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塞上许约4 ...

  •   卓钺言出必行。他说要参加娄氏的家宴,晚上也就真的来了,还带上了刚刚巡防归来的郦长行。

      这三年之中,达日阿赤有大王子和乌日更达濑主持局势,大王子又刚刚与嘉照公主诞下王嗣,族内的局势安定,所以郦长行已经鲜少回草原去了。

      他依照自己的诺言随卓钺回归榆林关,在卓钺手下安安稳稳地当起了一名副将。起初边关将领们谈起他的身份,都难免嘀咕芥蒂,可时间长了却发现郦长行的确没有异心,也就渐渐放下了隔阂。

      兄弟两人在席间会面,都是一怔。

      换了其他兄弟三年不见,怎么也要寒暄亲热两句。但怎奈这二人都是虎狼性子,远远地眯眼打量了下对方,就各自在宴席两侧坐下,连招呼一声的意思的都没有。

      娄长风坐在主位,一脑门的官司,看谁都不顺眼。满席的佳肴,他竟毫无胃口。此时侧目一看,却见自家二弟举着一碗白饭,正下箸飞快,登时又是大怒:

      两人明明昨晚上就说好了,必须得给那蛮人小子个下马威。结果呢?大敌当前全靠自己苦苦支撑,老二不是抄手站在后面当木桩,就是专心拌饭,昨天的话自己都白交代了?

      亏得老二听军令的时候还算醒神儿,不然真要怀疑他是个傻子!

      一个弟弟是锯了嘴的葫芦,另一个弟弟是胳膊肘向外的缺心眼儿。娄长风心力交瘁,扭头冲呼兰木伦强笑:“胡达族长——”

      “大哥,”呼兰木伦道,“叫我的名字吧。”

      娄长风:“……”

      你还挺不拿自己当外人。

      “胡达族长。”娄长风坚持道,“这三年来不见你行踪,究竟做了什么去?”

      娄吹云一怔,悄悄竖起了耳朵。是啊,重逢以来两人忙着浓情蜜意,自己都还没来得及问过他这三年中的际遇呢。

      呼兰木伦神色依旧平静:“胡达族人久经动荡战乱,我带着他们在榆林关西北方的草场安定了下来,谋求生路。”

      这话有些太轻描淡写了些。娄长风略有不满,追问道:“找个草场安定下来,需要三年?这期间,你连封信都没空写吗?”

      也难怪他质疑。三年之间音讯全无,任谁也不得不问。

      呼兰木伦长眉微颦,沉默了下来。娄吹云虽也好奇,但也看出了他的勉强,忙出来打圆场:“大哥,你就别——”

      卓钺忽然在桌下捅了他一下。娄吹云吃痛,狠狠瞪向卓钺:关你屁事。

      卓钺一挤眼:你让他说啊。

      “没事。”呼兰木伦开口了,“我刚才只是一时有些晃神,不知从何说起。”

      “第一年,我们从达日阿赤往西败走,本欲居南,怎奈那年有许多从其他部落分隔出来的杂部,与我们撞了个正着。那一年,我们都在与旁人争草场。不是什么大战乱,但我们几乎也没睡上一天的安稳觉。到了当年的年底,我们仅有的三百壮丁死伤近半,只好放弃转而向北。”

      “只是我并没迁移部族的经验,选了一月启程。那时天寒地冻,我们又误入歧途,在暴风雪中迷失了道路,此时口粮又不够了。”

      呼兰木伦闭了下眼,又缓缓睁开。他雪一般的面孔,似又白了几分。

      “本来因我之故,大家都要饿死在荒原里,所幸那时碰上了一队南迁的狼群……只是大雪地里,又是高原,生不起火,没法烤肉。当时族里有个新生儿,他落地吃到的第一口食物,是生狼肉。”

      席间静得鸦雀无声。

      呼兰木伦顿了顿,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又道:“直到第二年的春季,大雪暂停,我们才找到出路,暂时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只不过那时,族内老幼病残太多,我们的那片草场又不丰沃,喂不饱马匹也种不出粮食。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只好宰马而食。”

      “这状况,一直熬到了第三年才渐渐好转。定居的草场太偏僻,与外界不通。我们又花了四五个月时间,才定下路标,摸索出了道路。”

      说到这,他微微出了口气,侧头看向娄吹云:“三年是太久了……只是尽我所能,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娄吹云怔怔地看着他。

      席间一片静默。连主座上的娄长风都微微皱眉,神色有些复杂。

      忽听杯壶相撞。转头一看,竟是娄万里忽然拿起酒壶,满满到了一碗酒,忽然起身直对着呼兰木伦道:“了不起。”

      娄长风:“……”

      呼兰木伦一愣,起身回敬:“不敢当。”

      二人对饮。娄万里还想再敬,被哭笑不得的娄长风给拦住了:“得了,坐下吧你。”

      他暗暗叹了口气,缓缓给自己倒了杯酒,斟酌了下后亲自起身,向着呼兰木伦道:“这碗酒,的确该敬。我方才问的那句话,有失考量,见谅。”

      他将酒一饮而尽,出了口气道:“胡达族长,虽然有失考量,但吹云毕竟是我的弟弟,而你又是我曾经的仇敌。我非圣贤,有些事儿,并不是说不计较就不计较的。”

      呼兰木伦沉声道:“我明白。”

      娄长风笑了笑,忽然又问:“冒昧问一句,胡达族长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八岁。”呼兰木伦道。

      “真的是年少有为。”娄长风笑道,“我三十三了,既然添长几岁,你又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居了吧。”

      娄吹云猛地挺直身子,两眼发亮看向兄长。呼兰木伦表情也起伏了一瞬,他持酒郑重站起身,认真向娄长风道:“大哥。”

      这两字一出口,往日的龃龉便算是烟消云散了。娄长风虽嘴上大度了一回,但可能心里依旧有些许小坎儿,笑拉住了呼兰木伦要与他拼酒。娄长风自己敬酒不说,还拉上了娄万里,三人推杯换盏,呼兰木伦以一敌二,一会儿雪白的脸蛋上便升起了红晕。

      娄吹云吃着菜,看着他们喝酒,嘴角忍不住地上翘。他从没想过上天会如此善待他,曾经这想都不敢想的画面,竟正真实发生在他的眼前。

      “大姑娘送上轿喽。”旁边的卓钺忽然笑道,“这下子我总算松了口气。”

      娄吹云瞥他:“别说得好像你是我亲哥似的这般肉麻。”

      “啧,不识趣的小子。”卓钺悄悄靠近他,“其实吧,我是怕娄将军迁怒我。你说你和呼兰木伦这一段孽缘,不也跟我有几分关系么……我最近和小郦打算在榆林关内置购宅子了,万一娄将军这时候克扣我军饷不就麻烦?”

      娄吹云一乐,正想笑骂,又听卓钺含笑道:“不过我也挺开心的。有了呼兰木伦在,小郦在这城里,起码也有个同族的人在了。”

      这世间天意不为人力所动,聚散离合总是难免的事情。然而所爱隔山海,山海具可平。在如梭的岁月中,分散天涯的人们,总会因那深切的思念和羁绊,而再次相聚于一起。

      这一顿酒喝得可长,到后来卓钺都有些扛不住了,先带着郦长行告辞了。娄吹云也喝得头晕,站起来去方便了一下,顺便吹吹风。

      他回来的时候,却远远看见廊下站着个人影,正抱肩静静看着远方的夜色。

      “大哥?”娄吹云叫了声,“在这儿干啥?”

      娄长风回头揉了揉额角:“那小子忒能喝。我出来躲躲,让老二应付他。”

      娄吹云笑了。他站在哥哥边,隐约想伸手去搂哥哥的肩膀,却又不好意思。踌躇半晌,低声道:“哥,谢了。”

      娄长风不客气地哼了声:“可给我填大麻烦了。让旁人知道了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如今娄氏管辖的榆林关,怎么尽聚集起了蛮人?”

      “天下之大,四海一家嘛。”娄吹云赶紧拍马屁。

      娄长风笑叹了声。兄弟二人举目望着空中的弦月,夜风习习,他们并肩而立,也并不觉得寒凉。

      “好好的吧。”娄长风忽然道,“你们二人能有今日,也不容易。”

      哥哥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娄吹云却听懂了。他点点头:“我们一定会的。”

      “年轻孩子,说话轻松发誓容易。”娄长风哼笑道,“只不过我看他倒是有几分稳重样子。年少多舛,知道得来的东西守之不易,应该是会珍惜你的。”

      娄吹云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笑了下。

      “行了,不说了回去吧。”娄长风又揉了揉额角,“不知怎的,最近总做些不好的梦。你回来一趟,能让我亲眼看看你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什么梦啊,哥?”

      “就是又梦到了榆林关之战,竟败得很惨。老爹重伤落马而死,你抢着上前要夺爹的尸首,瞬间被卷入了乱军中不见踪影……”

      “这都什么破梦啊哥。你每日少点儿思虑吧,不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吗?”

      “不知道,只是那梦真得很,竟像是真发生过的一般,饶得我几日睡不好觉……算了,这两天念念佛经,心就静了。”

      兄弟二人嚅嚅细语,渐行渐远去了。宁静的庭院之中,芭蕉叶于夜风中摩挲轻响,小塘中隐有蝉鸣,远处还有人的笑语之声。

      岁月似白驹过隙,往事如风散沙。

      此刻留下的,唯有静好。

      ————

      到了午夜时分,终究酒食尽兴。娄吹云打着酒嗝,说要带呼兰木伦回去,却被娄长风反问道:“回去?会哪儿去?”

      娄吹云怔住了。

      是啊!自己虽然二十多了,但还住在哥哥府邸里啊。

      娄长风看着弟弟震惊的神色,哼笑道:“想自己在外面置办宅子,就好好干活,莫要再三天两头地往外瞎跑。在那之前,还是住下来吧。”

      夜已深了,兄弟几人各自散去休息。呼兰木伦虽然喝了不少,但步履平稳,神志清明,乍一看竟像是没喝多少酒一样。

      但一开口,娄吹云立刻知道他多了。呼兰木伦拽着他的袖子,贴着他的脸道:“去你长大的房里赣你。”

      “我日。”娄吹云的脸“噌”地红了,“你够了。”

      “不够。”

      呼兰木伦拽着他,手一用力反手将他推入房门,踹上门就要吻上来。娄吹云慌忙推他:“别急啊,先、先去洗澡。”

      呼兰木伦不为所动,牙齿细细地啃着他的脖子。

      娄吹云死死抻着脖子:“快点儿啊……跑了一天,身上脏死了。”

      他迟疑了下,终于红着脸凑到了呼兰木伦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呼兰木伦一顿,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勾唇一笑,转身率先离开了。

      娄吹云长出了口气,火速冲到隔壁浴房内冲洗自己。一边洗着,身体之内竟也隐隐发热。他脸红了,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披上件外袍匆匆回了房内。

      一进屋子,果然呼兰木伦已经洗完,正背对着他跪坐于地上。呼兰木伦那头长发如泼墨倾泻,委于脚跟之处,在灯下盈转着清浅的流光。白色的中衣宽松,却遮不住那清秀、颀长、优雅的身段线条。

      娄吹云脸一热,差点儿喷出鼻血来。他正想冲上去,却忽见呼兰木伦回过了头,手里拿着件樱粉色的外衫,脸色不善地问道:“这是谁的?”

      “啊?”娄吹云一愣,“这你从哪儿找出来的?”

      呼兰木伦起身走至他面前,眼神冰冷:“墙角的箱子里。说实话,这是谁的?”

      他一把钎住了娄吹云的下巴:“这三年里,你有过别人吗?”

      娄吹云哭笑不得,抬手把他甩开了:“胡说八道什么……那是前段日子,我哥找媒人给我说了个亲,那箱子东西都是送给那姑娘的。亲事和东西都是我哥张罗的,我理都没理过。”

      呼兰木伦摩挲着那件樱粉外衫,若有所思。

      娄吹云搂住他的腰,有些难耐地蹭了下:“不会还计较吧,跟我没关系啊……”

      呼兰木伦忽然后退了步。在娄吹云惊讶的目光中,他一抖樱粉外衫披在了自己的肩头,抬手将长发撩至背后,回头瞥了一眼娄吹云。

      这粉色本有几分艳俗,然而呼兰木伦肤白似雪,容貌秀美仿若女子,这樱粉穿于他的身上,竟仿若无边梨花海棠,正随春风飘落于他的肩头。

      娄吹云看着他,震惊痴迷,已然失语。

      呼兰木伦勾唇一笑:“过来。”

      言罢,缓步走向床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塞上许约4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