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二世后传》清风婉陶

4、谁是谁的救赎

　　北极傲雪一个人孤单度日上千年，他驯养了各种各样脾性的猫。
　　开始那段时间他把拥有某一种阿忘性格的猫当作阿忘的替身，杀掉了其他性格的猫。这样猫再生小猫，就更像阿忘了。他经常自顾自地和阿忘的替身们说话，好像阿忘还活着一样。
　　北极傲雪喜欢把猫排排队像士兵一样列成一排趴在旁边看他一个人聚精会神堆雪人。
　　北极傲雪脑海中回忆着年少时阿忘全神贯注地在门外堆雪人的情景：滚雪球、做四肢、加眼睛、插树枝，一个步骤都不差。
　　他拍拍雪人的脑袋道：“过去我放不下身段站在一旁看你堆，现在这么多个你袖手旁观，扯平了。”
　　说完他微微笑着又自言自语道：“一个人堆是没什么意思，真不知你当时是怎么堆完的，还那么高兴。”
　　他当然知道阿忘不需要他动手帮忙，也不用他多说话，只要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就好了。
　　“你对我真好，我当初对你……可真不怎么样。”北极傲雪的双唇抿了一下，微微自责。
　　“你怨过我吗？恨过我吗？”他转过身来看懒懒趴在一旁默默吃鱼的猫，若没有点准备，猫们怎么肯像他当初那样伫在树前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眼睛紧紧追随着阿忘？
　　猫们根本不理他，仍然专心吃面前的一桶鱼，连头都没抬一下。
　　“你一定是怨我了，所以不理我了。”北极傲雪下定论道，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团白气从口中升腾而出，渐渐飘向高空，散去。
　　开始的时候，杀猫、训猫是他的职责，他会拿鱼作为诱饵、作为惩罚和奖励来慢慢驯服猫的野性，直到它们会迎合北极傲雪在适时的时间，适时的地点或扑腾欢闹惹他欢心，或主动叼蜥蜴老鼠惹他称赞，或在他堆雪人的时候乖乖在旁滚雪球。
　　每到这时，北极傲雪才高高在上地会从竹篓里拿出鱼来赏赐它们。对待那些始终不肯屈服的猫们，杀了，也死不足惜。
　　可是后来当他同那些个假象的阿忘，实际的自己对话越来越多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地残忍和善于算计。
　　雪山之巅，北极傲雪严守以待，青龙、朱雀、黄龙、白虎、玄武虎视眈眈在隐蔽处注视着从山脚试图攀飞的蓝忘机和魏无羡。只等他们步入天罗地网，一齐出击。
　　一无所知的蓝阿忘只以为这是一个浪漫的雪山求婚仪式。他穿着红嫁衣，面对着面前单膝跪地的北极傲雪，单臂向他递过来那个冬季里最娇艳的梅花枝。
　　他听着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激动地结过花枝点头，全然不知山腰处他的亲生父母同时沉沦在那个曾经埋葬过他父亲的洞里，正在被五神兽同时攻击。
　　北极傲雪摇了摇头，看了看向远方的雪山，又低下了头，摊开双手，看了看自己沾满了血腥和不伦的双手，他觉得自己简直不配成为人。
　　原来他一直以为不成神就成鬼，现在他成了神，却觉得自己连鬼都不配。
　　佛说：人上不是神，人下不是鬼。人上是人，人下还是人。那是一种救赎和宽恕，佛能宽恕他，他能宽恕自己吗？
　　尽管后来蓝忘机和魏无羡被他放了，可是这能弥补阿忘心中的绝望与伤痛吗？
　　他心心念念要嫁之人却对他的父母痛下杀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阿忘当时的心情可有片刻感同深受？
　　后来他就对猫们越来越宽容，越来越宠爱，好像为了赎罪，也好像为了重新来过，最后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初衷了。
　　只不过被杀的猫越来越少，到最后完全是野蛮生长。才导致了现如今的一摊乱局。
　　除了凛冽的眼神和暴怒的脾气，大概北极傲雪也会觉得自己离杀伐果断太遥远太遥远了。
　　好像那是另一个人的事，而他的事不过是回忆到赎罪，赎罪到希冀，希冀可以再塑一个阿忘，哪怕是一个拥有猫的外皮阿忘的神智的九尾人妖，那也足够他对阿忘重活一世了。
　　他甚至能够理解了阿忘为什么活得一直那么纠结和疲惫，只想回到大山里过原始与世隔绝的日子。
　　当一个人被太多的道德、情感绑架约束的时候，尤其与个性向左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快乐放松不起来的。
　　也许正是因为此，阿忘才会被唯我独尊活出自我的北极傲雪深深吸引。
　　可是那样的唯我独尊却是完全的利己主义，没有任何底线可言。追随这样的一个人，势必要付出心灵谴责的代价。
　　无论是背叛父母，还是背叛国土，都是一副副沉重的枷锁重重地挂在阿忘的脖子上不曾褪去。
　　他独自沉默着隐忍着，看着北极傲雪挑逗的不屑的邪魅的自我的笑容时，那些苦笑也带着甜甜的味道了。
　　他迷恋北极傲雪，不是对心中偶像神祇的崇拜；也不是对高山流水知己的依赖；更不是对帝王气势的遵从匍匐。
　　他也许自己也不明白地从内心里觉得北极傲雪就是另一个他自己，是他一直想成为而没有成为的另一个侧面。
　　因为与北极傲雪的结合，他圆满了。
　　他没有自融自圆的能力，更不会寄情山水化物托情，他除了一腔愤怼需要被时不时撒野外，他什么都不是。
　　他一无所长。他一直这样认为自己。
　　即使后来曾经很有一度活着蓝忘机心目中的样子，但那仍然不是他自己。
　　直到遇到北极傲雪，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对亲人的深情，对除此以外一切事物肆无忌惮的蔑视，让他发贱般地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再到后来他对他说的那些看似轻描淡写的挑逗话，每一句都触动着他又酥又麻的神经。
　　这样的感觉是前所未有，后绝来者的。
　　后来尽管知道北极傲雪果然如爹娘所说对他下的是欺骗的毒药，他也没法戒毒了，甘愿饮鸩止渴。
　　人啊，一辈子总是会犯那么几次错误。或轻或重，或大或小，明明知道是错误却还一如既往地扎进去，过后回忆一头扎进去的摄人心魄，这不得不说是命啊。
　　佛说，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相比过去那一世，蓝阿忘终究是欠了北极傲雪的，这世来还债，陪他伴他助他成大业。
　　这一生，北极傲雪却是欠了他的，却成了个老不死的，没法在下一世还债，对阿忘好，还了欠他的好。只能养猫为伴寄相思，对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