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霁》之越

6、初霁

　　老太太情绪临近崩溃，初霁看着着急又心疼，边挂念衣柜里藏着的陆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他留在房间，而不是让他翻窗离开。

　　姚姨和管家很快赶来，同时过来的，还有住在老宅专门请来为老太太调养身体的医生。

　　姚姨把一件薄薄的披肩盖在老太太肩上，随后跟初霁一起哄，好容易才把她劝回卧室。

　　老太太固执地攥住初霁的手，手心是老人家的粗糙，带着特有的温度。眼睛里是眼泪，映的里面亮晶晶，视线不愿从她身上离开，生怕下一秒，噩梦再次上演。

　　初霁没办法，只能在出去前，最后看了衣柜一眼。

　　那里静悄悄的，就只能许愿，陆霖刚才在衣柜里睡了过去，并未听到那些话。

　　有关他母亲，和爸爸前妻的死亡原因。

　　初霁知道，陆霖有多想把妈妈送进陆家祖坟。一次喝醉，他靠在初霁肩上，声音又小又轻。

　　他说，我妈跟娘家闹翻也要嫁给我爸，又为陆家生下了我，为什么没资格进夫家祖坟？

　　这不公平。

　　他妈妈，也是正大光明娶进门的妻子，是和陆家老二去民政局登记过的合法夫妻。

　　凭什么最后落到这个下场。

　　初霁听得难过，却不敢直接去问老太太原因。她不能过问太多陆家的私事，老太太一手将她带大，知道她的脾性，就算是聊天时问出，也会让她怀疑。

　　在这件事情上，初霁不得不承认，她胆小又懦弱。

　　以往神志清楚时，老太太逻辑清晰，不想说的东西从不多说一句。如今这副模样，初霁除去担心外就是疑惑。

　　显然，现在的老太太对她的依赖明显达到了峰值。即使躺在床上，都要紧紧抓着初霁的手，直到医生不得不将不伤身的镇定药物注入她身体。

　　老太太呼吸平稳，在人工干预下进入强制睡眠。

　　房间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姚姨拍拍初霁，眉眼疲倦，叹气无奈：“你快回去睡觉吧，我来守着老太太。”

　　初霁看看自己被奶奶紧紧攥着的手，老太太指尖发凉，冰得她发颤。初霁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抑制不住地发抖：“您去睡吧，奶奶她……可能更需要我。”

　　这些年，奶奶的身体状况很差，陆家其他人都被隐瞒，知道实情的仅是老宅的一帮人。

　　初霁在害怕，她珍惜现在的任何一个人，也不能再失去身边的人。

　　姚姨不再反驳，只说，有需要就去隔壁房间找她。

　　初霁道了谢，给老太太掖掖被角。想回卧室拿个毯子盖着，今晚就在老太太边上凑合一夜。况且……陆霖还在衣柜里。

　　她刚出门，发现管家站在二楼栏杆处，正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初霁压低声音，站在管家身后一步的位置：“您去睡吧，奶奶这里我来守。”

　　管家一只手放在栏杆上：“没事，我在门外。”

　　初霁快步走回卧室，关门反锁。先转头去看衣柜，却只看到大开的衣柜门，视线往右移，窗户也开着。

　　夏夜晚风习习，吹得窗帘轻轻地飘。

　　初霁浑身冰凉，挪步到窗边，只听得见蝉鸣，楼下目光可及的墙边空无一人。

　　她关上窗，拿起手机进浴室，给陆霖打电话。

　　响了数秒，对面挂断电话。初霁双手捧着手机，有些手抖，不死心地继续拨打，对面提示音变成了关机。

　　但她没有更多的时间供自己内疚自责，奶奶还需要她的陪伴。陆霖那边，她只能拜托Noah帮忙。

　　曾经有一次，Noah不知为什么，将找陆霖的电话打到了她这里。初霁顺手存进通讯录，却从未联系过。

　　她现在想到的、能帮忙找陆霖的，只有他一个。

　　电话很快拨通，初霁着急忙慌地和对面说你好，转而想起这是个英国人，又切换成英语，确认对面是Noah后，拜托他帮忙寻找和照顾陆霖。

　　Noah应好，让她放心。

　　做完这一切，初霁俯身，把冷水撩在脸上。抬头从镜子里看到满是血丝的眼睛，眼泪还在不争气地往下掉，她用手背抹掉，深呼吸几口气，抱着毯子去了老太太房间。

　　她好差劲。

　　这么这么在乎的人，最关键的时候却不能给予陪伴，甚至连安慰都做不到。

　　初霁边擦眼泪，边往老太太房间走。

　　一抬眼，管家依旧站在原地，不同的是，这次他转过眼，看见初霁哭得通红的眼，淡定地从随身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过去。

　　初霁接过，抽抽搭搭止不住眼泪。

　　管家以为，她是因为老太太突发的病情而难过，安慰道：“这不关你的事，不用内疚。”

　　怎么不关她事。

　　要不是她留陆霖，导致她开门晚了，老太太不会着急，想起往事情绪崩溃，也不会有后面让陆霖听到有关于他母亲的事。

　　初霁手里的纸巾很快全部湿透。

　　管家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劝：“当年老太太，就是这样被关在门外，舒瑶小姐……在房间里自杀。”

　　“她看重你，害怕当年事件重演。”

　　管家顿了顿，神色晦暗，“你刚到陆家的时候，老太太非常高兴，她一直说，你跟舒瑶小姐很像。舒瑶小姐故去，老天爷把你送到身边，是对她的补偿。”

　　“至于当年有关陆霖母亲汪丹和舒瑶小姐的事……”管家正色道，“私心来说，初霁小姐，我不想让您知道。”

　　“无关于您于陆家亲疏，而是这样的丑事，不宜重提。”

　　-

　　初霁守了整整一夜。

　　次日，老太太醒来，看到初霁，眼里又慢慢蓄满泪水。拍着初霁的手，连说了三个“好”。

　　老太太起床，剩下的事情交给姚姨。初霁回房间洗漱，拿起手机，再把收到的消息看一遍。

　　凌晨三点，Noah给她发了条短信，告诉她陆霖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初霁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稳，收到短信，一颗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看着镜中自己浮肿的眼睛，初霁低下头，心里盘算今天是否有外出活动，有的话，推掉才好。

　　但不行，她需要见陆霖一面。

　　初霁到餐厅时，老太太已经就坐，见她下来，皱着眉说道：“不是说了吗？赶紧先去睡觉，醒了再吃饭。”

　　姚姨赶紧给她盛了碗粥，摸摸她脸颊：“可不是吗，昨天一定没睡好吧？”

　　老太太瞧着心疼，又给初霁夹了块肉：“来，快吃，吃完快去睡。”

　　最近公司在谈一个大项目，老太太虽然不掌权，但她要求旁听，因而，今天也一定不在家。

　　老太太对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初霁也不好多问。吃完饭，姚姨要去买菜，临出门前，嘱咐初霁好好休息，中饭再喊她起床。

　　乖巧应下之后，整个大房子就只剩下管家、她和一些佣人。

　　管家常年在一楼正厅坐着，有时会看报纸，有时会看电视，把财经新闻和每日新闻都看上一遍。

　　这样明目张胆从正门出去，一定会引起他注意。初霁脑子很乱，又找不到最合适的理由，只能回了房，反锁上门，把娃娃塞进被子里，做出鼓鼓囊囊、人在床上的假象。

　　然后，深吸一口气，拉开窗户，双手撑住窗沿，脚踩着窗台，翻了出去。

　　陆霖为她翻了这么多次，她翻一次又怎样。

　　初霁看着下面一阵凹凸不平的踩踏点，实在不知该怎么下脚。

　　她慢慢蹲下，开始庆幸老宅的房子在最后一排的边缘位置。若是处于小区中央，连墙都没得翻。

　　初霁开始双手并用，试探着往前。

　　突然有人开了口：“你站起来，手扶着墙体，墙体边沿有凸起，刚好能踩住。”

　　初霁看到墙边站着的人，听出熟悉的声音，对他的指导毫不怀疑。按照他说的，踩在边沿，再慢慢转身扶住高墙墙头，顺利爬上去。

　　她蹲在高墙上，往下看了眼，皱了皱眉。

　　实在太高了，也不知道陆霖是怎么爬上来又爬下去的。

　　陆霖在看见她时，就已经摁灭手里的烟头，走到她下方，朝她张开手：“来。”

　　初霁看准方向，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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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想象中，言情小说那种男主会稳稳接住女主的情节。

　　初霁只觉得天旋地转，鼻腔里都是陆霖身上浓重的烟味。听见陆霖的痛呼，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他身上，陆霖紧紧抱着她，没让她受一点伤。

　　初霁慢慢把陆霖扶起来，仔细检查他身上：“怎么样，有受伤吗？”

　　“没有。”

　　陆霖拉住她，上下把她看了一遍，确认她没事后，抬头看了眼墙，“我下次一定接住你。”

　　初霁多想说一句，这实在太危险，别来了。

　　要是不小心摔出个好歹，该怎么办。

　　她主动揽住陆霖胳膊，和他一起往车走，一会儿用头顶蹭蹭他肩膀，一会儿用手指挠挠他手心，毫不吝啬亲昵的小动作。

　　陆霖笑：“怎么今天跟猫似的？”

　　初霁撒娇，贴他更近。

　　没有名分，不能公开，每次相见都悄悄的不能被家人发现，见她一面还要翻好高的墙，还这么危险。

　　初霁好心疼。

　　陆霖先把她带进副驾驶，随后用手机导航：“带你去个地方。”

　　初霁说好。

　　车子发动前，陆霖从后座拿出一袋话梅，丢到初霁腿上。

　　酸酸甜甜的话梅，对初霁来说是治晕车的良药。自从知道初霁晕车，陆霖车上就没少过这种小零食。

　　初霁拿出一颗，慢吞吞塞进嘴里，听着陆霖介绍待会儿要去的地方。

　　“Noah最近张罗了一个小众特展，想请你去看。”

　　陆霖按照导航，转弯，接着给初霁剧透，“外面是画展，里面设计展，你会喜欢的。”

　　“进设计展的，有一个是你的同班同学，瞧着还挺厉害，被Noah那些大佬朋友夸了好久，说想单独签下她，做原创的设计展品。”

　　陆霖越说，话越多：“画展也是，你们学校真是人才辈出，我一个外行的，都看得出画的不错。”

　　初霁：“我们和奶奶说吧。”

　　“等你看到了……”陆霖顿住，看她一眼，“说什么？”

　　“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了，感情一直很稳定。”初霁认真说，“我们应该让所有人知道。”

　　“我们是情侣，以后是要嫁给你的。”

　　“我不想相亲，我只要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