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霁》之越

18、初霁

　　陆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她，什么时候能名正言顺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家。
　　——以“女朋友”的身份。

　　之前是一家人，如今以全新身份站在他们面前，又一次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员。
　　况且，她依旧可以沿用以前的称呼。

　　但显然，相比于“寄养女儿”这种身份，还是跟陆霖有联系的“女朋友”更加自然。

　　陆霖是陆家的孙子，就算他做错了事情，陆家的人也不过说他两句，并不会有过多的责怪。但初霁心想，她应当是不同的。
　　她和陆家毫无关系，一直在老太太的庇佑下长大，记账的本子记了一本又一本，从小本子换成大本子，从国内带到国外，一直没离过身。
　　她想，她总是欠陆家的。
　　欠陆家的钱，更欠陆家的情。

　　以至于，当陆霖最先开始朝她表露心意时，初霁满脑子想的都是“不如回家算了”。
　　回家以后，至少不会再谨小慎微，就算和他在一起，也不会有负担。

　　刚和陆霖在一起那会儿，初霁晚上总是在想，自己真是个坏女孩，用了他家的钱不说，还“拐走”人家家的小孙子。
　　真是不该。

　　但爱会让人失去理智。
　　初霁舍不得放手，陆霖亦是。

　　既然两个人决定相爱，就要做好一起克服所有困难的准备。

　　初霁坐在床尾的地毯上，单臂环住蜷着的双膝，静静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电话还未挂断，初霁只听得对方轻轻翻动文件的纸页声，随后，他轻笑一声：“两个人一起扛，总比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要轻松的多。”
　　初霁呆呆看着洒在玻璃上的雨丝：“嗯？”

　　“终于，”陆霖像是得到赦免的犯人，语气都比之前轻松许多，“终于不用躲躲藏藏了。”
　　初霁笑：“是啊，什么都不用怕了。”

　　英国的雨来的快走的快，打电话的一会儿功夫，大雨停下，太阳探出头，渐渐露了道彩虹。

　　圣诞节一过，初霁忙课业忙工作忙兼职，而她也只知，陆霖所有的心思都在和顾洵合作的项目上。Noah被家人召回英国，明天落伦敦，无法再给初霁提供“情报”。
　　陆霖用几句话，简单概括了这次的项目。

　　陆家在津城商圈的确算是有话语权的公司，但和家大业大的顾氏相比，还是差得远。想和顾氏合作的是陆家，这次的项目，完全是陆霖和顾洵个人的交易，并未牵扯顾氏。再者说，顾洵如今逐渐放权给新上任的总经理。虽说他一句话能调动顾氏资源，但看他的模样，似乎不太想和顾氏有过多牵扯。

　　“能活到他这种境界，不容易。”陆霖声音沉沉，手中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顾氏。心甘情愿把到手的东西送出去，这个顾洵，不是一般人。”

　　初霁和时栗交好，早知顾洵并非顾家亲生，最先得知时栗要找的“十三”就是顾洵时，她最先询问时栗，这人是否是个商人。
　　商人唯利是图，小栗子单纯良善，如真是这样，她会劝时栗放弃。

　　但时栗很坚定地说，他还是十三。
　　时栗有自己的判断，初霁当然不会再干涉。直至这次听陆霖说起对顾洵的评价，初霁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小栗子识人清楚，是她担心太过。

　　“顾洵已经决定下周跟时栗求婚，”陆霖似乎站了起来，音量和刚才说话时也不同，“你呢？什么时候跟我求个婚？”

　　初霁无奈：“你这是逼婚还是求婚？”
　　陆霖普通话标准，极少时候会带有北方城市的口音，此时却拿出了天津本地人的懒散腔调：“没差儿，反正呢，你看着办。”

　　“我比你大一岁，还有大把的时间等你。你看，你这次朋友圈官宣不就是我活活等来的吗？”

　　初霁笑笑，开了免提，点开朋友圈，第一条是陆霖在十分钟前的最新动态。
　　陆霖：[终于。]

　　他手里的存图比初霁多的多，生怕别人不知道初霁是他女朋友，连着发了九宫格，全都是她。
　　是他说的，所有的事，要两个人一起扛。

　　-

　　新学期开始，初霁再一次缩小社交圈，每天不是忙着给工作室画图，就是在忙着确定工作方向。
　　周一诺最近被学校布置的阅读列表压得喘不上气，几乎做到了除吃饭时Ipad不离手，屏幕满满当当都是英文，初霁扫一眼就头大。

　　今年的新年只能两人一起过，初霁和周一诺懒得社交，拒绝了其他中国朋友的邀约，自己在家贴对联。
　　恰好遇到出门丢垃圾回来的英国邻居老奶奶，站在原地看她们贴贴擦擦，喃喃说着“有趣”和“喜欢”，之后，看了眼初霁手边多余的对联和福字。

　　初霁热情地送了老奶奶一副对联，还教她福字的贴法。说，在中国，福字倒着贴，是想要“福到家中”的意思。
　　老奶奶听得新奇，蓝色瞳孔里有大大的好奇，边笑边说，希望能在新年时去一次中国，感受当地的风俗和气氛。

　　后来才知，老太太的儿子就在北京工作，儿媳也是个中国人，只是因为今年儿媳生了个小孙女，这才没有回来。
　　老人家生活过的有滋有味，正在学习钢琴和架子鼓，又因为钢琴的等级考试在即。因此赶不上新年，购买了下个月的机票去中国。

　　和老人家也算有缘分，初霁和周一诺邀请老奶奶一起来家里过春节。两人忙活一下午，老奶奶在一旁给她们择菜，看着她们的烹饪方式，只觉得新奇。
　　三个人，做了六菜一汤，三荤两素一凉菜。

　　老奶奶从家中取来葡萄酒，倒进三个杯子里，在初霁和周一诺的期待中，夹了一块红烧肉。
　　中餐是其他国家食物无法比拟的美味，老奶奶极少吃中餐，加之初霁和周一诺厨艺都不错，吃完就连连称赞。

　　她开始跟两人聊天，从附近好吃的餐厅到旅游景点，最后给两人推荐多佛和怀特岛。
　　初霁和周一诺立刻把这两个地方加入列表。

　　饭快吃完，门铃响起。初霁觉得疑惑，从猫眼看见拎着大包小包东西的Noah。

　　门一开，Noah呲着一口白牙：“碗安呢我的盆友，泥吃了吗？”
　　初霁转头看看一桌狼藉：“啊，吃了。”

　　“哎呀呀，真是不巧，”Noah边说边走了进来，骄傲道，“今天是你们的新年，我还准备给你们显一手，让你们尝尝我的厨艺。”

　　显一手？
　　周一诺小声说：“是‘露一手’的意思吧？”

　　初霁立刻竖起大拇指：“你的中文真棒！”
　　Noah抱拳：“谢谢泥。”

　　Noah跟邻居老奶奶也相熟，见到她在这里吃饭，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反倒跟老奶奶聊天，说中国人都非常热情，你一定会喜欢这个国家。
　　于是新年变成了四个人的聚会，Noah非要给三人再炒两个菜。初霁和周一诺只能起身，帮助他做饭，老奶奶则是举起手机录像，准备发给远在中国的儿子和儿媳。

　　Noah刚学了糖醋排骨，电磁炉的火开到最大，排骨刚放进去，立刻起了一阵油烟。英国的油烟机质量堪忧，不能迅速地把油烟吸走。于是初霁眼睁睁看着油烟冲上天花板——
　　成功让烟雾报警器响起。

　　震耳欲聋。
　　报警器吵得人耳膜发疼，只能等它自己消停。

　　Noah又往锅里倒了醋和糖的混合料汁，扯着嗓子跟捂着耳朵的初霁和周一诺说：“英国的报警器会自动连接消防，每年有好多都是报警器报的假警，多浪费资源呐。”

　　老奶奶边捂着耳朵走到窗边把头伸出去，寻找清净。
　　足足响了一分钟，声音终于停止。

　　初霁只觉得耳朵里还有报警器的声音回荡，她双手撑着桌子坐下，就停身后的Noah说：“我敢打赌，这是你们最难忘的一个新年！”
　　-谢谢，托你的福，的确很难忘。

　　……

　　一年时间过得飞快，在英国的时间越来越少，剩下的假期里，初霁和周一诺抽空去了老奶奶说的两个地方。
　　去看多佛白崖和港口，在那里收到了对岸法国发来的欢迎短信。
　　怀特岛是英国南部小岛，从南安普顿可以乘船过去。如老奶奶推荐所说，适合度假，安静美丽。右边是悬崖和大海，走时都心情舒畅。

　　眨眼又过两个月，两人提早完成手边作业，制定了整个复活节假期的欧洲行。走过布达佩斯和布拉格，又去米兰和瑞士，最后一站又回到法国。
　　迪士尼人一向不少，两人在项目前排队，到项目简介前才发现是跳楼机。

　　初霁转头问：“你恐高吗？”
　　周一诺摇头。

　　“迪士尼里能有什么吓人的项目？排都排了，走吧走吧。”
　　周一诺跟上。

　　工作人员并未让乘客放包和随身物品，初霁边坐上位置边说：“看啊，肯定不恐怖的。”
　　周一诺表示赞同。

　　准备就绪，跳楼机在一片黑暗中缓缓升起，面前是投影出现的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紧接着，失重感随之而来，高空坠落——
　　初霁：“啊草！！！这什么啊——！”

　　坠底后，又缓缓升起。

　　周一诺一把抓住初霁的手，后知后觉不大对劲：“这跳楼机——？”
　　没说完的话，被跳楼机甩碎在幽闭的空间里。

　　升到最高层，天窗打开，眼前光源强烈，高度足够俯瞰整个迪士尼。
　　已经预知到后面发生的事，初霁咽了口唾沫：“这绝对是我这二十三年最难忘的事！”

　　周一诺被跳楼机折腾的脑子不太清醒，声音比平时尖锐，又激动：“我不是！遇见他才是！”

　　初霁心说这答案也太浪漫你真不愧是个学文学的，改了口：“我也——！”
　　话没说完，赶上最后一次急速下坠，初霁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落在地上的刹那，身体与灵魂仿佛还未合体。
　　——有点飘。

　　出去时，初霁单手扶着脖子，另一只手拎着包：“诺儿，给我按按脖子。”
　　周一诺：“？”

　　“刚刚太紧张，扭着脖子了。”

　　周一诺：“不错。”
　　“你这次是真难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