，又忍不住生出靠近的念头。

　　她控制不住杂草疯长般的思绪，只能目光灼灼盯着柳姒瑶。

　　如果这时候打开车门出去，或许柳姒瑶会觉得她图谋不轨吧。

　　这样的话，大抵会更加厌恶她。

　　得出这个结论，董凉菁滚烫的血液倏地冷了下来。

　　她低头，发现手指已经压在了车门，如果再晚一会儿，或许就要看到柳姒瑶警惕而冷漠的神色。

　　董凉菁指尖蜷了蜷，到底还是没敢开门出去，可手也没有收回去。

　　她维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目光紧随柳姒瑶，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酒店门口。

　　这像是一个讯号，令她浑身放松下来，也是因此，才觉察到刚才究竟有多么紧绷和憋闷。

　　车窗一直紧闭，晚风吹不进，空气无法流动，檀木香水的存在感愈发清晰强烈。

　　董凉菁感到肺部的不适，她微微落下车窗，让新鲜空气涌进来，连同她那躁乱的心，一起被抚平。

　　只是这样，还有些不满足。

　　她目光再次落在酒店的门口，玻璃旋转门被灯光照亮，是一片夜色中最显眼的存在。

　　离得那样遥远，又似乎近在咫尺。
　　只要下车，大步走过去，并非无法触碰。

　　这个念头升起，让本就不平的心绪愈发紊乱。

　　董凉菁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否则也无法短时间内将董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发扬光大，成为业内最不可忽视的存在。

　　可在和柳姒瑶有关的事上，她总是缺乏自持和沉稳，一再做出愣头青般的蠢事。

　　那扇玻璃门，在她长久的凝视中，忽地一开一合，走出来个人。

　　隔着段距离，董凉菁只能看出那是个瘦高男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点。

　　她对此没有兴趣，很快转移了目光。

　　被这么一打断，那抹不理智的冲动也如野兽回笼，重新平稳，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刚才没有不管不顾，全凭心意跑出去，短时间内看到那么多次柳姒瑶的冷脸和防备之态，董凉菁无法保证自己的绝对理智。

　　在情爱之中，她是个不及格的差生，搞砸过太多，于是愈发不敢横冲直撞。

　　慢慢来，她需要时间。

　　夜风拂动她的白发，如雪般的纯色，在夜色中是特别的存在。

　　董凉菁将头发稍微整理了一下，免得再被风吹乱。

　　抬起头时，视野中闯入几个飞快移动的身影。

　　刚才站在玻璃旋转门外的瘦高男人挥了挥手，几个挤在一起的男人便涌过去，虽看不清表情，但姿态猥琐鬼祟，不像是好人。

　　董凉菁不是个正义使者，平时也不会见义勇为，那些事所获得成就感，远不及拿下百亿项目的愉悦。

　　她只是微微蹙眉扫了一眼，便挪开目光，不再关注。

　　记起柳姒瑶住的楼层，她依次数过去，略仰下巴，看向那一层。

　　在这里当然看不到柳姒瑶的身影，可望着那一层亮起的灯光，仿佛能欺骗自己，对方也在悄悄看着她。

　　鼓噪的心静下来，董凉菁知道今天并不是贸然露面的好机会，对方刚在剧组冲她甩了脸子，现在碰上绝对要怀疑她心怀不轨。

　　与其让柳姒瑶多一分厌恶，不如来日方长，再做打算。

　　董凉菁理智地思索着，哪怕心有不甘，还是拧动了钥匙。

　　车前大灯亮起，将前路照亮。

　　也是这时，董凉菁无意中捕捉到那群鬼鬼祟祟的男人中，有一颗浅黄色脑袋。

　　她动作一顿，忽然感觉熟悉。

　　毕竟没过去多久，再加上这件事给她留下了点印象，于是很快想起哪里感到熟悉。

　　——昨晚抱着柳姒瑶上楼时，电梯里的那个小艺人就是一头黄毛。

　　对方当着她的面出言不逊，虽未点名道姓，但各种细节都指向柳姒瑶，令她颇为反感。

　　本以为不会再见到，没想到居然又遇到了这个男艺人。

　　董凉菁目光落在他身旁的年轻男人们身上，眯起了眼睛，几乎转瞬就想明白了这些流里流气的人要去做什么。

　　柳姒瑶，刚回酒店没多久。
　　他们极有可能是冲她去的。

　　董凉菁熄了火。

　　其实这样做很没有道理，但哪怕只是一丝可能，也让她阴郁了眉眼。

　　苍白的发静悄悄落在颈后，随着车门的打开而轻轻晃动。

　　夜，浓稠又漆黑。

　　“哥们，你消息准不准啊，她真喝了那杯奶茶？”
　　电梯里，一个男人忍不住出声问。

　　他们一共五个人，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纨绔富二代，平时溜猫逗狗，腌臜事没少做。

　　一个月前，其中有一个看上了当红爱豆柳姒瑶，想要让人把她弄出来一起吃饭唱歌，没想到这女人格外傲气，居然毫不留情拒绝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纨绔牟足了劲儿，非得想跟柳姒瑶玩一玩，送花送礼物，偶尔剧组打卡报道，那叫一个殷勤备至，浪漫深情。

　　结果，柳姒瑶全然不接受，花丢垃圾桶，礼物拒收，甚至在别人面前无视他，总算是把人弄不高兴了。

　　软的不吃来硬的，纨绔得知她要去参加一个晚宴，当即找关系让人把她敲昏绑在床上，不料还没到地方，就被告知对方跑了。

　　这下，纨绔才算是真的被惹恼了。

　　正巧认识的好哥们里有认识同剧组的男演员，于是这才牵线联系上。

　　黄毛本就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小艺人，平时阿谀奉承惯了，经常捧这群富二代的臭脚，被这么个大人情砸中，当即冲昏了头脑。

　　他其实很看不上柳姒瑶这种人，看着跟贞洁烈女似的，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谁知道背地里陪了多少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不然怎么可能跟老东家撕皮这么久还没被封杀。

　　甚至，他还觉得被这群富二代看上是柳姒瑶走了大运，说不准之前都是在欲拒还迎。

　　柳姒瑶平时很傲，眼里像是装不下其他，在剧组里只专心做自己的事，为此背地里得罪了不少人。

　　连导演都对她颇有微词，认为她不上道儿，昨晚出去吃饭还故意灌她酒。

　　这种人，清高又傲慢，看着真叫人不爽。

　　黄毛侧头看了眼身边的纨绔们，笑嘻嘻说：“肯定不会骗各位哥哥的，我亲眼看见她喝那杯奶茶了，千真万确。”

　　想到今晚之后，柳姒瑶或许会飞上枝头当凤凰，他竟有些羡慕嫉妒。

　　听到黄毛的回答，刚才发问的人便消停了。

　　“要我说，就算她没喝，咱们哥几个也有的是办法让她老老实实来伺候。” 有一个人流里流气出声。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咔的一声弹开，刀身折射出冷锐的光泽。

　　黄毛吓了一跳，笑容都僵了一瞬：“哥，这要是闹出人命来，那可就……”

　　下戏的时候，他让助理买了奶茶给全剧组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往给柳姒瑶的那一杯里下了点药，待会儿他们过去的时候，对方大概是浑身没力气的状态，想跑也跑不掉的。

　　这件事黄毛是亲自动手的，只不过分奶茶的时候，他被导演叫走训话，其实没有眼睁睁看着柳姒瑶把奶茶喝下去。

　　不过，就算柳姒瑶没喝了无所谓了，一个柔弱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抵得住五个成年男性的力气，到时候还不是随便揉捏。

　　黄毛算盘打的很好，根本不觉得哪里会出现纰漏。

　　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还带了刀，这性质可就不太一样了。

　　黄毛面露迟疑，觉得事情的发展方向好像跟想象中有点不同。

　　刚才出声的人笑嘻嘻揽住黄毛：“哎呀，别害怕，他就这德行，在床上有点不一样的小癖好，不会真的把人弄坏的。”

　　话是这么说，黄毛目光往刀上瞥了一眼，右眼皮陡然跳了两下。

　　他像是忽然清醒过来，发觉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但无法半途下船，于是心中惴惴。

　　像是看出他的不安，揽住他肩的那个人又说：“之前你不是还问我跟那谁认不认识嘛，明天哥们醒了就去帮你问问，看看他剧组能不能塞个人进去。”

　　“你不会是反悔了吧，话可撂在这儿，咱们哥几个可不是吃素的，遛着玩那就没意思了。”

　　对方说着，手掌很是威胁地压在黄毛颈侧大动脉上，不轻不重捏了捏。

　　这样夹着恐吓的手段，就是在明晃晃告诉黄毛，想跑也得掂量掂量。

　　黄毛这才露出抹勉强的笑来，把刚才的心慌当作错觉，没有再纠结这些。

　　而且，就算他现在想开溜也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帮这些人达成所愿，还能捞到资源。

　　几人各怀心思，等抵达相应楼层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走廊里铺着一层厚厚的消音地毯，天花板上的吊灯亮度适宜，不会晃人眼。

　　之前一直追柳姒瑶的纨绔下午拿到了房卡，这会儿走在最前面，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只不过，柳姒瑶住的那间房需要转个弯，再着急也得忍着。

　　他们嬉皮笑脸打闹着，嘴里嚷着待会儿要让柳姒瑶做的下流事，个个面容淫猥。

　　眼前有一道身影挡住了路。
　　众人停下脚步，驻足看去。

　　那是一个身量极高的女人，身形瘦削高挑，西装熨烫平整，戴一副金丝眼镜，如雪白发拢在脑后，唇薄鼻挺，气质冷冽阴郁。

　　对方站在走廊的中间，吊灯闪烁，光线不算明亮。

　　莫名的压迫感笼罩在所有人心头，仿佛被朦胧乌黑的乌云遮挡住，透不过气来。

　　黄毛眯了眯眼，觉得眼前人分外眼熟。

　　他目光落在对方身上，慢慢下移，停在铮亮的皮鞋上。

　　皮鞋，碎掉的屏幕。
　　几乎是瞬间，黄毛便张大了嘴。

　　眼前人，可不就是昨晚威胁过他的那个疯女人。

　　他还没出声，那个疯女人便掀起眼皮，透过镜片，冷冷看向他。

　　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淬着毒的尖牙露出，蛇信子嘶嘶作响，分明是看向猎物的眼神。

　　“……”
　　黄毛一激灵，险些翻了个白眼昏过去。

　　其余纨绔不明情况，看到突然出现的女人后，打量了一番，面面相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如果说柳姒瑶是开得正盛的红海棠，那么眼前人就是窗外的松柏绿竹，看着很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儒雅，哪怕冷冰冰的，也可以说是疏冷距离感。

　　五人之中有喜欢这一款的，平时没少向旁人描述这种女人隐忍克制的好模样，勾得旁人新奇又蠢蠢欲动。

　　巧了不是，刚才还在愁仅一个柳姒瑶或许会玩不过瘾，现在又一个送上门来的，这下不好好舒坦一回，那可就太辜负上天的安排了。

　　见状，其中一个大步上前，颇为自信地说：“妞儿，在这等谁呢，是不是在等好哥哥啊。”

　　说罢，他捋了下头发，露出抹自认为很迷人的邪笑。

　　这些人都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平时坏事做尽，在家都是讨人嫌的主，亲爹也不会带他们去酒宴丢人现眼。

　　是以，没人认出董凉菁的标志性白发，只以为这是个风格前卫的冷美人。

　　他话音落下，似是想到什么，又说：“哎呀，别管等谁了，跟哥哥们走吧，保准让你爽上天。”

　　说完，他朝后面的纨绔们送了个眼神，四人便一起往前走来。

　　只有黄毛一人，朝和他们相反的方向，往后退了两步。

　　黄毛听着富二代的话，欲哭无泪。

　　如果不是见识过那个疯女人的战斗力，他也会误认为对方是跟柳姒瑶一样，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人了。

　　可关键是，对方昨晚利落踩碎了他的手机，这件事给他留下了阴影，到现在看着女人的皮鞋都心生惊恐。

　　如果那双铮亮的皮鞋踩的是人，那可就更恐怖了。

　　只是想想，黄毛就有些肉疼。

　　他不着痕迹靠在墙边，小心翼翼往后挪着，生怕被其余人注意到。

　　而那五个富二代，已经来到了离董凉菁几步之遥的地方。

　　近距离欣赏，董凉菁那张脸也着实有些完美，是睥睨天下的尊贵倨傲，气质斐然。

　　“我说，你怎么不说话呀，该不会是个哑巴吧？”有人吹了个口哨，调笑说。

　　就在这时，董凉菁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她已经确定了这些人的想法，分明就是冲着柳姒瑶来的。

　　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维持和平。

　　“嗷——”

　　刚才出声的男人还没继续往前走，就被皮鞋底踹中了两腿之间，剧痛袭来，他几乎是直挺挺往后倒去。

　　剩下的四人觉察到不对劲，面含警惕看向董凉菁。

　　“草，还是个辣的。”有人忍不住嘀咕道。

　　被踹中命根子的男人满头大汗，哪里还有旖旎的心思，恨恨瞪向董凉菁。

　　“哥几个……抓到她，今晚不弄烂她……我跟你们姓！”
　　他断断续续说完，捂着伤处蜷成一团，毫无任何威胁性。

　　“这可是你说的。”有人摩拳擦掌，“上上上，她打不过咱们的，再辣今晚也调教了。”

　　这些人什么都沾，刚才在车里就忍不住吸了点，此刻全都露出狰狞姿态，争先恐后朝董凉菁扑去。

　　像是想要弥补上一世的不足，董凉菁自幼喜欢户外运动，成年之后更是经常玩极限运动，身体素质极好，再加上跟着名师学散打，应付几个小喽啰尚在接受范围内。

　　只不过，到底是四个成年男性，并且手法极脏，董凉菁难免有些吃力。

　　她一脚踹飞最后一个纠缠的男人，正欲拍拍脏了的外套，忽然听到一点声响，像是开门声。

　　董凉菁微微转身，看到了不远处敞开一点的门。

　　门缝中，穿着睡裙的柳姒瑶睡眼惺忪，正迷蒙望过来。

　　眼前的画面似乎把柳姒瑶惊醒了，对方诧异捂住唇。

　　走廊里的场面着实算不上优雅，横七竖八躺着五个年轻男人，同剧组的黄毛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和她对视上，捂着脸后退着消失在拐角。

　　而唯一站着的，就是西装微乱的董凉菁。
　　女人的白发散乱，耳边的碎发随动作飘浮。

　　那模样，竟有几分熟悉感，仿佛脱离囚笼的野兽，咆哮着撕碎猎物。

　　四目相对，董凉菁从柳姒瑶的眼中读出疑惑和警惕。

　　她正欲出声解释，却忽然捕捉到一抹冷芒。

　　董凉菁侧头看去，发现有个扶墙站起来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刀，而刀身雪亮，此刻折射出冷锐的光泽。

　　刚才的混战仿佛彻底激怒了对方，男人面色狰狞狼狈，大吼一声朝她这边奔来。

　　董凉菁神色一凛，迅速做出防备的姿态。

　　只不过，刚才不知是谁伤到了她的腰，侧身躲避时不小心扭了一下，让她的动作停滞一瞬。

　　男人抓住这个机会，狞笑着挥来折叠刀。

　　董凉菁几乎避无可避，她下意识看向柳姒瑶，而对方美眸微睁，目光一转不转。

　　声音卡在喉咙里，她来不及说出口，待手臂的刺痛传回大脑，才溢出一声闷闷的哼。

　　董凉菁将男人踹倒，夺过折叠刀，又补了两脚。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柳姒瑶，白发一阵晃动。

　　不多时，血水逐渐顺着手臂线条流下，很快在地毯上积了一滩暗色。

　　回来了，感谢等待（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