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所爱》时将

7、第七章

　　易男是从公寓里面出来的。他一回家就闷头睡了一觉，起来一看已经八点了，家里也没人，于是下楼准备去吃点东西。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实实在在的愣了一下，林一冷静的判断出即使易南是跟踪自己，也不能从自己家单元门里出来。她不敢想两个人有可能住一栋楼的事实，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
　　易南站在林一坐的那层楼梯上，低头看着林一，她此刻呆滞又疑惑的样子，裙子下露出的细长嫩白的腿，还有领口若隐若现的沟壑，所有加在一起让刚洗完脸精神过来的易南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坐在这啊？”他抽出一根烟，又觉得不该点，就那么拿在手上。
　　“我家住这，我没带门卡。”林一反应过来自己盯着易南看了半天，有点慌乱的低下头。
　　“我家也住这栋楼，我家在九层。”易南轻轻的捏着烟，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不去摸林一慢慢变红的耳朵，心里猜想着，那么红，会不会是烫的呢？
　　“哦，那你能不能帮我开一下门，我爸妈…”林一说到一半，又觉得说的太多了，可是停下来又觉得自己太小人之心，可接下来那半截话就像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的难受。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易南被气笑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耐性如此之好的人，可以一遍又一遍被这个一遇到自己就防备的像个刺猬一样的女孩推远，在自己装作无所谓一点一点回到原地。
　　“林一，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易南一屁股坐下，看着旁边的姑娘像触电一样迅速收回伸展的腿，一下子坐的像上课一样端正。
　　林一听了这话其实有点不爽，心想我只不过怕麻烦怎么就成我怕了你了？
　　“我没有。”口气已经恢复了典型的林一式冷漠，“你到底要不要帮我开门，不帮没关系，我给我爸妈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开门。”
　　“林一，你是有条尾巴吗？”易南的口气也有点上头，直勾勾的盯着林一，眼尾挑出了些让他看上去有些严肃的弧度。
　　“啊？”
　　“那怎么我干什么都和踩着你尾巴一样！”易南都觉得自己是真的丧权辱国，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还得措辞委婉的表达自己的委屈。
　　“易南同学，你还真是童心未泯。”林一也是无语，清清冷冷的当你的冷漠少年不好吗？学人家讲什么俏皮话。
　　易南站起来，径直过去给她刷开了门。林一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又跺了跺有点麻的脚，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
　　易南撑着门的手迟迟没松开，林一走了两步，还是转过头，冲着易南说：“今天谢了。”
　　易南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
　　林一摁了电梯，眼里全是刚才易南靠近自己的样子。那双眼睛不像往常那种没睡醒的恍惚或者无所谓的那种淡漠，甚至不像偶尔关心自己时那种不经意间的温柔。当他说到“踩尾巴”时，几乎倔强里又夹杂了一点不愿为人道明的委屈。
　　也许就是这点委屈，也牵动起了林一心底的柔软。
　　她忽然觉得，易南和自己在某些时候有点像，说不上来哪里，却好像似曾相识。
　　电梯门一开，林一赶紧晃了晃脑袋踏了进去。
　　这些似是而非的年少情怀，离林一太远了。尽管她也能感受到某种柔软的情绪，丝丝绕绕从自己的心底缓缓升起，可那又能代表什么呢？
　　也许正常的那一半林一在慢慢苏醒，开始重新面对这个看上去广袤无垠包容万象的美丽世界。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另一半的自己仍然躺在烂泥里，放任着自己的颓废，对眼前的一切充耳不闻。
　　你，不配幸福。
　　林一对着电梯里的另一个自己，无声的诅咒。
　　易南终于还是点燃了那根烟，猩红的火光在夜色里，时暗时明。他边走边看着依旧热闹的街道，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活成了别人的背景。
　　他贪婪地深吸着最后一口烟，又缓缓将烟圈吐净。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易南脑子里闪过一条又一条依稀记得的歌词台词，是又不是。
　　好像没有语言可以概述这种感受，而易南最清晰地理解就是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动词。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不自觉的找寻她，看着她。哪怕你只是在心里想起，也能感觉整个身体都跟着为之喧嚣。
　　尽管到现在，易南对林一的态度毫无头绪，但他丝毫不想纠结这些。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会主动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他以为自己不会为任何人退让和改变，他以为女生都是要么温柔要么泼辣哄几句都一个样。
　　既然曾经以为的可以瞬间狗屁都不是，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易南勾了勾唇，单相思都能让人修炼成世外高人，生活真是件有意思的事。
　　第二天的运动会非常凄凉，很多没有项目的同学纷纷请假没有来，林一当然也没去。只不过这次她记得提前和丁晓报备过了，丁晓虽然不开心也没有办法，电话里就再三强调二号去唱歌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穿闺蜜装。
　　林一只得赶紧答应，才得以挂上电话。
　　二号中午吃完饭，林一和父母说了一声班里的同学要聚会，自己要晚饭后才能回来。林一的父母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很爽快的同意了。
　　回到房间，打开衣柜，林一惆怅的翻拉着衣服，她是真的不想穿那条裙子去，却也不想让丁晓失望。翻着翻着，忽然看见前两年小姨送她的一条牛仔背带裤，从最底下取出来一看，好像有点太大了，毕竟初三那会是林一体重的巅峰，当时只有一米五五的她，要将近一百一十斤。
　　死马当成活马医，林一随便穿了一件白T，就套上了背带裤。裤子有点长，她细心的挽起了裤边，露出脚腕，又把背带的卡扣调到最短，出门照了照镜子，觉得宽宽的裤腿显得脚腕实在太细，又在鞋柜里翻出一双高帮的黑色匡威换上。
　　刘影收拾完厨房，看见林一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细心地打扮自己，心头是说不出的滋味。
　　解决了闺蜜装的事，林一觉得很是轻松，把所有乱七八糟需要的弄西塞进了一个斜背的小包里，又检查了一下钱包里的现金和卡，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约好的地点在市中心，离林一的家挺远，坐出租都快用了将近半个小时。刚到大厅，林一就看见穿着新裙子的丁晓和宋立风尴尬的站在一起。
　　“你怎么才来啊！”丁晓委屈的不行，拉过林一小声说：“我和那个傻大个再这么站一会，我可能就疯掉了。”
　　抱怨完，丁晓才顾得上林一的穿着，上下打量一了遍，惊喜的说：“哇塞,这个背带裤也太帅了，你是买的男款吗？怎么这么大。可是好好看呀。你穿白T我穿黑T，我们就是…就是黑白双煞！”
　　林一扶额，还好不是黑白无常。
　　宋立风从林一进门开始，就一直偷偷的打量她。脸上明明和在学校里一样素面朝天，衣服也是肥肥大大，看不见任何曲线，连头发都没有散着，还是一样的扎了一个高马尾。怎么气质看着就不一样了？她站的很懒散，静静地听着丁晓说话，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可当目光扫向周围，甚至自己的时候，他还是能感觉得到一股生人勿进的寒气。
　　他完全释怀了曾经惦记过林一这件事，但凡他多观察一阵，他绝都不敢有这个贼心。
　　宋立风在心里抱紧自己，默默祈祷别的同学快点来。
　　严雨菲和李韵一起走进来的时候，里面站着的三个人完全没认出来。
　　两个人都穿着牛仔热裤和法式方领的雪纺衫，头发散在肩头，好像还特意吹出了大卷，一人顶着一个大墨镜，手里拎着小挎包，不开口真以为是两个大学生。
　　“呀，咱们班真是藏龙卧虎啊，两位在学校可太低调了。”宋立风眼前一亮，俏皮话也是张口就来。
　　女生听了没有不受用的，李韵心里美滋滋的。她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来，可是后来一看林一都答应来了，便顾不上被委婉拒绝的事了。
　　卸下墨镜，两个人都画了妆，睫毛又卷又长，玫粉色的唇膏娇艳欲滴，只是粉底颜色和肤色不太契合，眼影也用力过猛。明明两个人都资质不错，硬生生被搞得不伦不类。
　　林一知道李韵对自己并不友好，还是在最开始和丁晓一起笑着打了个招呼。看着笑得同样生硬的李韵，她也速战速决的拿出手机，假装看信息。
　　李韵不得不承认林一的穿着很特别，没有她想象中那种花枝招展，但以一个女生的眼光来说，是那种别有一番风味的特别。她卯足了劲，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表面依旧笑颜如花，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陆陆续续又来几个同学，宋立风去开了一间最大的包间，大家点歌的点歌，买零食的买零食，很快热闹了起来。丁晓拉着林一去超市，买了一大堆瓜子果脯的抱了回去。刚坐下就被催着点歌。
　　林一从小唱歌就没调，初中每个学期的音乐考试，都有每个人唱一首歌的保留科目。每次考试前，林一都头大的不行。每一首歌，都是刘影陪着她反复练习，用录音机录下来，再看哪里有问题继续改正。所以林一的曲目就那么几首，这么多不熟的人，她肯定能躲则躲。
　　张卫本来是来点歌，前面的人磨磨蹭蹭的，他等的无聊，就和身旁的林一聊起了天。包间门被推开，昏暗的灯光中夹杂着五彩的灯球，进来的男生五官看不清楚，只剩下轮廓。
　　易南刚适应了包间里灯光，就看见正对着的角落里，林一一脸崇拜的看着蹲在她脚边的男生。从他这个角度，这个人的胳膊甚至肩膀都靠在林一的腿上，林一也并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很认真的在听他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
　　易南摸了一下自己刚刚剪短的头发，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
　　宋立风看到易南，连忙招呼他坐下。包间很大，易南坐下后，开了一罐啤酒，一口干了半瓶，眼睛不受控的又看过去，两个人还是刚才的姿势，从这个角度看倒是没有真的挨着。
　　炸起的毛，被捋顺了一点。
　　此刻的林一，是真心实意的觉得面前的张卫是个牛人。
　　本来只是来催她点歌，不知怎么地说起来运动会那天看见她看《麦田的守望者》，聊起霍尔顿，聊起追梦人，聊起梦想的悬崖和孤独的守望。
　　林一从没注意过这么一个有点阴柔的少年，读起书来竟然和她一样的较真任性。听他说的眉飞色舞，整个眼睛里都是光彩，五官都好像慢慢褪色，被这种光彩掩盖了下去。
　　生活中的感动都来的猝不及防，林一也回报给他一样的光彩。
　　可这种光彩在另一个人眼里，就显得过于刺眼了。
　　易南已经看清了那个男生就是跑完一千米差点在操场上哭出来的有点娘的张卫，但这丝毫没有帮助缓解他的低气压。他不耐烦地拿出手机，都他妈五分钟了，有什么话还说不完！
　　屏幕上先是全黑紧接着出现几行白字，还没看清就出现一对男女的背影。
　　“是我的歌，递一下话筒。”李韵着急的拍着旁边的薛同，接过话筒就站了起来。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易南一口干了剩下的半瓶，磨了磨后槽牙，朝着点歌的位置就过去了。
　　“点完了就让让？”易南拍了拍张卫的肩膀，下手不轻，口气更不善。
　　张卫赶紧让开，丁晓看他们聊得开心，自己往进挪了一个位子，招呼张卫坐在她和林一的中间。
　　易南侧着坐下，身旁就是林一，白皙圆润的手揪着牛仔裤的裤缝，离自己近在咫尺。歌点的是心猿意马，他也听到了两人的讨论都是些自己听不懂的东西，什么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
　　“看不到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你的声音这么近我却抱不到。
　　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绕
　　没有理由，我也能自己走。”
　　李韵唱得很好听，几个女生都跟着节奏摇着手上的易拉罐，唱到高潮，宋立风吹了声口哨，大家都被带动了起来。
　　感情越唱越饱满，李韵却越唱越委屈。
　　从进门到现在，易南没看过自己一眼。他看着像是坐在那里点歌，可是手就没有抬起来过。
　　他只是为了和林一坐得近一点，尽管林一连招呼都没和他打。
　　有些东西看清了一样会痛，她宁愿回到过去，而不是在求而不得的深渊里这样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