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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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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泉是伴随着将落的日暮入府的。
“让西苑的姑娘到书房来见我”白泉向门童吩咐道。
说罢,白泉便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门童得了吩咐便匆匆向西苑走去。
惊蛰一过,西苑的花开得更盛了,姹紫嫣红,香弥满园。随之而来的,是一园子上下偏飞的蝴蝶。
见此场景,孟霜笖就忍不住心痒痒,抽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绢帕。
脚下运功,翻身便飞入了花丛。
一身玉色烟罗裙在火树银花间穿梭,飞身而过,一条素色的绢帕随即展开,又刹那间被收紧,一张一收之间,已网罗了三两只蛱蝶儿于绢帕中。
门童到西苑时见到的正是这么一副“美人收蝶”的景象,呆呆愣了几秒,才晃过神来。
“姑娘,老爷唤您到书房哩。”
孟霜笖飞身落在门童面前,应了句“好”,便提着绢帕中的蛱蝶儿向书房走去。
孟霜笖到书房时,白泉正煮好了今年岭南刚送来的新茶,悠悠茶香浸了满室。
“大人,您唤我来可是有事?”孟霜笖问道
白泉给孟霜笖递了杯茶,示意孟霜笖坐,随即道,“我刚从将军府回来,魏燊问起了你。”
孟霜笖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着许是自称白一,让魏燊想到了岭南白氏。
“他问了,我却没答。不秋,你可想好了,真要走这一步。”
霜笖霜笖,笋者,不秋也。孟霜笖的小字正是不秋。
“大人,这一步迟早都是要走的,宜早不宜迟。不秋既然向那位许了这诺,必是要达到的。”孟霜笖答道。
“你啊你啊……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岭南那边就安排下去布置起来吧。”白泉顿了下继续说道,“现如今,这朝堂上看似平静,但这底下是已经开始波诡云谲了。”
孟霜笖听了,冷哼一声道,“大人,大风早在十年前就刮起来了,而如今是要卷起惊天巨浪的。既然有人想用不秋做筏子,那不秋也想看看,凭不秋是否可以助我孟家、助岭南白氏淌过这趟浑水”。
说罢,孟霜笖甩了甩攥在手中的绢帕。三只误陷“囹圄”蛱蝶儿得了自由,绕着炉边的清茶白烟徘徊了片刻,便朝着窗外的玉兰树飞去了。白蓝色的翅膀扇啊、扇啊,有时无意擦过玉兰树的枝叶,带起那令人不易察觉的枝叶颤动。殊不知,这般似有若无的颤动,对于生活在那枝叶上的微小生物而言是怎样的“地动山摇”。
孟霜笖看着蛱蝶儿渐渐飞远,隐入树梢,随之不见。
“大人此次去将军府可有什么发现。”孟霜笖问道。
“魏燊刚至弱冠,十年前的话,也就是个垂髫小儿。沉寂北境十年,魏燊藏得很深呐,老夫不敢断言”白泉喝了口茶继续说,“但是,魏燊府上倒是藏了个女人。”
一个女人……
孟霜笖想着,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孟霜笖想了许久都未想透。
白泉看孟霜笖陷入了沉思,却不希望其思虑过重便开口打断道,“不秋,以后在府里还是称我为舅父吧,别大人来大人去了,我又不是你的大人。你难道是我手下的小官吗!”
这小姑娘,在邱玉山上的时候还是个天真活泼、侠肝义胆还带点匪气的女江湖,怎么进了趟宫回来后便整日思虑重重、谋划万千,反倒变成了个运筹帷幄、胸有城府的士大夫了。
白泉腹诽着,真是,害得这我在侄女儿都不紧拘谨了两三分,老顽童的人设差点立不住。
从书房离开后,日头差不多已经落了。
孟霜笖回了寝院,换上从邱玉山上备好带来的夜行衣,简单的宛了个男士发髻,一抹黑纱遮面,便从后院翻墙出了府。
踏楞飞瓦,孟霜笖趁着夜色,翻进了将军府。
回忆着脑海中,曾见过的将军府的地形残图,孟霜笖摸进了楠舫院。
魏燊回京便住进了将军府,可见这将军府并未大修过,只是稍作修葺。而这楠舫院位于将军府的西南偏角,位置颇为偏僻,但是其内却是沿湖建了廊桥画舫,景致别有一番风味。
孟霜笖寻思着,白日时,舅父说魏燊府里有个女子,那么这女子便极大可能是住在这楠舫院里。
故而,今夜,孟霜笖便是冲着这楠舫院来的。
瑟瑟筝声从院内传来,孟霜笖循着筝声飞上了一所屋阁的瓦上。
透过重重光影,孟霜笖看见一个正对着菱窗弹筝拨弦的女子。女子低垂着脸,孟霜笖看不清全貌,只觉得这女子的眉骨生的极好。
孟霜笖随手拾了颗小石子,弹在菱窗上。那抚筝的女子受了惊吓,猛地抬头开向窗外,试图找出是何处飞来的石子。
便是一瞬,孟霜笖已经看清了那个女子的面貌。
“王矽梧”,孟霜笖默默的念出了这个名字。
幽州王家王矽梧,十年前,王家在一夜之间便分崩离析,从此消匿于江湖。
根据孟霜笖如今了解到的状况,十年前的那个案子里,王家并没有出现在明面上。那么,这个曾名动定京的王家大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定远将军府。
孟霜笖正深思着,忽然一支飞羽射向了她。孟霜笖连忙飞身躲避,转头看向那飞羽来处。
“何人,敢夜闯将军府。莫不是觉得我将军府无人了”,一个虬髯大汉,一脸煞气地冲孟霜笖道。
“正好,回了这定京之后,咱也好久没机会练练手脚了。就跟你这黄毛小贼练练”,接着一个一身白衣剑客模样的小伙从虬髯大汉身后钻出,挥着剑便向孟霜笖扑来。
孟霜笖转身便想跑,还未到达墙边,便被那虬髯大汉挡住了去路。
前有虬髯大汉拦墙,后有白衣剑客紧追。
霎时间,孟霜笖便被两人囚困于方寸之间。
无奈之下,孟霜笖猛然回身,便向着白衣剑客的剑迎了上去。
白衣剑客见来人迎着自己的剑便想“自戕”,下意识地撤剑后退了两步。
趁着白衣剑客后退的时机,孟霜笖一个“燕子穿云纵”便从两人的合围圈中翻了出来。
还未待两人反映过来,孟霜笖早已跑出了楠舫院,隐身于黢黑夜色。
白衣剑客错愕地看向楠舫院的院门,口中低低咒骂着,“无耻小人。”
虬髯大汉立在院墙上嘲笑着:“长钦兄啊,这可是你所谓的先礼后兵啊!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正是魏燊身边的左右副使,长钦与洛雄。
长、洛两人常年因战术上的问题意见相左,长钦此人自幼受教于寿春剑宗,学的便是“征之为言正也”,故而每每在开战之前,长钦总是主张双方使者先行谈判。
而洛雄与长钦恰恰相反,洛雄起于草野,身上仿若生来便带着匪气,他打架讲得便是“要打就打,费什么话!”
总而言之,两人与魏燊一起打了多少场战,就因这个问题吵过多少场架。
是以,此时洛雄立在院墙上佯作眺望状,嘲讽长钦道:“婆婆妈妈的。”
长钦回身看着洛雄,正想拎剑与这厮打一架,便见王矽梧从窗中望向两人。
“两位将军可是有事?”王矽梧疑惑道。
长钦忙躬身作揖,道:“方才见一贼人,我与洛兄……”
话未说完,洛雄拎着长钦就向院外走去,期间一个眼风也不曾给王矽梧,还从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
王矽梧见洛雄如此,便也不再多话,转身关上了窗。
孟霜笖跑出楠舫院后,丝毫不敢耽搁,沿着偏僻小路翻出了将军府。
孟霜笖落地,刚一转身,只见一个人伫立在黑夜里。
借着月色,孟霜笖只能看见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男子的面容隐在夜色里,孟霜笖看不分明。
男子显然已经看见了孟霜笖,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在孟霜笖以为他不会在开口的时候,男子突然说话了。
“岭南白氏”,男子停顿了下,继续说道:“看来我猜对了。”
孟霜笖正打算要走的步子猛地顿了一下。
她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舅父下午拜访将军府的时候恰巧能见到王矽梧了。
幽州王家,王矽梧。
十年前,一朝分崩离析的幽州王家,便是王家后代都要更名改姓而立于世。为什么魏燊作为定远大将军敢把王矽梧带在身边,并且让其明晃晃的见人。况且他让王矽梧见得是岭南白氏的家主白泉。
幽州与岭南以睢水相隔,同样作为伴水而生的大家族,幽州王家和岭南白氏各霸睢水两岸,两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枝节盘根,既相互竞争又相互合作。两家可谓是相爱相杀,相互壮大。直到十年前……
“王家有女倾绝色,白氏有凤落人间。”
曾经风头无两的绝句,说的正是王矽梧和孟霜笖。
所以,魏燊让白泉见到王矽梧,就是为了试探。
一是试探雁云城献计的白一是否是白家人,另外便是想看看白氏在十年前的案子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良久,孟霜笖见魏燊不再言语,便开口道:“魏将军于雁云城时,说过并不在意白一的身世。如今回了定京为什么又追查起来了呢?”
魏燊挪了挪靠墙的姿势,说道,“于雁云城的时候,燊只觉得先生聪慧,燊喜欢聪明人。所以燊并不在乎先生姓甚名谁。甚至先生故作男子打扮,燊也不在意。”
魏燊停顿了下,继续道,“但是先生最后提出的要求,对于燊当前想做的事情正是一个极佳的突破口。燊却不知先生是敌是友,故而燊不敢确定前方到底是突破口,还是布下陷阱的虎口。所以,于燊而言,先生的身份在雁云城并不重要;但在这定京,却十分重要。”
清冷的月光洒在孟霜笖的脸上,让她本就清冷的长相更添了几分。
听罢魏燊的话,孟霜笖突然笑了,本是一个疏离冷漠的笑,但在月色的笼罩下,却生生让魏燊感到些许暖意。
“那将军可是知道我的身份了?”孟霜笖学着魏燊背靠着墙,双手拢在胸前。
“白氏子弟众多,我要是一个一个去查,不知要查到猴年马月。但是,巧的是我在查白一的时候,正好也派人去了邱玉山。于是我派出去的两拨人,既没查到白一,也没查到孟霜笖;但是这两拨人却查到了彼此。你说这是为何?”魏燊问道。
“呵”,孟霜笖轻叹一声,“所以,你故意让我舅父见到王矽梧,是为了引我来。”
“也不全是,本以为白泉见了王矽梧总会有所反应。但是白泉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魏燊笑着摇摇头,因为没能见到老顽童错愕的表情而感觉遗憾,想想又觉得这老顽童真是老顽童,竟然没认出王矽梧。怎么说她可是现在最有可能让幽州王家重回大燕视野的人呐!
“将军,岭南白氏、孟家于您是友非敌”孟霜笖正努力想该如何向魏燊说明现在的情况,一时间便没有发现一只飞羽正向着她飞来。
魏燊见状,忙将孟霜笖拉过护在身下,堪堪避开了那只箭矢。
孟霜笖背靠着墙,侧脸正好贴着魏燊的胸膛,隐约间,孟霜笖能听见魏燊的心跳声。
孟霜笖的脸不受控的微微发烫。
“操,这小贼还有帮手”,孟霜笖听见那虬髯大汉的声音,微微挣了下。魏燊感觉到,便放了手,站在了孟霜笖身前。
一秒、两秒,孟霜笖和魏燊静静等着。
只见长钦和洛雄从院墙上飞身而下,站在魏燊和孟霜笖的面前。
月光微亮,长钦刚站定,看了许久才看清前方站着的正是魏燊,刚想行礼,便见洛雄提着大砍刀就要上,真真是深度贯彻“要打就打,废话少说”的基本原则。
长钦忙拦腰抱住洛雄,急促道“喂喂喂,你看清楚在打啊!”
洛雄此时才认真的看向对方两人,见是魏燊,连忙站定,与长钦一起动作利索的作了个揖,接着动作整齐的“咻”一声翻回了将军府。